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直至現在,阮筠婷一直是將所有心事悶在心裡。
人就是這樣,遇到事需要單獨解決的,往往會鑽牛角尖。阮筠婷就是如此。韓肅的事她一直將過錯算在自己頭上。但事實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君蘭舟客觀的分析,好像撥開阮筠婷心中的層層烏雲。
“可文淵這樣,的確是我害了他……”
“我從不知你也是這樣一個愚昧的人。”君蘭舟搖頭,道:“就算真的是‘害’,恐怕世子爺也是甘之如飴的。況且你哪裡是有心爲之?至於因他找了你而導致王爺背地裡做手腳,那是王爺人性扭曲,是他偏執。若說你害了世子,我還想說是世子對你的執着害了你呢!如果沒有賜婚一事,你將來興許找得到一心一意對你的人。婚姻並非單純爲自己鋪路,若夫妻之間有真感情,即便荊釵布裙也是幸福的。總好過住在鑲金的籠子裡,爲人賞玩,還要與同類爭食。”
君蘭舟的話句句說進阮筠婷心坎裡,她如何也想不到,這樣理解自己想法的,竟然是個男子。
“蘭舟,多謝你這麼幫着我說話。”
君蘭舟失笑,道:“我哪裡是幫你說話,我是旁觀者清。就如我方纔所說,你們都沒有錯,所以你根本無需自責。至於未來如何,就全看緣分了。”說到此處,君蘭舟坐直了身子,認真的道:“不過客觀看來,戴明應當是個不錯的夫婿。若是你覺得他可以依靠,不妨想想法子爲他正妻。你便可以一生安穩無憂了。”
阮筠婷苦笑:“蘭舟,其實我一直很迷茫。”
“迷茫?說來聽聽?”君蘭舟挑眉
“是選擇順從命運,苟且活着,還是選擇順隨心意。至死無憾。”阮筠婷雙眸湛湛望着君蘭舟。
君蘭舟一怔,深深望着阮筠婷,好一會兒才道:“這你可真的問住我了。”
“蘭舟聰明絕頂,怎麼會有問住你的時候?”阮筠婷只當君蘭舟是不想參與她的抉擇,也不打算深問了。
誰知君蘭舟卻道:“因爲這個問題,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又如何回答你?”
阮筠婷抿脣,想起君蘭舟的身世和如今處境,其實他們也是同病相憐。
“你不是已經做出選擇了麼?哪裡還有迷茫。”放棄了書院讀書的機會,選擇拜水秋心爲師。這還不算抉擇?
“並不是。”君蘭舟站起身走到窗前,聽着外頭的雨聲,好一會兒才道:“我是個自私的人。或許因爲生存環境導致了我如今不肯吃虧的個性。因爲我知道。這世上若是我自己都不對自己好些,就沒有人會對我好了。所以,我做任何抉擇,都不會虧了自己,譬如說我離開書院。在他人眼裡是放棄了大好前途,可我自己卻覺得,人的前途不一定非在功名仕途一路上,我裡外還是沒有虧了自己的。這算是間接拒絕了那個人,但是說到底,我也是爲了自己而已。再譬如說婚姻一事。”
君蘭舟轉回身。斜靠着窗臺對阮筠婷道:“若是我,在沒有找到真心喜愛的女子之前,機緣到了。要我娶誰,那也是無所謂的事。可是若真的遇上我真心喜愛的女子,若我們之間遇到阻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爲了愛情而不顧一切。你還說我有所抉擇,還說我看的明白?與你說實話。我真的覺得,我這個人。已經自私透了,已不會爲任何人付出什麼了。”君蘭舟語氣一頓,笑道:“這些也只是預想,說不定有朝一日我真的愛上一個女子,或許會爲她粉身碎骨也未可知。”
阮筠婷道:“你不要將自己想的那樣冷漠,原本不是無情冷漠的人,做什麼作踐自己。阮筠婷起身,隨手披上半乾的披風,嘆道:“婚姻一事,我早已不強求了。與你一樣,在遇到真正能讓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人之前,一切就順其自然吧。時辰不早了,我要回府了。”
“我送你?”
“不必了,我和紅豆一起就行。”阮筠婷走到門前,腳步微停,感激的看着君蘭舟:“今日多虧了你。”若不是有君蘭舟周密的計劃,她現在恐怕已經在洗乾淨脖子等着裕王爺下殺手了。
“幫朋友一把,原本算不得什麼大事,”說到此處,君蘭舟突然做西施捧心狀,絕色面容上滿是委屈:“纔剛人家還說傾心於你,爲你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你難道還不懂我的心嗎?”
