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故人(二)

羅士信手舞長槊,呼喝酣戰。他身邊的四十幾名親衛都是來自齊郡的老兵,所以這一小隊人馬與衝上來的瓦崗軍先鋒殺了個勢均力敵。但周圍的情況就不那麼樂觀了,北海郡兵都是新入伍吃糧的百姓,在自己家門口作戰時還能打起全身精神。一離開家門,戰鬥慾望立刻減少過半。此刻碰上瓦崗軍這樣強悍的對手,士氣旋即再跌三成。

“程知節,休走!”羅士信一槊刺死撲過來的對手,又一槊刺向領兵衝殺的敵將。這個姓程的傢伙太可惡了,帶着百餘名輕騎,硬生生從前軍殺到了中軍。更氣人的是,這百餘騎兵身上的鎧甲和胯下戰馬明顯都是從當日齊郡子弟手中搶走的,關鍵部位的標記還沒有來得及抹去。

“嘿嘿,俺老程就是來找你較量的。”程知節擡手撥開羅士信刺來的長槊,又快速回刺了一記。“秦叔寶不在麼?那個李仲堅也不在啊。咱軍師料事入神,這仗你們輸定了!”一邊打着,他嘴裡還一邊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把猛將軍羅士信氣得鼻孔生煙,兩眼冒火,恨不能一槊將他刺個對穿。

“嗚――嗚嗚――嗚嗚!”淒厲的號角在二人身邊響起,這次不是求援,而是進攻的號角。伴着角聲,一隊又一隊瓦崗軍殺了過來,他們利用彼此間嫺熟的配合將北海郡兵的方陣撕開一道道裂縫,緊跟着,他們一個接一個從裂縫之中跳進去,匯合成團,刺蝟般將裂縫擴大成豁口。血就如噴泉般從這些豁口處飛濺而出,染紅腳下的草地。大部分都是郡兵們的,他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在敵人接連不斷的攻擊下,除了後退外,他們沒有其他任何選擇。

謝映登帶着一隊步卒從羅士信身邊殺了過去,頭也不回。羅士信試圖衝過去阻攔,卻被程知節帶人死死纏住。在與程知節擦身而過的瞬間,羅士信向自己身邊的友軍隊伍掃了一眼。踏看見謝映登用一根步槊撕開軍陣,所到之處擋着披靡。有一名來自北海的義勇上前拼命,被謝映登一槊刺中咽喉,當即氣絕身亡。待羅士信將馬頭撥回來時,他又看見謝映登從第三名北海子弟身上拔出滴血的槊鋒,那霜一樣的槊鋒被陽光打上一層金,邊緣處的一縷紅色分外的扎眼。

“老子跟你拼了!”羅士信氣急敗壞,拋下程知節,直撲謝映登。程知節卻不肯甘休,撥轉戰馬橫向殺來,人未到,兩柄斧子先後飛向羅士信馬頸。羅士信不得不一邊隔擋一邊撥馬避讓,好不容易對付完了兩柄斧子,程知節的戰馬已經衝至他身側。兩人高舉長槊,再度佔到一處。

這種戰術很無恥,但這種戰術卻非常有效。羅士信這個刀尖被纏住後,郡兵們訓練不足的劣勢暴露得非常明顯。得不到齊郡老兵的支援,他們不懂得如何發揮自己一方人數衆多的優勢。而那些臨時提拔起來的低級軍官除了一腔血勇外別無所長,個別地方居然出現以一人之力硬撼瓦崗軍八人戰鬥小陣的壯舉。戰場上,隊友之間的配合永遠比個人勇武更重要,幾個照面下來,勇敢的北海壯士就成了對方的刀下亡魂。而他所帶的夥、隊則立刻潰散,不但阻擋不住敵軍的攻擊,反而衝亂了自家隊伍。

“吳玉麟,吳玉麟,整隊,整隊啊!”羅士信一邊與人拼命,一邊大喊。他把希望全部寄託在了北海郡來的同僚身上。吳玉麟是郡丞,在郡兵中威信比他大。只要對方能穩住陣腳,瓦崗軍未必能輕鬆獲勝。

堅持,只要堅持到秦叔寶領着騎兵殺回來,這羣該死瓦崗山賊一個都跑不掉。羅士信有把握,羅士信從來不懷疑齊郡弟兄的戰鬥力。

敵將對戰局的把握能力卻遠在羅士信之上,派人纏住羅士信和他麾下爲數不多的齊郡老兵後,他們立刻派人去攻打吳玉麟所在的中軍。吳玉麟措手不及,不得不領着親兵迎戰。敵軍主將又趁着這個機會調整戰術,分兵攻打官軍兩翼,卻不讓吳玉麟有機會發出調整應對策略的號令。

吳育麟氣得兩眼血紅,咆哮着撲向眼前對手。帶領着一隊瓦崗軍與他糾纏的是名三十歲左右的壯漢,手使一把環首長刃陌刀,武藝十分嫺熟。見到吳玉麟身上出現破綻,他身子快速斜跨一步,將招式已用老的長槊避了開去,緊跟着,他一擰身,刀鋒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閃電,直劈吳玉麟馬鞍。

