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嬌侄女流氓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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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譯文:

桃花怒放千萬朵,色彩鮮豔紅似火。這位姑娘要出嫁,喜氣洋洋歸夫家。

桃花怒放千萬朵,果實累累大又多。這位姑娘要出嫁,早生貴子後嗣旺。

桃花怒放千萬朵,綠葉茂盛永不落。這位姑娘要出嫁,齊心協手家和睦。

這是一個古代女子在桃夭灼華的季節裡出嫁的另類故事。

(一)

在我還是十四歲的時候,我父親就時常望着我感嘆,養個女兒不容易,願我不久能許個好人家。

我私以爲,我是個孝順的女兒,不忍父親這般心傷嘆,大抵老天也被我這份難得的孝心感動了,遂我一直到二十四歲都還未嫁得出去。

前些年有不少城裡的公子哥踏進我們慕家的門檻來提親,那些公子哥也並非一無是處,若讓我在其中挑一兩個備選的還是挑得出的。奈何,那些來提親的人不是被我給打發走,就是被一個將我們慕家當做自己家的瘟神給打發了走。

這瘟神無疑是我的小叔,叫墨肆。他是我父親的結拜弟弟。

還真莫說,我父親都年近四十了還要個勞什子結拜弟弟,要結拜也好歹挑個老一點兒的,怎的淨挑像墨肆這般又嫩又流氓的人做弟弟,還得讓我喚他一聲小叔,虧死我了。

每每那些來提親的人來我們慕家連板凳都沒坐熱,墨肆那廝就跟塊狗皮膏藥似的貼上門來了,是我選夫婿又不是他選,結果我還未來得及說一句話,他就會邊搖着摺扇邊用他那雙晶晶閃閃的桃花眼笑睨着我,道:“乖侄女覺得今日來提親的公子怎麼樣,可還入得眼?唔叔叔我倒覺得不甚好,怕是配不上乖侄女的驚人才貌。”說着他就讓下人將來提親的公子哥送出了府,還道,“你們且先回去罷,慕家大小姐娶親乃一件大事馬虎不得。此事還得本公子與慕員外好好商榷一番方能定奪,到時若有消息本公子會差人通知各位。”

於是我大好的青春皆在墨肆那混蛋身上給浪費了。以至於到如今我二十四歲,再也無哪家公子上門來與我提親。當年那些提親的公子,怕都已經是好幾個孩子他爹了。唯有我,一朵老黃花,將敗不敗。

後來,城裡換了個縣太爺,居然一上任就來慕家與我父親提親。今時可比不得往昔,父親生怕人家縣太爺又會反悔一般,趕緊與縣太爺確定了禮單,甚至還拍胸脯承擔成親開銷的一半。

我撫額長嘆,慕員外你家女兒就這麼難嫁嗎!你女兒我都未見過縣太爺長什麼樣姓甚名誰芳齡幾何家有妻妾幾室,你這是要將你女兒往火坑裡推呀!

(二)

於是,這回我是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了。

大婚當日我坐在洞房裡,左思右想覺得此事不大靠譜。關鍵是我不曉得縣太爺他是個什麼貨色,這點委實戳心。

他要是個老頭罷,一切好說,待過幾年老頭駕鶴歸西了我收拾收拾遺產就可以回孃家;若他要是個半老不老的如我父親那般年紀的男人呢,長得好看點也還將就,醜了我實在怕我會洞房不舉……

思來想去,我實在覺得此次洞房我有些虧。索性趁着縣太爺在前廳應酬喝酒,我一把揭下紅布蓋頭,扯下繁雜的髮飾,脫下大紅的嫁衣,瞧了瞧窗外漆黑一片,隨後爬窗而出。

出了新房,若往前廳跑那是自找死路,遂我往後山跑。在山裡躲一晚,明日該怎的還怎的。若有人找過來了,大不了我就說今夜山裡景色甚美,我賞月亮來着。

哪曉得……呸呸呸,瞧瞧我這運氣,瞧瞧我這烏鴉嘴,說什麼來什麼。果真片刻功夫不到,就有一對人馬燃着火把往山上來了,還邊走邊說:“你們在山上仔細找找,老爺說夫人可能喜歡這山裡的夜色跑來賞月亮了,趕緊找到夫人千萬莫讓夫人因夜路不清而受了傷害!”