雞皮疙瘩迅速攀升,阮筠婷惡寒的搓了搓胳膊,見君蘭舟還忙着拋媚眼,忍不住打他胳膊一下:“好了,可不要再噁心我。”
君蘭舟撲哧兒一笑,溫和的道:“你看,這樣多好。該說就說,該笑,你就是你,無需縛手縛腳束縛自己。人生在世,誰能知道今日是不是此生最後一日?若每日都要活的那樣壓抑,也太虧着自己了。”
阮筠婷挑眉:“蕭先生與你說什麼了?”
君蘭舟笑容擴大,“與聰明的女子說話就是省力,北哥兒說你躲着他,我說其實你也躲着我,北哥兒便說,婷兒那丫頭是鑽牛角尖了。怎麼,被世子爺這件事嚇到,對所有男子都避如蛇蠍了?”君蘭舟將紙傘遞給阮筠婷,道:“我與北哥兒一樣,若是談不來,思想上找不到共鳴,就算真是個仙女,我們也瞧不上的。”
言下之意,竟然是她自戀過度了?阮筠婷臉頰發燙,自己之前的行爲,不是對自己的樣貌過於自負是什麼?君蘭舟說的對,她就是她,做自己就好。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阮筠婷撐開紙傘下了臺階,紅豆也緊緊跟上。
走了三四步,阮筠婷纔回身道:“我還等着瞧瞧那位‘共鳴姑娘’長成什麼樣,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看外表呢,你可要加把勁兒了。”
阮筠婷說完,拉着紅豆推開黑漆木門,走了夜色中。
君蘭舟搖頭,莞爾一笑,“這丫頭,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阮筠婷清早去給老太太請安,卻見徐承風穿了五品侍衛的玄色官服,正在鬆齡堂用早飯。
老太太見阮筠婷進來,笑道:“婷兒來的正好,今日正好預備了粳米粥和你最愛吃的八寶醬菜,快來跟你表哥一起吃點。”
“我來的正巧呢。”阮筠婷笑着脫下披風,行禮後道:“其實我就是聞着米香味兒來的。”
徐承風便咕嚕一聲嚥下粥,亂沒形象的哈哈大笑:“奶奶,你說咱們家後院大黑狗心生的小狗崽兒,就選一隻叫小婷婷如何?”
“表哥!”阮筠婷氣節,有心罵一句你纔是小狗,可那樣不是連帶老太太也一起罵了?徐承風能說的話,她可不能說。思及此,阮筠婷只委屈的癟嘴。
老太太戳了一下徐承風的額頭:“仔細我讓韓媽媽打你嘴,沒個做兄長的樣子。”
“是是是,孫兒知錯了。好妹妹,你快些多吃兩碗粥,不然奶奶可要打我了。”嘴上打趣着,親手爲阮筠婷盛了一碗粳米粥遞過去。還將她愛吃的小點心和醬菜都挪到了她跟前。
阮筠婷當然知道徐承風是故意玩笑,哪裡會介意?笑着用起了早飯。
徐承風喝茶漱口之後,纔對老太太正色道:“奶奶,邊關的事你看應當如何是好?”
老太太看了低頭用飯的阮筠婷一眼,知道她與徐承風交好,就算現在不當面談論,背後說不定徐承風也會將事情告訴阮筠婷,還不如坦然些。
“你啓程回樑城的時候,你父親還沒有將呂監軍放出來?”
“是,父親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那呂監軍的確也是個攪屎棍,整日就知道挑刺兒搗亂,軍營裡沒人不煩他。”徐承風撇嘴,“就算要制衡咱們家,皇上也選個差不多點兒的,爲何偏選了個癩蛤蟆去。”
“這就是皇上的高明之處了,現在的效果不就是皇上要的麼?你父親也真是夠魯莽了。”老太太面帶憂色。二老爺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直爽是好,卻怕害了他。
徐承風道:“我路上耽誤這些日,估計父親的計謀已經成功了,其實南楚國太子放了出去不過是個誘餌罷了。呂監軍加油添醋的跟皇上說父親通敵賣國,還在軍中生事,險些壞了父親的大計劃,沒辦法纔將他關了。如今計謀成功,不用皇上下旨,呂監軍也會被放出來的。奶奶不要擔心。”
“哪裡能不擔心。”老太太長嘆了一聲,徐家軍功赫赫,功力還有貴妃,如今盛寵已經是潑天的了。可她總擔心,月滿則虧……
見阮筠婷看着醬菜發呆,老太太笑道:“婷兒,你想什麼呢?”
阮筠婷回過神來,笑道,“我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那時候鄰人家裡老鼠多,就養了一隻大花貓,那花貓捕鼠頗有成效,就算不留神摔破個碗,主人也只輕叱兩句拍打兩下罷了。可終於有一日,老鼠被抓光了,花貓沒了吃食偷了鄰人掛在窗前的肉,就被鄰人抓了來掛在樹上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