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兵也是一點點煉出來的。無論對李淵的好運羨慕也好,對羅藝的陰險嫉恨也罷,博陵六郡所面臨的問題,還需要六郡自己也解決。
關於如何面對虎賁鐵騎,李旭沒有任何把握。但好在決戰還不會馬上展開,他還有一點點準備時間。對策就是以戰代煉,通過一場場小規模的衝突,爲將來的大戰培養合格的士卒。
仔細想了想眼下的困境,旭子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這麼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咱們只能邊打邊練兵!反正最近各郡的事情不多,從明天起,須拔,你帶博陵軍的所有騎兵去涿郡巡邊!”
“遵——命!”王須拔先是一愣,然後拖着長聲迴應。(ngzw文學網買斷作品,請勿盜貼)
“只怕那樣會引起周邊勢力的不安!”時德方皺了皺眉頭,大聲提醒。他不建議博陵軍過早地展示實力,韜光養晦,在某種程度上是眼下博陵必須奉行的對外政策。六郡之外誰稱王、誰稱霸,博陵沒必要去管。暫時吃一些小虧可沒必要興師動衆。只要將城牆築得足夠高,糧食存得足夠多,士兵整訓到足夠的數量和質量。所有委屈總有得到伸張的那一天。
“那種辦法對羅藝和塞上諸胡沒用!塞上是個講究實力的地方。想站得穩,就得刀子硬!”這次,李旭沒用採納時德方的建議。當年在塞外的生活經驗讓他比任何人都懂得遊牧民族的生活習慣,也更懂得在狼羣之中如何生存。“咱們手中這些騎兵有三分之二是新兵蛋子,跟當年的博陵精騎沒法比。要想讓他們儘快形成戰鬥力,必須先拉出去給對手煉一煉。從這種角度上講,咱們得感謝羅藝!”
“對,是騾子是馬,先拉出來遛遛再說!”張江對李旭的決定非常滿意,笑着接下他的話頭。
當年張須陀老將軍在齊郡,也是邊戰邊練。他通過實戰淘汰掉弱者,留下百戰老兵,最終成就了齊郡子弟的威名。眼下博陵六郡所處的條件和當年的齊郡不太一致,但物資供應方面,卻比當年的齊郡優越百倍。
“你帶着方長史去。無論哪裡來的盜賊,儘管剿滅!”李旭點點頭,雙眼繼續正對王須拔。“咱們的弟兄,也像你說的那樣,以輕騎爲主。在防禦力方面,咱們博陵軍怎麼追,也追不上傾大隋舉國之力打造的虎賁鐵騎。所以,咱們就在速度上做文章,以快打快。看看那些假馬賊的行蹤飄忽,還是我涿郡子弟的弓馬嫺熟!”
“屬下誓不辱命!”在一片羨慕的目光中,王須拔抱拳肅立。作爲加入博陵軍不到兩年的後來者,能被派出去獨當一面絕對是種榮幸。王須拔不敢辜負李旭的信任,在心中發誓一定要給對方帶出支鐵打的軍隊來。
“我把近衛營也分一半人跟你過去。裡邊有些在齊郡就跟着我的老兵,可以幫你訓練士卒。還有些地方大戶塞到軍中撈出身的年輕人,你儘管讓他們從小兵幹起!”李旭想了想,又繼續補充。
這個命令王須拔不完全願意接受。近衛營的老兵是整個博陵軍的寶貝,多年的戎馬生涯令他們之中每個人都積攢了足夠的戰爭經驗。用做低級軍官,絕對有助於整支騎兵的戰鬥力提高。但近衛營中的新兵,卻都是一羣嬌生慣養的少爺。在李旭身邊,他們不敢放肆胡鬧。離開李旭的陰影后,肯定會露出爪牙來。而打狗仍需看主人,對了這些犯過錯的傢伙,他們的上司還真不好辦。
想到其中得失,王須拔撓了撓後頸,訕訕地道:“我怕有人吃不了苦。畢竟涿郡的氣候比這裡冷得多。萬一跟馬賊幹起來,頂風冒雪跑上十天半月是常有的事兒。我和大帥麾下的老兵吃苦吃慣了,但新兵們細皮嫩肉的……”
“練兵麼,練着連着就皮糙肉厚了!不聽話的你儘管請他們吃軍棍,實在調教不了的就遣送回家。反正是他自己不長臉,別怪咱們沒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李旭笑了笑,給王須拔吃了一個定心丸。
他倒不覺得少爺兵就一定難以管教。當年在護糧隊中,幾乎所有人背後都立着一星半點兒靠山。但縱觀整個遼東之戰,護糧隊表現足以讓某些經歷了多次戰鬥的老卒汗顏。一個人無論出身好壞都不是決定他成爲英雄或者窩囊廢的因素,真正決定他命運的,還是他自己的行爲。
王須拔大笑,“有大將軍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誰要是給老子擺譜,老子保證讓他後悔出腸子來!”