在千鈞一髮的瞬間,吳玉麟榨出了坐騎的最後體力。忠勇的戰馬竄出了半尺,使得背上的主人避開了被劈爲兩半的命運。那柄刃長七尺有餘的陌刀沒入戰馬脊背半尺有餘,可憐的畜生連慘呼聲都沒叫出,就一頭栽倒在地上。

吳玉麟看到翠綠色的大地迎面向自己衝來,緊跟着,無數金星開始在眼前飛舞,一股碎裂般的疼痛隨即傳遍全身。“我要死了!”他緊張得小腹一陣抽搐,卻強逼着自己睜大眼睛。他想看清楚到底誰殺死了自己,眼前金星落盡後,他看見自己的坐騎躺在身邊,背上帶着殺死它的兇器。而那名敵軍壯漢臉色煞白,正用力在拔卡在馬骨頭中的陌刀。

不用任何指點,吳玉麟憑着本能撲向了敵將的雙腿。兩個人立刻倒在了一處,周圍敵我雙方的弟兄們衝過來想幫忙,卻都被對方攔住。在無數雙腿腳底下,吳玉麟抱着敵將翻滾,人血、馬血沾了滿身。他試圖用膝蓋頂對方的小腹,卻只碰到了對方的膝蓋。他用手肘砸對方的軟肋,緊跟着自己肋骨處也傳來鑽心般的痛。他用帶着鐵盔的頭撞對方的頭,被金屬的撞擊聲震得兩耳轟鳴。忽然,他看見一支紮在泥土裡的羽箭。以硬捱了對方一記肘錘爲代價,吳玉麟將羽箭抓在了手裡。“去死!”他怒吼着希望你加入支持,用箭尖插向對方的脖頸。一下,又是一下,箭桿折斷,血順着傷口噴出來,遮住他的眼睛。失去了武器的吳玉麟死死抱住對手,牢牢不放。他聽見那個漢子痛苦地呼喊,感覺到對方拼命的掙扎,感覺到掙扎力量一點點變弱,感覺到噴到臉上的血一點點減少…。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吳玉麟感覺到自己懷中的身體軟了下去。他鬆開對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看見一個血紅色的世界。

紅色的地,紅色的天,紅中透白,沒有任何溫暖的太陽。在紅色的天與地之間,無數紅色的人影自相殘殺。分不清誰是對手,誰是同伴。有人支持不住倒了下去,勝利者立刻踩着他的屍體,撲向下一個同類。很多人在逃,還有人在追。逃命的一方偶爾有人返身迎戰,又很快被追擊者砍成碎片。

背後傳來一股勁風,吳玉麟憑着本能前撲。他發覺自己趴在了一堆血肉上,用力睜眼,他看清楚身前是自己的戰馬,馬背上卡着一柄陌刀。沒等敵人再度發動攻擊,他一個翻滾跳到馬屍體的另一側,同時試探着用戰靴勾了一下刀柄。已經被拔鬆動的陌刀跳了起來,刀柄落在了他身邊,刀鋒指向了來襲者。

“殺!”吳玉麟雙手握住刀柄將陌刀刺了出去,正中來襲者的胸口。死亡的威脅使他神智略爲清醒,他雙手拔出刀鋒,又低頭用肩膀上的皮甲蹭了一下臉。在熱辣辣痛覺傳來的同時,他發覺眼前世界恢復到了正常顏色。

草很綠,天很藍,藍天白雲下,兩夥人在微風中拼殺。這是一個荒誕的畫面,偏偏它就是現實。吳玉麟雙手揮舞着陌刀衝向自家戰旗,那杆旗幟還沒倒,意味着郡兵還沒有全軍覆沒。他感到有一點點欣慰,雖然此時他身邊的侍衛已經寥寥無幾,左、右兩翼兵馬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一匹戰馬飛奔而來,馬背上的騎兵用橫刀掃向戰旗。護旗的郡兵上前阻擋,被來人用戰馬撞翻在地。吳玉麟大步上前,陌刀凌空劈下。隨着“乒!”地一聲巨響,他被戰馬的衝擊力撞得後退數步,體內五腹六髒移位,一口鮮血從嘴裡噴涌而出。

緊跟着又是“轟”地一聲,馬背上的敵手和戰馬就在他身邊摔倒,人馬皆亡。

“向我靠攏!”吳玉麟高舉着陌刀,衝到了中軍將旗腳下。附近親衛和零散的郡兵聞令,紛紛放棄對手,在他周圍組成了一個小小方陣。

這是北海郡兵最後的成建制隊伍,從開戰到現在不過一刻鐘左右,他們已經完全被敵人擊潰。來自友軍的羅士信還在不遠處與瓦崗軍先鋒酣戰,他身邊原有四十幾名齊郡老兵,此刻剩下的還不到十人。

“鳴金,命令全軍撤退!”吳玉麟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發出最新一道將令。孤單的鑼聲立刻響了起來,淒涼而無助。羅士信憤怒地向這邊看了看,大聲咆哮了幾句,隔得太遠,吳玉麟聽不見對方喊什麼,但他卻毫不猶豫地命令親衛捲起了戰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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