“是!”於是火把一點一點地散開了。

我跑了一陣,斜倚在一棵樹下歇着氣,歇好了纔有力氣再跑。

這時突然身後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使得我全身汗毛乍立:“啊呀我的乖侄女,原來你躲在這兒啊,害得叔叔我好找!怎的今日難得成親,不在洞房裡好好享受卻要跑到這山裡來受罪呢?”

墨肆那廝說話聲音不大不小,偏生在這寂靜的山裡醒耳得很。我嚇得立馬轉過身撲了過去,不想他沒有防備,被我一下給撲倒在了地上。我趕緊伸手捂住他的嘴,放狠話道:“墨肆你給我閉嘴,我受夠你了!今日我不想洞房,你再大聲說話將他們引過來信不信我……”

他力氣比我大,移開了我的手,在我耳邊低低道:“信不信什麼?你會怎麼做?”

我咬牙切齒:“你若將他們引過來,我就說是你勾引的我,讓你跳進黃河洗不清!”

“咦這個倒有趣。”

說着墨肆忽然鼓起胸膛欲喊,我一個哆嗦又捂住了他的嘴,驚嚇道:“餵你別亂來,你不能這樣!”我早曉得,這混蛋無底線,若要是真讓人發現我與這破叔叔有個什麼,吃虧的還不是我,壞的還不是我的名節,委實划不來。

哪知墨肆卻輕輕笑了兩聲,道:“乖侄女你慌什麼,叔叔我不過就是鼻子有些癢想打一個噴嚏罷了。”

“你——”

(三)

不待我與墨肆多說,星星點點的火把又過來了。

我伏在墨肆身上沒再敢出聲。還好我將墨肆壓在地上,若站在上邊用火把照,投下的陰影恰恰能將我和墨肆籠罩,他們理應發現不了我們。

墨肆暗啞着聲音低嘆:“乖侄女,叔叔我真應該讓他們把你帶回去。”

“你再多說一句,小心我非禮你。”

他果真不聽我的警告,居然喊出了聲:“來——唔——”

上邊有人問:“什麼聲音?”

有人答:“沒什麼聲音啊,大概是哪知夜貓在叫喚罷。”

我就一直堵着墨肆的嘴,脣壓在他泛涼的薄脣上,他霎時安靜了下來,呼吸之間一片又一片清淡的蘭香溢入我的鼻間,一直待到火把遠去不復回來。

我正想放開他,不想他卻突然擡手禁錮住了我的腰,隨之竟伸出舌頭來舔·我的脣。我嚇得不輕,連忙掙扎着起身,哪曉得他藉着力也起了來,然後順勢一翻,將我牢牢實實地壓在了地面上。

“你幹什——喂——唔——”我囫圇叫道,他卻趁着我張嘴的瞬間,舌趁機滑入了我的口中,攪得我天昏地旋。

天昏地旋之中,我只嗅得到大片大片的蘭香。

許久之後,墨肆才放開了我,坐在一棵樹下。清幽的月光難得照進這片林子,我看見他擡着手指擦了擦嘴角,隨即一雙桃花眼流光四溢地看着我,笑道:“乖侄女不是想非禮叔叔麼,非禮該是要像叔叔這般纔算是非禮。怎麼,乖侄女對叔叔我的技術可還滿意?”

我起身掄起拳頭就往他身上砸去,怒道:“墨肆,我饒不了你!”

他力氣大得很,一把捏住了我的手腕,順手一帶,竟將我拉進他的懷裡,使我掙扎不得。只聽他戲謔道:“叔叔我就是喜歡乖侄女你投懷送抱,若你再亂動,叔叔我可就保不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無法控制的事情了。”

我向來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於是沒敢再多動。

墨肆嘆了一口氣,道:“慕玖玖你就那麼不願嫁給縣太爺麼?”

