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召英感覺到母親似乎話裡有話,陪着笑臉道:“母親教訓的是,兒子知道了。”
大夫人掩口而笑:“我哪裡是教訓,不過是隨口說上兩句。”轉向衆人,最後目光落在阮筠婷身上:“上了年紀的人愛羅嗦,你們可別往心裡頭去啊。”
幾人都笑着迎合表示不會。
阮筠婷笑容淺淡,儘管大夫人的目光直盯着自己,如刀子一般戳的人背脊發涼。可她現在心下坦然,全不似前世那般小心翼翼了,面前這個婦人雖然是長輩,可跟她毫無干系,不再是她的婆婆,且今後永遠不會成爲她的婆婆,這樣無聊的人,無須理會。
羅詩敏容色有些緊張,生怕阮筠婷衝動與大夫人對上了,笑着到了跟前打圓場:“姨媽莫怪,英哥兒也是怕怠慢了客人,失了咱們君府的風範才嚴懲了下人,依着我瞧,環兒那丫頭雖不是有心的,可慌慌張張的,也登不上臺面,英哥兒罰的原本也沒錯。”
大夫人的目的沒達到,沒見阮筠婷對她示弱,心裡便有些不爽,似笑非笑的站起身拉了羅詩敏的手,道:“你呀,就知道向着你表兄。不過你們年紀輕,我也少不得要說上幾句了。這身爲主子的,有主子的矜貴自然是好的,可也不能失了德行。免得做事不得當讓人瞧了笑話,你說是不是。”
大夫人陰陽怪氣的,就算傻子如今也聽得出她以有所指,再看她目光直盯着阮筠婷,意思已經太明白了。
君召英臉色難看的扶着大夫人的胳膊:“母親,您還得去給祖母請安吧?兒子送您過去。”
大夫人猛然收回盯着阮筠婷的目光,瞪向兒子,這還沒成婚,胳膊肘就開始往外拐了?
徐家的姑娘果真沒有好東西!
“兒子送送母親。”君召英這廂已經不顧大夫人意願。扶着人出了門。大夫人無奈,暗地裡捏了兒子一把,這纔在婢子的簇擁下下了臺階,臨離開院子,又回頭看了阮筠婷一眼。
阮筠婷禮貌微笑。
大夫人冷哼了一聲,以後路還長着,走着瞧。
待大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阮筠婷才吁了口氣,問道:“四小爺,環兒是你母親給你的人?”
君召英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點頭:“恩。”定然是環兒背後說了什麼。否則母親絕不會針對阮筠婷的。阮筠婷坐回原位,看了看面色如常波瀾不興的佩兒,心下已經差不多有數。
後宅爭鬥從來少不得。充滿欲|望的女人更是可怕,犧牲別人墊高自己,在正常不過了。恐怕今日過後,君召英這邊,環兒的存在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大夫人來了一遭。席間氣氛被攪合了,衆人也無心繼續用飯,君召英便提議大夥兒去園子裡逛逛。
阮筠婷拿起自己帶來的長條包袱,幾人一同到了花園,說笑之間慢慢的也就臨近了秀凝園。
阮筠婷趁着君召英與徐承茗和徐承風笑談,拉過君蘭舟。兩人慢慢的與前面幾人拉開一段距離,低聲問:“今日大爺在府中嗎?”
君蘭舟疑惑的看她:“你要尋大爺?”
“是啊。最好是能見他一面,但不要讓四小爺跟去。”
“今日人多。恐怕不太可能。”君蘭舟壓低了聲音,道:“阮姑娘,你爲何總是對大爺有比其餘人多了許多的興趣?”
君蘭舟是聰明人,阮筠婷就算不承認,他自己也看得出來。再者說對於君蘭舟。阮筠婷很是信任,回起話來也並無遮掩:“算不上興趣。只是我有我的堅持。蘭舟,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君蘭舟見阮筠婷打定了主意,完全沒將自己上次的勸說聽進去,有些鬱結的道:“阮姑娘,我平生甚少關心人,唯有幾個,其中便有你一個,我想上次在小園中我已經說的很明白,而姑娘也已經很清楚了。五姑娘的事無論情況如何,都不是你該操心的,偌大的徐家都不操心,你爲何還要趟這個渾水?你爲今之計是明哲保身,想法子鞏固自己在徐府的地位,趁着徐老太太身體健朗還做得了主,趕快覓一樁好婚姻,不要等到往後家宅落在旁人手中,那時就沒人會爲你着想了。”
“蘭舟……”
君蘭舟的語氣雖然急躁,可阮筠婷心中柔軟的一處卻似乎融化開了。目前爲止,多次勸說她,爲她剖析現狀的,就只有面前這個從來都只明哲保身的人。君蘭舟行事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如若不然他也不會以乞丐之身進了君家,更不會從最低等的下人變作現在君老爺的義子,能與君召英同進同出。
他的建議,自然是對的。然而想到那日在老太太屋裡見到的“遺書”,她明明沒有寫過的東西,偏生出現了,這還不夠說明問題?
