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的生辰阮筠婷其實早就知曉,畢竟是她前世的母親。只不過今生三太太對她太多無緣無故的迫害,阮筠婷對她已經厭了,就算她滿腔赤誠的貼上去,三太太對她也不會有好臉色。
穿着妥當,阮筠婷坐在妝奩前,紅豆爲她擦淨長髮。嬋娟端了一碗薑糖水進來。
“姑娘,用了這個您會好受點。”
“好。”阮筠婷感激微笑,端起小碗來幾口喝淨,笑着將空碗遞換給嬋娟。
嬋娟也同樣微笑着接過,看着阮筠婷的眼神都有些移不開。姑娘最近身量抽高,模樣長開了不少,原本精緻漂亮的面龐如今增添嫵媚柔和,靈動的雙眼似會勾人魂魄,只看一眼,就會上癮。連她這般貼身伺候日日看着的尚且如此,外頭的人可想而知。
喝了溫熱的薑糖水,身子果真舒服了不少。阮筠婷站起身,接過紅豆遞來的兔毛領子的蜜色素面錦緞棉比甲穿好,吩咐道:
“嬋娟,你去瞧瞧箱底裡我做的活兒哪個順眼,找個精緻匣子裝了,明日三太太生辰。”
“是。可是姑娘,奴婢聽說旁人預備的禮物都很貴重,咱們要不要……”
阮筠婷擺了擺雪白的素手,笑道:“不必,咱們吃的用的都是徐家的,送多貴重的禮物都是慷他人之慨,再者說三太太必然不會領我的情。”她幾乎已經可以預見她送去的東西會有什麼下場,而私下裡賺來的銀子第一是不能公開,第二是捨不得亂用。
她與韓肅商量過,翻年就要再開一家歸雲閣的分號,最近得來的利潤,她僅留了幾十兩傍身,其餘的都交給韓肅作爲開分號的資金了。
“姑娘。您看這條帕子如何?”不多時嬋娟回來,捧着精緻的紅木雕牡丹花盒子,打開來給阮筠婷瞧。
阮筠婷看了一眼那帕子,撲哧兒一聲笑了:“你這個機靈鬼兒。”那帕子是阮筠婷最不喜歡的一條,繡工一般,樣子普通,是她纔開始學做活的時候繡的試驗品。
嬋娟吐了下舌頭,小聲嘟囔道:“左右姑娘送三太太什麼她都不會覺得好,好的還是咱們自個兒留着。”
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阮筠婷笑着點頭,“罷了。就這個吧。三太太什麼都不缺,我做小輩的只表達心意罷了。”
“是。”嬋娟端着盒子到了一旁,去外間兒取了針線簸箕做活。
阮筠婷則盤膝坐在暖炕上看書。
不多時。夾板棉簾被掀起,韓斌家的進了屋,在門口拍乾淨肩頭上的雪,捧着一個錦緞的包袱到了裡間,蹲身行了一禮笑着道:“姑娘。老太太讓老奴給您帶回來一件狐裘,說是前些日子貴妃娘娘賞了給老太太的。老太太說現在天寒地凍,姑娘每日散學要去審奏院,如今又怕涼,該仔細一些,這狐裘就拿來給姑娘穿。”
“這怎麼成。”阮筠婷站起身。“貴妃娘娘給老太太的,我若是豈不是不好?叫大太太和三太太瞧見了,怕又生事端。”阮筠婷現在對韓斌家的已經絲毫沒有懷疑了。
韓斌家的則是笑:“姑娘。老奴也勸了老太太,不過老太太說給了您您就穿着,她自然有她的道理,還說這府裡有她在,誰也不會欺負了姑娘。老奴一想老太太說的也對。您沒有父母保護,若是老太太不偏寵着您和嵐爺一些。恐怕那些見風使舵的會怠慢您。三老爺雖然有些時候顯得不開化,可畢竟是個孝子,不會忤逆老太太的意思。”
韓斌家的話說的已很明白,若是有一日老太太不在了,三老爺也會因爲孝順老太太,不會太虧待她。
可阮筠婷多少還是擔憂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是定律。不過此刻,她不能拂了老太太的一番心意。點頭,笑着接過錦緞的包袱,裡頭裝的是一件暗紫色的狐裘,高雅華貴,其實她這個年紀穿着回顯得老氣,但這柔軟溫暖的狐裘,卻是老太太對她的疼愛。而且她去審奏院的時候,是真的很冷,大梁城的冬日,滴水成冰。
次日清晨,阮筠婷早早起身,用罷了早飯,穿了身素面米色的襖裙,外頭罩着兔毛領子的棉長比甲,又披上老太太賞賜的狐裘,帶上狐皮帽子,腳上穿着繡花鞋,套上木屐,出了門,果真是冷風也吹不透的溫暖。
韓斌家和紅豆一左一右扶着阮筠婷去鬆齡堂給老太太請安。最近大雪封山天氣寒冷,又是臨近元旦,書院從昨日開始已經放假了。但是審奏院是不放假的,所以阮筠婷只需下午去審奏院即可。
