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辛梓,你曉得我身不由己,你懂我的。”一個男子上前,欲拉住面前女子的手,卻被女子躲開了。
男子麪皮生得不算太差,也還過得去。
女子環視了一下四周一隊人馬,淡漠地笑了笑,道:“不知縣令公子一大早遣了這麼多人來意欲何爲?縣令公子怕是說得太嚴重了,如今你我婚約已除,懂與不懂、身不由己,這些與陌辛梓何干?”
好傢伙,這男子原來是縣令公子。難怪說軟話時腰板也挺得老直。
縣令公子有些急了,道:“昨日的事情我已經知曉,都是那個賤女人的錯,她想將你推下水害死你對不對?!辛梓你要相信我,我一點都不愛她,我答應娶她全是……”
女子挑了挑眉梢,忽而譏誚道:“你與我解除婚姻答應娶她,全是因爲她家是城裡的富商之最。回去罷,一切與我早無瓜葛。”
女子轉身欲走。
一旁女子的爹早已面色鐵青,肅聲道:“請回罷,我們陌家無權無勢,攀不上大佛!”
“辛梓!”縣令公子大聲叫道,有些氣急敗壞。
女子頓了頓步子。
只見縣令公子快步上前,作勢就要將女子攬進懷裡,還道:“答應我,等我娶了她你再嫁給我,到時我只疼你一個人,一輩子只寵你一人!”
“對不起,我要不起你的寵愛。”女子側身。
縣令公子見撲了個空,聲音驀地沉了些,道:“陌辛梓,你當真要與我較真到底麼。我說過我會娶你,待娶了她之後我便會娶你!”
女子揚了揚頭,淡淡吐出:“我不需要。”
“陌辛梓!”縣令公子的底線終於崩潰,惱怒地大吼了起來。
忽而一陣暖風拂過,夾雜着淡淡的清香。
女子的肩頭突然被人攬了去。那人身體斜靠在女子身上,懶懶地似沒睡醒一般。
女子擡眼一看,不就是昨日自水裡將她救起來的叫溪羽的公子麼。眼下他着了一身輕飄飄的白色衣裳,懶懶散散的,胸前的衣襟凌亂了些,隱隱約約看得見裡面白皙的膚色。
溪羽擡手打了一個呵欠,慵懶道:“喂喂,我道是誰一大清早的在外面吵鬧攪人清夢,這位公子來府上何事?我們梓兒不願嫁你,你竟還不死心?”
(二)
所有人見到他雙眼都瞪得直了。連陌辛梓也怔愣地看着他,他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正擱在她的一邊肩頭上。
縣令公子滿眼戒備地看着溪羽,口氣不善道:“你是何人,爲何會在辛梓的家裡?!”
溪羽眯起眼,搭在陌辛梓肩上的那隻手順手撩起陌辛梓耳邊的一縷髮絲,道:“這朵除塵清麗的曇花縣令公子看不上非得去摘那朵豔麗的牡丹,本公子憐香惜玉得很,自是愛極了這朵曇花。”
女子面色微詫。
縣令公子卻惱羞成怒,衝溪羽破口大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本少爺看上的女人你居然也敢搶?!”
溪羽不怒,反倒邪邪地挑起脣角,道:“和本公子一對比,誰都看得出來,你連個東西都不如。我的小梓兒會不喜歡我而還去喜歡你這種貨色的麼?”
縣令公子咬牙切齒道:“我告訴你,陌辛梓我還要定了!”說罷他揚手,示意身後一干人馬上前,誓要將人搶回去一般。
陌辛梓的爹忽然站到前面,吹鬍子瞪眼道:“小東西,念在你自小與我們辛梓長大兩小無猜,當初老夫是瞎了狗眼纔將女兒許配與你!如今你要另娶她人先捨棄了我們辛梓,你還有臉在這裡動手嗎!你、你給我滾出去!”
縣令公子絲毫不退讓,回罵道:“你這老傢伙,有什麼資格說本少爺!”
“你……你……”陌辛梓的爹被氣得不輕,差點暈厥。
陌辛梓扶住了他,卻輕輕道:“爹,莫要與他人置氣,值不得。”
眼見縣令公子與一干下人要動起手來,這時突然門外闖進來一個小廝,大叫:“少爺不好了!不好了!”
他附在縣令公子耳邊低語了幾句,縣令公子面色很不好看,對着溪羽蠻橫地哼了幾聲,道:“你給我等着,日後有你好看!”說罷他便帶着自己的人離去了。
“爹——”
哪曉得這邊人一走,陌辛梓的爹便真的被氣倒了。
看得出來,她爹雖麪皮輪廓硬朗雙目矍爍,但身體卻是一直不大好的。如今又鬧出這麼一出,怕是撐得緊。
陌辛梓將她爹扶進房歇下後,將將出來正遇上溪羽打理好一身鬆散的衣裳,中規中矩。
溪羽看見她,打開摺扇緩緩搖了兩下,笑道:“哦你不用急着太感激本公子,本公子向來愛拔刀相助,舉手之勞而已。千萬莫要以身相許報答本公子。”
陌辛梓淺淺笑道:“溪羽公子這就要走了?”