她冤死已成定局,可到如今,阮筠婷說什麼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死與自己信任的人有關,她必須要證實一些事,也要找尋一些線索。。
“你們倆又說什麼悄悄話呢。”君召英發現兩人落在後頭,折了回來,狐疑的看了君蘭舟一眼。
“沒什麼。”阮筠婷笑着,與君召英一同往前,將話題岔開了。
君蘭舟走在隊伍的最後,瞧着阮筠婷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到底在盤算什麼?
離開君府已經是下午,阮筠婷到了府外,與跟車的粗使丫鬟耳語了兩句,跟阮筠嵐和徐承風他們找了個藉口,半路走開了。
阮筠婷又折回了君府,且直接讓下人通傳,求見君大少爺。
君召言一直在書房看書。君大夫人去君召英那攪合了一番的事情他也知曉。他不懂爲何母親會不喜歡阮筠婷。這姑娘他瞧着倒是還不錯,配得上四弟。
正胡思亂想時,下人來報,說是阮姑娘求見。
君召言愣住了。他想起上次君召英跟自己面紅耳赤的說起,阮筠婷似乎是對他有意思。
阮筠婷模樣是還不錯,可是年齡比他小的太多,他對她幾乎沒有男女之情。而且,他並不喜歡太過於主動的女子。如今會因着喜愛而主動找上門來的,表現出的是全然的不成熟。
“請進來吧。”君召言對着下人擺擺手,阮筠婷再如何,也是徐家的人,他應當以禮相待。
不多時,阮筠婷帶着那個細長的包裹隨着下人到了君召言面前,笑吟吟的行了禮:“五姐夫。”
君召言笑道:“是阮姑娘啊,纔剛不是在幫英哥兒慶生麼?怎麼來了?”
阮筠婷天真爛漫的笑着,道:“纔剛是與四小爺他們在一起的,不過都離開君府了,我纔想起這個。”說着將手中包袱放下,自裡頭取出一個長條狀的暗色錦盒,遞給了君召言。
“五姐夫,我近來在朋友那裡瞧見的,我想您會喜歡,就厚着臉皮借了來給您也看看。”
君召言好奇的打開錦盒,將裡頭的卷軸拿起展開。當看清上頭瀟灑的行書時,便立即挪不開眼了。
阮筠婷察言觀色,見君召言果真是喜歡字的,笑着道:“五姐夫,您瞧這這副字如何?”
“這是前朝王狀元的真跡,世上已經很是罕見了。據說王狀元詩詞歌賦無一不精,尤其寫了一手好行書,如今瞧來當真如此。”
“五姐夫喜歡就好。我是覺得,這樣好的字,就算不能據爲己有,也無法一朝一夕練就,可多看兩眼,對自個兒也是有幫助的。”
“正是如此。”
君召言眼神專注,表情比往常都要生動,對於手中這副字,有些愛不釋手之意。
“阮姑娘,你先坐下吃茶,容我看一看。”
“五姐夫儘管看就是。”
阮筠婷笑着在圈椅坐下,端起下人送上的茶盞小啜一口。歪着頭,望着前世的夫君。一時間覺得此人其實並不那麼熟悉,說起來,還是覺得陌生的很。
他長的並不很漂亮,但身上自來帶着溫文爾雅之氣,他喜歡溫和的笑,好似從來都沒有脾氣,每次笑起來,眼角都帶了一些淡淡的笑紋,說起話來也總含笑,慢條斯理的讓人身心舒暢。
她前世,其實都沒有好好的看看面前的人。
可是想到自己的屈死,想到那封信,她原本欣賞美男子的好心情就一下子消失的一乾二淨。
“回大爺,外頭阮姑娘家的下人託人帶了話兒來。”正當書房內一片靜謐之時,君召言的長隨在門口稟報。
君召言仍舊拿着那副字,看的目不轉睛:“什麼事,講。”
“是,阮姑娘的下人說,徐老太太讓姑娘立即回去,有急事。”
君召言看向阮筠婷。
阮筠婷花容失色的站起身,“老祖宗找我回去了。”
君召言嘴脣動了動,剛要說話,阮筠婷就搶在他說話之前開了口:“五姐夫,我瞧着您並沒將字看仔細,正好我與人借來了,說了過幾日再還,那這幅字就暫且放在你這裡,我今日就先回去了。改日再來取。”
君召言瞭然,她將畫放在這裡,改日再來取,豈不是多了一次見他的機會?面前的小姑娘用了一點小心思,他倒是覺得她人有一點點可愛。
“五姐夫,我告辭了。”阮筠婷福身行禮,急匆匆的離開了君召言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