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此刻心中滿懷感激。自從出了這件事,恭喜她的,羨慕嫉妒的,議論紛紛的都有,貼心點的如阮筠嵐和羅詩敏,會知道她的委屈,可只有君蘭舟一人,明白她的強顏歡笑,逼她哭出來發泄,又想出切實可行的辦法來幫她解決麻煩。
即便那法子實現的希望着實渺茫,阮筠婷心下仍舊不能不感動。眼淚一經落下,便再也忍不住,不過開始因爲委屈,後來則是因爲動容。
“好了,怎麼哭了起來還沒個完。”君蘭舟好笑的道:“若是叫人瞧見,還當我和英爺怎麼欺負你了,萬一被人誤會了抓我們去衙門關起來看你怎麼辦。”
“抓就抓去,正好讓你們免費吃晚飯。”阮筠婷破涕而笑,用他給的帕子擦眼淚。
君蘭舟便和她對付嘴:“哦?不知道姑娘得了什麼信兒,難道知道牢裡今兒個菜色好?”
阮筠婷忍不住撲哧兒一笑,因爲笑的動作,擠落了成串的眼淚。
美人兒垂淚,哭的又是梨花帶雨惹人憐,縱然不是愛上她,身爲男子心中也難免會有憐惜。君蘭舟難得正經溫柔的道:“好了好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不成了個瘋子麼。”
阮筠婷吸吸鼻子,他的帕子被她用髒了,也不好歸還,隨手揣進懷裡。
君召英一直看着君蘭舟和阮筠婷,心中無限挫敗。他的確是沒有蘭舟聰明的,連哄人開心,他都沒有蘭舟做的好……
君蘭舟扶着阮筠婷站起身便鬆開手,負手繼續向着巷子外走去:“阮姑娘,事已至此,難過也是沒用的,咱們就暫且看看北哥兒那邊的消息如何吧。”
“嗯。”阮筠婷點頭道:“蘭舟。多謝你。”
“不要謝我,其實我心裡也很是愧疚,畢竟此時全是因爲那個人。”君蘭舟的眼神瞬間變冷,聲音也冷冷的:“那樣的人,當真不配!我愈來愈瞧不起他。”
不配什麼,阮筠婷心裡明鏡兒一般。她纔想開口勸說,君蘭舟便道:“這事我沒法幫你去說話,若我去了,以他那個性子,說不定會更往死裡整你。”
是啊。兩個兒子都爲了一個女子,裕王爺那麼偏激,不整她就怪了。
“我明白。”阮筠婷點頭:“但我還是感激你。”
君召英聞言。深深的看了君蘭舟一眼。他的身世,他已經從父母那裡問了清楚,好多疑問如今也解開了。其實仔細想來自己是幸運的,至少他沒有如蘭舟和阮筠婷那般自小就受盡坎坷。
從來不知愁爲何物的君召英,如今也多了幾分惆悵。
阮筠婷回府仍舊是先去給老太太請安。隨後就回了靜思園,纔剛踏進院門,就被眼前的景象看的一愣。
靜思園是個偏僻安靜的院落,從院門直通正房的地上鋪着青石地磚,兩旁都是普通的土地,牆角還有雜草。除了右側園中有一棵矮松樹。靜思園便沒了其餘的花朵裝飾。
如今卻變了個景象。正屋臺基上擺着一排白瓷青花的盆栽,從暖房搬出的牡丹花開的很是嬌豔。院四周還重新整理過,左側院落移植過三五株桃樹。紛飛的粉嫩花瓣下襬了石凳石桌。在園中自成一景。
阮筠婷眨了眨眼,退後兩步,仰頭看看綠漆門楣上的匾額,確定是靜思園沒錯啊。
“姑娘,您回來啦。”
小丫頭見了阮筠婷。忙迎了上來。聽了動靜,屋裡頭紅豆、嬋娟也迎了出來。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韓媽媽?”阮筠婷滿面欣喜的笑容迎上前去,拉着韓斌家的的手:“我說纔剛在老祖宗那沒有瞧見您。怎麼先行回來了?幾日不見,您可好嗎?”
“姑娘。”韓斌家的屈膝行禮,笑着道:“老太太那院裡頭又安排了人手,便不用我幫忙了。我畢竟是老太太給了姑娘的人,惦記着姑娘,就緊忙趕回來了。”
“那敢情好。”阮筠婷笑容越發真切:“媽媽不在這些日子,我還總覺得身邊少了什麼呢。只不過老祖宗那兒離了您……”
“不礙事的。今兒個二奶奶已經給老太太那安排了妥帖人,您瞧瞧,三太太和二奶奶還一同來,幫着將你的院落重新佈置了一番。”
阮筠婷順着韓斌家的指向看去,笑道:“二嫂子有心了。”
嬋娟笑着道:“姑娘,屋裡還有呢。”
紅豆便爲阮筠婷撩起纔剛換上的米黃色錦繡夾板簾子,引着她進了屋。
阮筠婷覺得自己簡直是走錯了屋子,若不是身邊的人都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空蕩蕩的多寶閣上,如今擺放了紅珊瑚,綠玉盆栽等物,配上內外間隔斷的月拱門上才裝的水晶簾子,在燭火的掩映下顯得極爲珠光寶氣。原本牆角有些瘸腿的半舊圈椅,如今也重新換了一對嶄新紫檀木的。就連暖炕上的褥子也是煥然一新,都是上好的料子和極好的繡工。
阮筠婷心中的鄙夷更甚,搶了她的奴才還回來了,疏於管理的院落煥然一新了,還不都是因爲有了戴明那個未婚夫?嘲諷一笑,在物質生活這方面,她還要謝謝這個賜婚。
轉回身,嘲諷蕩然無存,全是小孩子見了好東西的欣喜:“我覺得自個兒走錯了地方,這些都是何時裝飾的?”