溪羽道:“本公子已在這裡留宿了一日怎好打攪留宿第二日,當然是得走了。”再說,他小師妹眼下還不知在那裡胡搞,他過久不回怕是得鬧出些亂子來。
陌辛梓動了動脣,卻道:“昨日虧得公子將我自水裡救起,救命之恩,無以爲報。”
溪羽轉身,道:“喂喂,莫要真的以身相許。”
陌辛梓在後面叫住了他:“溪羽公子。”
“嗯?我告訴你,本公子知曉自己風流倜儻無人可擋,但你莫要真的迷戀上本公子,莫要以身相許。”溪羽回過頭來,搖着扇子笑道,“你想說什麼?”
陌辛梓忍不住暈開了嘴角,道:“在府上再留三日如何?”
溪羽挑眉:“何故三日?”
陌辛梓幽幽開口道:“三日後,便是他成親,娶了別人。”
溪羽一時有些怔神。
(三)
難爲她面對縣令公子一副漠然清淡的模樣,還不知道她心裡如何想。溪羽忍不住心頭嘆了嘆,陌辛梓這個安靜淡然的凡人女子,怕是心裡在意得不得了罷。
聽說縣令公子與她從小青梅竹馬。陌家與縣令家也多少有些來往,二人便在父母之命下結下婚約。
只是不想,中途縣令家變了卦,要解除與陌家的婚約,而縣令公子則要另娶城裡最有錢的富商之女。
富商之女蠻橫驕縱,生性毒辣,眼裡頭容不得一點沙子。
她曉得縣令公子的前任相好是陌辛梓,便想法設法地要整陌辛梓。這不,昨日那富商之女領着丫鬟將陌辛梓引去河邊,趁人不備,竟將陌辛梓推入了河裡。
若不是溪羽與小師妹趁師父閉關溜下崑崙山,恰好路過發現得早,怕是陌辛梓早已在河裡香消玉殞了。
昨日溪羽與抱着一身溼透的陌辛梓到陌家時,府上都嚇了一跳。只聽溪羽有些急,道:“餵你們小姐都落水了還愣着幹什麼,不用給她換身乾衣服麼。”
下人們這才忙去照料陌辛梓。
陌辛梓的老爹爲了感謝他,特意留他在府裡用了晚膳,還在府上住了一宿。直到今日清晨起來,才發生了這一檔子事。
溪羽暗地裡忍不住唏噓感嘆了一番,看來這人間的情愛也不一定是天長地久,反而諸多生變故。
那陌辛梓小姐的的確確是一朵純淨的曇花,曇花自是好得很,但就是不曉得爲何偏有人愛富貴的牡丹。
一時溪羽又有些佩服起陌辛梓了來。這個凡人女子雖沾了情愛,但卻是理智得很,面對舊愛乾脆決絕毫不拖泥帶水。
但溪羽又看得出來,她不是一個無情的凡人女子,情都藏在了心底裡,想必是很苦。
(四)
三日之後,縣令公子大婚,娶的是城裡最有錢的富商之女。
此次婚禮辦得好不喜慶奢侈。自富商的家門口一直到縣令門口,皆鋪上了大紅色的地毯。
沿街一行嗩吶吹得高昂而響亮。
縣令公子騎着高大的駿馬,臉上喜氣洋洋胸前掛朵大紅花,穿街而過,威風而有面子。他正迎了新娘喜轎一路往縣令府回。
陌辛梓安靜地站在街邊,眉目淡然。
溪羽站在她邊上,眯着眼打量街上那對迎親隊伍自面前徐徐走過,他搖了兩下摺扇。溪羽側頭看了看陌辛梓,忽而覺得眼下她應該發泄發泄纔可愛。
心裡頭憋太久了不好。
溪羽手懶懶地又搭上陌辛梓的肩,半邊身體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他伸手又撩了撩她耳邊的髮絲,漫不經心道:“我說,成親有什麼好看。小梓兒若是也想成親了,大不了跟本公子道一聲,本公子勉爲其難娶了你便是,保證比這縣令公子還要風光十倍。”
陌辛梓一愣,卻垂下了頭去。
此時溪羽手指捏了一個仙訣,偷偷往那新娘轎上扔了去。
只聽“啪嗒”一聲響,那擡喜轎的木棍忽然清脆一聲斷開了去,整個轎身失去平衡一下歪倒在了街面上。
裡面的新娘子被甩出轎窗半顆頭,喜帕滑落在了地上,真真是毫無美感可言。
霎時一聲尖細淒厲的叫聲劃破了整條大街。
陌辛梓擡起雙眼,眼裡氤氳可現。她微不可察地挑了挑脣,然後轉身乾脆地離去。
溪羽與陌辛梓往回走。半路上溪羽吊兒郎當地問:“如何,現在想嫁人了否?本公子幫了小姐數次,向來不是施恩圖報的人,但若小姐想以身相許來報答的話,本公子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他沒想太多,沒考慮太多,甚至都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凡人女子上心。他只是覺得,這朵曇花卻是要比豔麗的牡丹要好。
哪知溪羽話剛一放完,立刻便皺起了眉頭。小師妹一向不會挑時候,偏偏眼下她正用神識呼喚自己,要一起回崑崙山。
陌辛梓還未來得及答話,溪羽便又道:“小姐先莫急着答應,本公子自是曉得小姐有些迫不及待。但今日時辰着實晚了些,本公子還要趕路,便先在這裡告別了。”
他走出兩步,回頭又道:“哦對了,莫要難過,本公子還會再回來的,到時你再答應本公子也不遲。”
說罷,這他連頭也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