“你也別掉以輕心。如果明年夏天之前你麾下的騎兵還拿不出手的話,我也會讓你後悔出腸子來!”李旭笑着捶了王須拔一拳,將對方捶了個趔趄。
安排好了涿郡的防衛和騎兵的訓練問題,他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治下各地的建設上。除了示弱於人這一點外,時德方所提出的,加強城池防衛和大量囤積糧草的建議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在時局還不甚明朗的情況下,每個窺探別人的豪傑,同時也受到其他人的窺探。所以,任何豪傑都不敢讓手中的兵力受到過大的損傷。如果六郡能積蓄下足夠的戰爭潛力,打它主意的人就會多一分顧忌。
“信都和趙郡的城池我在秋天時已經着手開始整飭!”趙子銘想了想,低聲彙報,“博陵外圍有一條滹沱水隔着,城牆反而不急着修!”他猶豫了一下,儘量不看李旭的臉色,“贊皇山和抱犢山上的關卡年久失修,屬下建議開春後便進行重建!”
後兩個山寨都卡在河東通向河北的必經道路上。因此不用趙子銘將話提醒得更明白,李旭也知道他要表達什麼意思。“修吧,包括井陘、恆山一帶的城牆。”他輕輕嘆了口氣,給出了一個明白的答案。
跟河東李家的盟友關係能維持多久,旭子心裡一點把握都沒有。突然間勢如破竹般殺入京畿重地的太原兵讓所有人心生警覺。如果李家真的能得了天下,博陵六郡如何擺放自己跟他的關係呢?在幾個月之前,這一切問題想起來都爲時過早。但現在,卻越來越緊迫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想到這,他又給趙子銘追加了一項任務。“開春之後,你也調遣一部分物資去懷戎,讓退之在那裡給我起一座行轅。如果羅藝親自前來會獵,我這個大總管總不能慢了遠客!”
‘如果將來真的與太原有交手的一日,也許涿郡就變成了支撐前線的大後方!’旭子心裡這樣想着,卻儘量不把心思讓大夥看出來。他不希望那種事情的發生,因爲李淵曾經對他有恩。但說起恩情,楊廣對他更大,他現在卻是外人眼裡進攻京師那支隊伍的鐵桿盟友。
很多事情,已經不是他想不想,願意不願意的問題。很大程度上,人是被時勢推着前行。所謂時勢造英雄,說得未必不是如此情況。所謂有人能先知先覺,前看五百年,後看五百載,旭子不知道是否屬實,但他明白,那種人絕對不是自己。
當一天在忙碌中結束時,李旭感到精疲力竭。做個六郡大總管已經令人疲憊如此,他很奇怪,爲什麼那麼多人喜歡管理全國。除非做了皇上的人都學當今陛下,閉上眼睛對外邊的事情不聞不問。否則,他一定會更疲憊,更覺得力不從心。“想是陛下剛即位時,也曾發奮圖強過!”一個略帶些哀傷的念頭猛然在他心頭涌起。但轉眼間,便爲一幅病懨懨,喜怒都不受控制的面孔所取代。
他不知道楊廣現在怎麼樣了。但突然發現自己多少理解了楊廣那種看上去異乎常人的性格。想必做皇帝,需要一個非常堅強的心智吧。能對着自己最親近的人說假話。能不在乎自己的恩人、家人、朋友、舊部。只要對方檔了自己的路,就隨時舉起手中的鋼刀。
在最近廣爲流傳的一份來自瓦崗軍的檄文中,楊廣當年曾經害死了他的親哥哥。毒死了他在病中的父親,強暴了他自己的繼母和妹妹。逼死了他自己的弟弟,堂弟、侄兒、表叔還有外甥……
歷數了楊廣的十大罪行後,李密的記室參軍祖君彥檄文中總結道: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毒難盡!
檄文中所列舉的種種罪行,旭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卻清楚地知道,今天自己回到臥房後,要面對的妻子姓李。
那是唐公李淵的女兒。而他白天剛剛命令趙子銘加強對河東的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