“人我都沒見着,嫁什麼嫁。要嫁你嫁去!”頓了頓,我又心傷道,“古語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女子出嫁在桃花紛飛的時節裡,甜蜜歡喜,婚後能與夫君舉案齊眉白首到老,這纔是真正的成親。如今你瞧瞧我,要嫁人連夫君長什麼模樣我都不知道,這算哪門子破事兒啊?”

他道:“據叔叔所知,縣太爺也算風流倜儻才貌雙全,你嫁他該是會很幸福纔是。”

我口無遮攔道:“在這城裡若要論風流倜儻才貌雙全,誰又及得到墨家老爺墨肆?若嫁給這樣的人會幸福,不若我就嫁給你吧!”話一說完,我差點咬了自個的舌頭。

哪知他卻笑道:“好啊,就嫁叔叔我。叔叔現在就帶你出城去。”

“餵我胡說的!”

墨肆不顧我強烈的抗爭,將我打橫抱起,一派淡定道:“可叔叔我當真了。”

(四)

不曉得墨肆那廝哪裡來的神通廣大,當夜竟真的將我裝進馬車裡堂而皇之地出了城,然後安置在城外的一處別莊裡。

別莊不大,還配着兩個丫頭。雖比不得慕家舒適,但起碼比縣太爺的府邸要好。

墨肆問我:“乖侄女對叔叔的安排可還滿意?”

我瞪他道:“你先放我下來!”

墨肆眉頭一挑,隨之放我落地。可我的腳卻驀地一痛,險些栽倒。他又傾身過來,害得我倒進他懷裡。我怒:“墨肆你故意的!”

墨肆笑得十分舒朗,道:“叔叔怎的會是故意的?叔叔可不記得何時將乖侄女的腳弄傷,乖侄女應該是自己腳受了傷都還不知道。噯侄女的性子可愁人得很,若往後叔叔不在身邊,乖侄女這般迷糊可要不得。”

我咬咬牙,低頭一看,卻不知腳踝處不知可是青紫了一塊,邊上還有斑駁的血跡。定是先前往山上跑的時候給絆到了。

墨肆暈開脣角,道:“要不要叔叔搭把手,再將乖侄女抱進去?”

我一把推開他,兀自踉蹌往屋裡走去,道:“不用你操心!”

身後墨肆閒適地吩咐兩個婢女道:“你們一人去給小姐備乾淨衣裳,一人去給小姐燒洗澡水。”

“是。”

我捂着額頭,莫名地有些臉熱心跳。肯定是墨肆那廝有意捉弄我!

這麼一下定論,倏地我眼前一片昏黑。閉眼之際,只聽得墨肆急急喚了一聲:“玖玖!”

(五)

睜開眼來時,頭昏昏沉沉累得慌。遂我復又閉上了雙眼。

眼不見爲淨,眼不見爲淨。

牀頭墨肆心傷道:“啊呀乖侄女你就這麼不待見叔叔麼,叔叔可在你屋子裡守了一天一夜,你這般對叔叔愛理不理的,叫叔叔我心裡頭好生難受!”

我揉着耳根子,坐了起來,道:“我不就是睡了一覺麼又不是死了,你守什麼守?若要是守孝也輪不到你來守,墨肆你就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他不答話,我擡眼瞧他,卻見他緊緊抿着脣,麪皮陰晴不定。我才覺得自己近來口無遮攔慣了,話是有些重,遂側了側頭,又道:“我是說我不過睡覺而已,又、又沒出什麼事,你、你你不用守着我。”

兩根微涼的手指觸碰上了我的下巴,稍稍用力擡起,迫得我與墨肆對視。他溫沉道:“往後,不許在我面前說這麼不吉利的話,知道了麼?”

“哼你讓不說就不說?”我垂下眼簾,低聲抗議。

墨肆卻放開了我的下巴,彎身替我掖了掖被子,道:“你昨夜裡穿得單薄又行走于山間,受了涼,是我疏忽。”

說着他就撩開下邊的被子將我一隻腳擡了出來,手指揉着我的腳踝。我一點準備都沒有,一陣刺骨的痠痛猛地讓我呲出了聲。

墨肆笑睨着我,道:“怎麼很疼麼,昨夜那麼要強的跑怎的就沒想着愛惜自己的腳呢?”

