二人在徐府門前瀟灑利落的翻身下馬。老太太激動的熱淚盈眶迎了上去,一把拉住魁梧男子的手,哽咽道:“邦哥兒,可算是回來了,可算是回來了!”就算徐興邦已經是近五十歲的人,在老太太的眼中,他依然是她的邦哥兒。
徐興邦雙膝跪地,虎目含淚,“母親在上,請受兒子三拜。”說着連磕了三個響頭,直起身子時寬闊略帶皺紋的額頭上全是灰塵,仰頭望着老太太,哽咽道:“兒子不孝,不能在母親跟前盡孝,五年來也只有述職之時才匆匆見母親一面,兒子愧對母親。”
“起來,快起來。”老太太雙手攙着徐興邦結實的手臂扶他起身,仰望高大的兒子,滿足的嘆道:“你是出息的,爲了咱們徐家滿門榮耀出生入死,誰敢說你不孝?”
徐興邦應是,看到三老爺,激動的拉過兄弟熱情的一個熊抱,“老三。”
“二哥!”三老爺也是激動莫名。
老太太看着相擁的兄弟二人,想到早已亡故的大兒子,心裡一陣酸澀,大太太顯然也與老太太一樣的心思,思及亡夫,眼淚也流了下來。
二爺徐承宣笑道:“二叔舟車勞頓,還是先進府裡歇着慢慢說吧,晚飯也已經齊備了。小輩的都想給二叔磕頭呢。”
“這是宣哥兒?”徐興邦欣喜的拍了拍徐承宣的肩膀:“都長這麼大啦!好,咱們進去說,進去說。”
一家人喜氣洋洋的回了府,一路到了鬆齡堂,徐興邦又給老太太磕了頭,老太太便眉開眼笑的讓徐興邦坐在自個兒身側,讓小輩的輪流上前給徐興邦請安。
對於家裡的孩子。徐興邦的印象還都停留在小娃娃的階段,想不到眨眼之間,孩子們個個都長了起來,連襁褓中的珍哥兒都開始唸書了,三房的哥兒姐兒們都行過禮,最後便是阮筠婷與阮筠嵐。
兩人並肩上前,叩頭稱二舅舅。老太太便介紹道:“這是你小妹的一雙兒女。五年前來到咱們家的,我與你提過的,嵐哥兒和婷姐兒。”
徐興邦自幼與小妹最親,如今見了眉目間與徐採菱很是相似的一龍鳳胎姐弟。心中百味陳雜,站起身親自扶起他們二人。
“想不到連菱姐兒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是啊。”老太太也很是滄桑。
“哎,母親也不必難過。我聽風哥兒說,嵐哥兒和婷姐兒都是出息的,如今都在奉賢書院唸書?”
“他們都是懂事的。”老太太笑眯眯的點頭。
徐凝霞聞言撇了撇嘴,如果耗子也算是出息的話,阮筠婷的確是出息。
二老爺便笑了。仔細打量着阮筠嵐與阮筠婷。阮筠嵐身姿挺拔,隨着年歲的增長,如今和阮筠婷雖然還是極像,臉型上卻是棱角分明,漸漸脫去了稚嫩之色,有了少年的瀟灑。而燭火下,阮筠婷穠麗的容貌則是爲姐兒中最出挑的,儘管她身上只隨意的穿了件淺青色的褙子。在屋內珠光寶氣的環境中太過平常,可她晶瑩靈動的雙眼,卻讓人不能忽視。
二老爺想起了徐採菱,他記得小妹也有這麼一雙眼睛。
“婷姐兒生的像菱姐兒。”見老太太笑着點頭,二老爺轉回身叮囑道:“你們母親從小就是姊妹中最聰慧好學的。想來你們課業也不會差。一定要好生唸書,不要辜負了你們外奶奶對你們的栽培。”
“筠嵐(婷兒)謹遵二舅舅教誨。”
晚飯極爲豐盛。一家人鬧哄哄的用罷了飯,老太太便打發小輩的都回去歇着,留了二老爺一家在她鬆齡堂住下。
夜裡,老太太臥房只點了一盞絹燈,留了二老爺和二太太在身旁說話。
二老爺低聲道:“母親,咱們府上預備翻年選秀的姑娘都定下來是誰了?”
老太太不用問都知道二老爺心裡想的是什麼,笑道:“定了,霞姐兒,敏姐兒,琦姐兒和晚姐兒。”
“沒有婷姐兒?”