“一早起來姑娘上學後,院子裡就忙活起來了。”紅豆並不如嬋娟那般興奮,韓斌家的這件事,她也是爲阮筠婷不平的,可看到阮筠婷如此開懷,她反而有些拿不準主意了。
阮筠婷道:“世上能這樣疼我的只有老祖宗一人了。定是她吩咐了二嫂子和三舅母做的。”
“是啊。”韓斌家的笑道:“老太太說了,如今姑娘身份不同了,她也是爲您高興的。”
阮筠婷掩口打了個呵欠,雙眼立即水濛濛的:“對不住,我失儀了。老祖宗疼我我自然是知道的。”
“姑娘是累了 ,晚膳早就預備下了,老太太特地吩咐小廚房專門給姑娘燉了人蔘雞湯,姑娘好歹吃些再睡吧。”
“好。”阮筠婷撒嬌笑着:“多謝媽媽。”
韓斌家的有些惶恐的行禮:“姑娘折煞老奴了。”口中雖這樣說,心裡卻是開懷的。能得主子如此待見,這是身爲奴婢的榮耀,此次老太太派了她回來,也是給了她恩惠,亦是給阮筠婷的臉面。將來阮筠婷出嫁,身旁有她這般資深的老嬤嬤跟着,也好多個照應,要緊的是老太太也能隨時掌握阮筠婷的想法。
阮筠婷用罷晚飯,便打發人都下去了,只留了個今日上夜的紅豆。
紅豆將牀褥鋪在踏板上,圍着被子抱膝坐着,輕聲道:“姑娘,今日府裡的人,對我與嬋娟都客氣了好多。”
阮筠婷閉目養神,輕聲迴應道:“這般人自然都是慣於拜高踩低的。如今與戴家攀上了關係,他們定會如此。”
“可是姑娘,奴婢心中還是覺得不平。”紅豆憤憤道:“說句逾距的話,這府裡頭的人都太勢力眼了,七姑娘一回來,老太太就連您身邊的人都挪用了去。如今眼瞧着您定了好親事,這些人又都上趕着巴結起來。”
“好了,這話只可咱們二人說說,切莫讓嬋娟聽了去,她那個爆碳,若想到這一層還說不準惹出什麼是非來。心裡頭知道就行了。”
“是。姑娘今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阮筠婷張開眼,聽明瞭紅豆語氣中明顯的試探,望着頭頂木製的承塵,溫和道:“放心,無論如何,將來成婚之時我都會帶着你的。”
紅豆聞言臉上紅霞滿布,嬌羞的道:“姑娘說什麼呢。奴婢可聽不懂。”
“聽不懂啊,那就早些睡吧。”阮筠婷笑着打趣,翻了個身對着牆壁,心裡爲這個社會的女子深深的悲哀。媵妾跟着主子,當然是希望主子嫁個好人家。就算她爲妾,戴明終究是個偏偏佳公子,給她媵嫁,就有機會終身跟着戴明,嬋娟和紅豆都是如此。所以在府中,大家不僅對她高看了一眼,對紅豆和嬋娟都客氣的多了。紅豆作爲貼身婢女,對未來的男主子也抱着幻想吧。
閉上眼,既來之則安之,還是好生過活纔是要緊的。
春雨襲來,天氣陰冷的很,到了散學時間,站在山頂望着臺階下一朵朵綻開的傘花,阮筠婷抿脣一笑。
“阮姑娘。”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嬌柔嗓音,回頭,正巧見與她穿同樣桃紅色常服的嬌柔美人兒走向自己。
“戴姑娘。”阮筠婷微笑,至少目前戴雪菲是她未來的小姑子,她要以禮相待。
戴雪菲嬌笑着道:“你我已經算是一家人,還這麼客套做什麼。”
阮筠婷僅是微笑頷首。
韓肅與戴雪菲的婚期定在六月初八,此事早已經天下皆知。這兩日書院裡頭的姑娘對戴雪菲都越發尊崇,原本總喜歡圍着她轉悠的,也都忙着去巴結未來的世子妃了,她不過是戴雪菲兄長未來的貴妾,便很自覺的沒有去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