我翻了翻眼皮:“關你什麼事。”

他邊揉邊道:“這裡已經上過藥了,只是裡面有淤血,得揉散了纔好得快。”

我動了動腳,卻被他捉住不放,小聲嘟囔:“你一個男人這般捉住我的腳揉,像個什麼樣子。我、我自己來就是了。”

墨肆半眯着雙目,熠熠閃爍地看着我:“現在曉得男女授受不親了?昨夜你豪邁地將叔叔我壓在地上,用嘴堵住叔叔我的嘴時,怎的就沒想到這些?虧得叔叔我大度不跟你計較,叔叔我的清白可都毀在了乖侄女的手上。”

我怒,擡腳就踢他,不想他手上一用力,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氣,罵道:“墨肆你不要得寸進尺!明明吃虧的是我!”

(六)

在別莊住了幾日,雖說這裡樣樣墨肆都打點得格外周到,兩隻小婢也服侍得十分體貼,但我還是覺得心神不寧。

我自縣太爺的洞房逃婚了,消息怕是早已經傳進了我父親的耳朵裡。如何說我們慕家雖然是員外府,在縣太爺面前還是要守規矩。

要是縣太爺以此去爲難我慕家,那就大大地虧了。

墨肆每日都會去城裡,可惜我問他現在城裡是個什麼狀況他又隻字不提,只安慰我說他已將一切都打點好。趁墨肆不在,我就問服侍我的小婢,可她倆卻一問三不知,委實愁人。

這日墨肆一如既往地去了城裡,他前腳一走,我後腳就換了身他的衣服裝扮成一位俊逸儒雅的公子,亦偷偷出了別莊。

可惜啊可惜,我出門沒走多遠,居然就將墨肆那廝給跟丟了!

這跟丟了不打緊,我自己也是可以入城的。可偏偏就是出門不幸,我在這荒郊野嶺彎彎轉轉地轉了半天,竟沒能找到入城的光明大道,迷路了!

天色尚早,日頭又頗有些毒辣。我獨自尋了棵陰涼的大樹,大樹下有塊石頭,然後坐在那裡用袖子直抹汗水。

墨肆回來時在樹下發現了我,彼時我正攤在石頭上面昏昏欲睡,他一道不溫不火的聲音將我給驚醒了來:“你穿成這個樣子在這裡做什麼?”

“做什麼?”我動了動身,睡意惺忪道,“當然是要入城了,在下記不清這入城的路該如何走,還望兄臺指點指點。”

墨肆收起摺扇往我額頭上敲了敲,道:“啊呀乖侄女莫不是想通透了這就要入城再嫁給縣太爺?”

一聽這語氣我霎時睡意全無,擡眼看去卻見墨肆離我咫尺,雙目幽深得如一潭化不開的水。我欲起身,可他身體若有若無地壓在我上方,使得我動作不敢太大隻得貼着樹幹縮了縮,驚悚道:“你、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幹嘛、幹嘛離得我這樣近……”

他眼睛一眯,隨即欺身而來竟將我抵在樹幹上,毫無預警地噙·住了我的脣,輾轉反側!

我曉得,在這混蛋面前永遠不要跟他講什麼善惡,我張口就咬住他的脣瓣,將其想象成一塊肉,一塊豬肉。

於是我輾轉反側地咬。

呼吸之間,滿滿的都是他的蘭香。手臂不經我控制地摟上了他的脖子,垂下眼簾之前,我想,這塊豬肉怎麼這麼經咬,怎麼咬都咬不爛。

(七)

我在樹下躺着,用一片樹葉將眼睛蓋住。腦子裡空白一片。

今日天氣委實熱了些,惹得我麪皮一直滾燙,如何都降不下溫來。

身邊墨肆也就跟着躺在我身邊,也用一片葉子遮住眼睛,笑嘻嘻地問:“乖侄女什麼時候歇息好了就跟叔叔說一聲,叔叔好抱你回去。”

我底氣不足:“誰要你抱。”

“那背也可以。”他頓了頓,道,“不過乖侄女得先給叔叔解釋一下,爲何偷偷穿了叔叔我的衣裳,又偷偷跟在叔叔背後,莫不是真想着回城裡嫁給縣太爺不成?”