“姑娘,您仔細腳下,咱們慢些走,不打緊的。”韓斌家的笑着提醒,眼神總是不自覺去看阮筠婷的臉。許是長開了,姑娘容貌越發穠麗,雖然與阮筠嵐長的還是極相似,可阮筠嵐的面部輪廓,已經漸漸硬朗起來,與阮筠婷的柔美極爲不同。
阮筠婷笑着點頭道謝,走了幾步,突然道:“老祖宗的院子裡沒有梅樹,咱們先去後園裡折幾枝,給老祖宗帶過去。嬋娟,你回去,將我那對汝窯的梅瓶取來。”
“是。”嬋娟笑吟吟下去了。韓斌家的扶着阮筠婷笑容擴大:“姑娘有心了,知道老祖宗喜歡梅花。”
“哪裡是有心,不過是借花獻佛,借老祖宗的梅花送給老祖宗罷了,天冷了,老祖宗不常出門,即便是要出來咱們也怕她惹了風寒。還是仔細爲妙。”
“姑娘說的是。”
幾人去了梅園,折了幾枝含苞待放的紅梅,又折了回來,恰好與取了梅瓶的嬋娟遇上。又舉步向前。才過了拐角,就見前頭有丫鬟扶着兩個窈窕人影從岔路口拐了過來。穿着水色緞面斗篷的,是嫺靜的徐向晚。她身旁穿着楊妃色錦緞襖裙,着白兔毛短比甲的,是性子活潑的徐雪琦。
他們也看見了阮筠婷,兩廂都駐足行禮。
“晚姐姐,琦姐姐。”
“阮妹妹。”徐向晚笑着還禮。
徐雪琦則是蹦跳到阮筠婷跟前,摸了摸阮筠婷身上狐裘:“哎呀,這就是昨兒個三太太說的那件紫狐裘把?阮妹妹穿着真好看,顯得膚色雪白,眉目如畫的,妹妹,這狐裘緩和嗎?”
昨兒三太太說的狐裘?阮筠婷暗自抓住這一句,笑着回道:“貴妃娘娘賞賜的,自然暖和。”
徐雪琦就拉着阮筠婷的胳膊,笑道:“老祖宗可真疼你,對了,今日三太太生辰,你預備了禮物不曾?”
“預備了的。”
“我也預備了。頭些日子瞧着三太太喜歡並蒂蓮花的鞋面,我就給她做了一雙。”
“琦姐姐有心了。”
“我的鞋面算得了什麼,晚姐姐纔是有心,給三太太縫製了一個福壽屏風呢。”
徐向晚聞言腳步一頓,平靜的看向阮筠婷,目光衆充滿探究。
阮筠婷會意一笑,略微頷首。
徐向晚處事比徐雪琦老道的多,她是想徐家大宅裡的人誰都不要得罪。可是徐向晚只錯估了一點,三太太是嫉妒心極強的人,今日她的屏風若是繡的太好,三太太必然會擔憂徐向晚搶了徐凝霞的風頭。畢竟若論外貌,徐凝霞已經輸給徐向晚了。後年的選秀,她是徐凝霞的對手。
徐向晚的目光越過莞然微笑的阮筠婷,看向她身後抱着梅瓶的俏麗丫頭,心下便有些感嘆,她只想着給三太太的禮物,卻沒有想起送給老太太這現成的人情。看來阮筠婷受寵愛,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一行人到了鬆齡堂,在門廊上脫了木屐,將外氅脫交給門口的小丫頭,阮筠婷便接過嬋娟手裡的一支梅瓶,道:“嬋娟,你帶着另一個梅瓶去一趟庸人居,我記得大太太院子裡也沒有梅花。”
“奴婢這就去。”嬋娟笑着行禮退了下去。
阮筠婷則親自捧着梅瓶,與韓斌家的進了屋。
掀開保暖的棉簾,鋪面而來的是溫暖清香的空氣,還有不絕於耳的歡笑聲。徐向晚和徐雪琦已經到了屋裡,老太太穿了身玉色的長袍,盤腿坐在暖炕上,身邊大太太和三太太都在。大太太依舊打扮素淡,三太太則穿了身紅色壽字紋的錦緞褙子,妝容精緻鮮豔,像是年輕了幾歲。
三太太正命人接過徐向晚繡的屏風,笑道:“晚姐兒當真是心靈手巧,老祖宗,您快看看。”
老太太也頻頻點頭:“晚姐兒的繡活兒做的是最出挑的。”纔剛說完,就看到抱着梅瓶進門的阮筠婷。
白色的瓶子,紅色含苞待放的梅花,配上阮筠婷賽雪肌膚和兔毛領子的蜜色比甲,顏色柔和的像是畫師精心暈染過的。顯得阮筠婷容貌越發脫俗。
阮筠婷先蹲身行了禮,將梅瓶遞給畫眉,才笑道:“今兒個早起去了後花園賞雪,想到老祖宗這兒沒有梅樹,就私自折了幾枝,也給大太太送去了。不知道老祖宗喜不喜歡。”
“喜歡,怎麼不喜歡。”老太太笑容滿足的很,對阮筠婷是越發的喜歡了,孝順並不是做樣子表現出如何,而是阮筠婷這般時刻將她記在心上的。
三太太一聽就落下了她的,有些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