“原先是有她的,不過皇上下旨,將她指給了戶部尚書的長公子戴明做貴妾,待到咱們婷姐兒行了及笄禮在完婚。”
二老爺一愣,搖了搖頭道:“哎,可惜了,原本是貴爲后妃的命,卻只能做個妾室。”
“誰說不是呢。”二太太也是嘆息。
老太太笑着道:“那戴明不到十八歲,卻是個才子,官居從四品秘書少監,又是《問賦典》的總編撰官,年少有成的,總歸是配得上婷姐兒,再說你小妹妹那個情況,婷姐兒和嵐哥兒的身世在這兒擺着,就算皇上不賜婚,除了入宮一路,咱們也攀不上再好的了。”
“也是。”徐興邦嘆了口氣,隨即道:“這事兒還是母親張羅吧,兒子是個粗人,也不懂這些,只不過是婷姐兒模樣出挑,又酷似我小妹妹,我纔多關心了一句。”
“我理解,我對她何嘗不是這樣呢。邦哥兒,跟爲孃的說說,今日在朝堂上皇上都時候怎麼說的。”
“好。”徐興邦點頭,與老太太細細說起今日面聖的細節。老太太聽了,開始仔細分析皇上與呂國公的行爲,越發覺得她先前的推測錯誤,這事若不是呂國公刻意安排栽贓嫁禍的,就只可能是皇上所爲了。
等徐興邦說完,老太太嘆道:“兒啊,這虎賁軍的兵符可不是那麼好掌的,你須得記得,接下來咱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徐家才能安穩下去。”
徐興邦點頭,笑道:“兒子心裡有數,天晚了,母親睡下吧。”
與二太太一同給老太太行了禮,又給老太太鋪好了牀鋪,兩人這纔回鬆齡堂的廂房去。
二老爺的歸來讓府裡的氣氛整日都籠罩在歡樂裡,除了該有的應酬外,二老爺也是儘量留在府裡陪着老太太。畢竟娘倆見面的機會太少,一個月後二老爺又要到北方去了。好在這一次不似從前那般,與大梁城隔着千山萬水。
大太太對二老爺一家始終都是客氣拉攏,三太太如今管家,本以爲自己終於掌握了大權,三房能揚眉吐氣一回,偏偏二老爺回來,將這些得意都打翻了。府裡所有的話題都是圍繞着二房,老太太對二房也是親切的很,這些都還不令她生氣,最氣人的,是三老爺竟然不向着她,散了朝有事沒事的往鬆齡堂跑,去跟二老爺敘舊聊天,原本他們夫妻見面時候就少,也無甚共同語言,現在更是幾日才見一次了。
相比較,阮筠婷的日子還是照常過。上一次的流言蜚語對她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反而讓人看清了戴明對她有多麼信任寵愛。
此事蕭北舒也是後來才得知的,知道之後,他並不多言,只是深深的看着阮筠婷,也不知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雨連續下了幾日,今日天色依舊陰霾,雨幕遮天蓋地,阮筠婷撥弄着古箏,曲調斷斷續續被掩蓋在窗外的雨聲之下。
蕭北舒見她心不在焉,搖了搖頭道:“在想什麼呢?”
阮筠婷聞言回神,笑着打趣他:“你快去教導別人,別總在我跟前兒,免得又叫人說我跟你接近。”
蕭北舒聞言無奈的嘆氣,“你瞧瞧你,這事兒還記着呢,旁人都忘了,就你記得清。”
“是啊,我自個兒的事怎麼記不清了。”阮筠婷覺得身後有人盯着自己瞧,回頭,正看到徐凝霞憤恨的瞪着自己。
她怎麼惹到她了?阮筠婷很是納悶。不過徐凝霞自來不喜歡她,不惹她她也從來都橫眉怒目的。
她看着徐凝霞時,蕭北舒也順着阮筠婷的目光看過去。目光方觸及徐凝霞帶着怒意的豔麗小臉,就發現徐凝霞紅了臉,將臉轉向另外的方向,也不繼續看阮筠婷了。
蕭北舒有些莫名。而這一幕阮筠婷並沒看到。
“阮姑娘,上次流言的事你知道是誰傳起來的嗎?”
“我不知道,那人提起洗腳二字,顯然是因爲看到你泡腳,纔有了後來加油添醋的一說,若不是你被人監視着,就是你自個兒說出來的。你說是這兩者哪個呢?”
看着她壞壞的笑臉,蕭北舒面露無奈和寵溺之色:“我與你相識一場,你還不知道我的脾氣,還是故意這樣說來氣我的?”
他的表情太過於溫柔,在他陽剛氣十足棱角分明的臉上出現,顯得有些突兀,阮筠婷心頭一跳,別開了眼:“我哪裡是氣你,而是給你提個醒。不過你聰明的很,就算我不說你也知道些端倪,監視你的人到底是何用意?”
還不是與他的身世有關?蕭北舒苦笑,事情的真相只能憋在胸中,笑着道:“我不過是個尋常人,誰喝了多少酒醉糊塗了,監視我做什麼。許是那個傳了謠言的人湊巧說到了吧。”
阮筠婷挑眉,這話騙三歲孩童或許還會信,不過蕭北舒既然有意隱瞞,她也不是不識相的人,自然不會再問了。
眼看着到了散學時間,纔剛站起身,外頭就傳來君召英的大嗓門:“阮妹妹,阮妹妹!”
衆人聞言都向門口看去。
君召英進了屋,張口便道:“我們家老夫人辦了宴席,後日上午,叫我請你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