我悲憤道:“你知道我在跟着你?你是故意將我繞迷路的是不是?”

墨肆懶洋洋道:“這個是其次,叔叔問你,爲何要入城?”

我老實道:“是我問你城裡的情況怎麼樣,我父親還有慕家有沒有收到連累,你不肯告訴我。你不告訴我我只好自己去確認一番。”

墨肆似憂地嘆道:“噯幸好幸好,幸好不是要跑回城裡回心轉意嫁給縣太爺。”

我回了一句:“萬一我又真回心轉意了呢?”

墨肆愣了愣,隨即起身將我抱起,往別莊回去,邊走邊道:“慕玖玖,無論如何你可是答應嫁給我了的。”

“然後你要將我鎖在這別莊裡,鎖一輩子嗎?我記得,你是我叔叔,我是你侄女。”我道。雖然我萬分不喜有這個叔叔,可有就是有,若我與他的事情傳了出去,外面的人會怎麼看待他……會怎麼看待我們……

他不語。

想到這些我就莫名地煩躁。手情不自禁想環住墨肆的腰,任由着他抱我回去……可是……我怎麼能……手指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我方纔找回理智來,然後掙扎了下,道:“墨肆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墨肆緊了緊,我掙扎的厲害了些,他還是放了手。於是我走在前面,他跟在後面,一直到了別莊。

回到別莊之後我二話不說徑直回去自己房裡,隨後轉身關門。

可門未關得上,倏地一隻手冷不防掐住了門縫,害得我心神一晃又害怕真的夾疼了他。墨肆推開門進了來,然後再關上門。

他走到我身後,修長有力的手臂繞過我的脖子,自後邊攬住我,在我耳邊低聲道:“叔侄又如何,就算你是叔叔的親侄女,叔叔也要定你了。除了叔叔我,別人都休想碰你分毫。你喜歡我嗎?噢不對,或許你是厭惡我的,哪裡來的喜歡。說要嫁給我也是一時氣話,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想當真。你總是讓我狀況百出。”

不曉得聽墨肆說出這麼一番大逆不道的話來,我有多麼震驚。我只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由內而外開始顫抖,心底裡翻騰而出的悸痛感排山倒海向我襲來,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我垂着眼簾,努力鎮定,卻還是忍不住顫顫道:“原來叔叔竟對侄女抱有如此心思。”

他的聲音忽而哀傷了起來:“怎麼了,不可以嗎?你覺得噁心了是不是?”

不是噁心……一點都不噁心……我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一直以爲我討厭他一副吊兒郎當卻又風流倜儻的模樣,總是將我的追求者打發得遠遠兒的,害得我如今二十四歲還嫁不出去,每每一想到如此我就恨得牙癢癢的。

我該是討厭他的纔對。

隨後他放開了我,在我身後淡淡笑道:“叔叔不過就是跟乖侄女你開了一個玩笑,今日起乖侄女不必再拘束在這別莊內,何時回心轉意了皆可入城再嫁一回縣太爺。叔叔必定奉上豐厚的賀禮。”

墨肆離去時,他身上帶着的幽幽蘭香亦一同離我遠去。

我討厭這種感覺。

(八)

隨着他的腳步聲,我的心裡竟也跟着“咚咚咚”地跳了起來。下一刻,不待我反應過來,我就已經任由我自己轉身三兩步上去,一把抓住了墨肆的手腕。

墨肆身體一震,停了下來。

我幾度張了張嘴,方纔能哆哆嗦嗦地道了幾句:“不、不……不噁心……我不想……”

他低啞着嗓音問:“不想怎麼?”

我深吸一口氣,鼓着勇氣麪皮發燙地吼了一句:“我不想嫁給其他人!”

他靜默了好一陣,方纔又問:“那你是喜歡叔叔了是不是?”

我怒罵:“誰知道喜不喜歡,這要試了才知道,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混蛋流氓叔叔!”

墨肆轉過身來,半眯着桃花眼笑睨着我,暈開脣角問:“乖侄女想如何試?”

“我、我我就簡單、簡單地……試一試……”我側開臉不去看墨肆,忽而覺得以往活了二十四載,唯有眼下真真正正地難爲情了。我命令他道,“你給我閉上眼睛。”

“爲嘛要閉上?”

“叫你閉上你就閉上,怎麼廢話那麼多。”

見他乖乖閉上眼了,我才能再將眼睛移回來,放在他臉上。我往日甚少觀察到墨肆的長相,他每每來我家時都是會將我氣得老血梗塞,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哪裡還會去看他長得到底如何。原來他有修長的眉,高挑的鼻樑,鼻樑下邊是薄薄的脣……

我一點一點靠近他,縮進他的懷裡,雙手摟上他的脖子,感受到他的身體微微一顫,我便踮起腳尖,吻住了他那微抿的薄脣。

原以爲墨肆閉着眼,我可以稍稍強勢一些,讓我也實實在在地欺佔他一回。可惜,脣與脣相觸碰,感受到他漸漸灼熱的氣息,我還是亂了心神,身體裡的力氣如抽絲剝繭一般被一絲一絲地抽離,到最後癱軟在他懷裡,任由着他緊緊摟着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然後看他春風得意。

我就想,說不定我是當真愛上自己的叔叔了。

(九)

住在別莊裡住了快三個月了,但我卻覺得有墨肆陪伴着我的每一日,都舒心而愜意。

但這日,別莊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那是一位長相柔美華貴的女子,恰好碰上墨肆回城辦事。

我見了她,心底裡油然騰起一股警惕感,問:“你是誰?來找誰?”

女子淡淡笑了笑,道:“聽聞墨肆在這城郊買下一座別莊,怎的,我們家墨肆卻沒告訴你我是他的誰嗎?”

我努力穩住心神,問:“你是他的誰?”我都快無法感受到我自己究竟是用什麼樣的語氣問這位女子的,有沒有失了分寸給墨肆丟了面子。

我只感覺,耳朵裡嗡嗡嗡地鳴響。這個女人,她是墨肆的誰?我怎麼從來不知道墨肆他家裡有誰?噢對了……我對他一無所知……

我只曉得他和我父親是關係要好的結拜兄弟,我只曉得他常來死皮賴臉來我們慕家。我不曉得他們墨家是個什麼樣子,家裡有個什麼人,還有……還有……我忘記問他,他說他要娶我,我卻忘記問他是否早已婚配……

女子掩了掩嘴,道:“聽我們墨肆說你是難得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子,也虧得我允許他對你上心至今。你竟還不曉得我是誰,還問出這般單純的話來。”

我踉蹌着身體,差點摔倒,幸虧有小婢及時上前扶住我。我失神地往屋子裡走去,動了動嘴,道:“給我送客,我不想見到她。”

身後女子卻又開始笑出了聲,道:“近來我們墨家事務繁雜,墨肆抽不開身來多陪你,你該體諒他纔是,若晚上他回到這裡來,你千萬別告訴他我來過。還有,慕家大小姐慕玖玖隱居在此地的消息,縣太爺和貴府都已經知曉,想必不出一兩日就會派人前來接小姐。墨肆也已經差人準備了賀禮,準備賀喜小姐與縣太爺的大婚呢。”

我“砰”地一聲,將房門大力關上,阻斷了外面的紛繁複雜。

(十)

果真,那女子說得對,墨肆該是近來瑣事頗多,到了晚上纔回到別莊裡來。

回來他就陪我一起吃飯,隨後陪我在園子裡賞月。可惜月是殘的,沒什麼好賞。

我便道:“你沒什麼話說,那我就進去歇着了。”

墨肆拉住了我的手,安然道:“過兩天,我讓慕家派人來接你回去可好?”

我縮回了手,道:“好,當然好,這麼久不見我母親父親,倒是有些掛念。哦對了,麻煩你替我先問一聲,我與縣太爺的婚禮還作不作數,不作數就算了,若作數就讓縣衙的人來接罷。”

“慕玖玖?”

我擡眼笑看着他,道:“怎的了?你不是已經開始準備着給縣太爺送賀禮嗎,是不是將我拐跑了心裡總歸是有些過意不去,所以才送禮去賠罪?到底賀什麼呢,是不是賀我與縣太爺白頭到老百年好合?”

“你在瞎說些什麼!”

我強嚥下喉嚨裡發出的哽咽,道:“你我且明話明說罷,我不喜拐彎抹角。是不是你告訴我父親和縣太爺,我在此處的?你想我回去繼續做縣太爺的夫人?也好讓我回去之前弄個明白。”

墨肆嘆了口氣,終是不說話。

我禁不住笑出了聲,道:“好,很好。墨肆你做得十分好,將我玩得團團轉,虧得我對你情根深種死心塌地,虧得我在世俗不恥的眼光下愛上了你。這回,你當真是贏了,明明你只開了個玩笑想捉弄我,可惜我卻竟願意相信你!這是唯一一次,我信了你!”

墨肆蹙緊了眉頭,想拉我,卻被我躲開了去。他問:“你究竟知道了些什麼?”

我問:“我都還不知道你墨家何時有了個如花似玉的妻子呢,怎麼,都不跟我說說有關嬸嬸的事?”

他隱忍地問:“是誰告訴你我成家了的?”

“我都清清楚楚地見過了!你還想騙我?”我轉身而去,那一剎那,眼淚洶涌澎湃。我哽咽道,“墨肆小叔叔,不過就是開了一個玩笑,玖玖讓叔叔見笑了。這荒郊野嶺的,住久了委實諸多不便,玖玖一點也不喜歡這裡。明日,明日就讓人來接我回去罷。”

只是,我再也不會相信你。

(十一)

衙門差人來接我的時候,我就再沒見過墨肆。

縣太爺委實是個心胸寬廣的人,新婚當夜新娘子跑洞房了,他竟還未一紙休書休了我,還願意再接我回慕家。然後當着全城的面,說我新婚當夜突發頑疾,如今身體纔算康復。然後又大張旗鼓八擡大轎地重新娶了我一次。

只是我成婚當日,不巧恰恰遇上叔叔也成婚。

一路上我就是坐在花轎裡,也能聽得到街邊看熱鬧的人細說低語:“這東街縣太爺娶妻真是好大排場,誒我們一會兒再去西街看一看,聽說墨家老爺也娶妻呢,不曉得還敢不趕得及看他迎花轎!”

難得叔叔也娶妻,該是娶妾室罷。叔叔當真好福氣。

後來坐在轎中搖搖晃晃不曉得過了多久,轎子忽然不穩震了一下。外邊人聲鼎沸。

原來竟是兩家娶妻的,一家自東街來,一家自西街來,正好在城中心碰了個照面。這纔算得上是更添一層喜。

我蓋着大紅的蓋頭,垂着頭死死咬住嘴脣,眼淚卻還是不爭氣地噼噼啪啪落在我的手背上,灼得我的心一陣絞痛。

或許,轎簾外面,他就當真與我錯過了。就騎着高大的掛着大紅花的駿馬,然後風流倜儻地自我喜轎外邊路過。

隨着喜婆歡天喜地地叫了一聲“新娘子到——”,喜轎停了下來,一隻白淨且骨節分明的手伸進轎中來,我便握上他的手走了出去。

一路走到大堂,大堂裡滿是賓客,皆說我與新郎郎才女貌。

我們拜了天地敬了高堂。不過高堂卻似乎只有一人安穩而坐,我們拜了堂之後,就聽得一道溫婉的聲音道:“既然禮成,喜婆就將弟媳送入洞房。弟弟可急不得,好歹也得先陪客人們痛飲三杯。”

如此大方而不失分寸的話,逗得賓客們開懷大笑。

只是那聲音……卻似在哪裡聽過一般,頗有些熟悉……

我在洞房坐了好一陣,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就自個撈起了蓋頭,看看屋內的環境。可這卻是個陌生的環境,跟上回的洞房不大一樣。我看見牆側邊有一扇窗,隨後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打開窗一看,外面竟是一方池塘!

看來這回,這縣太爺是牢牢提防着我了。原本我還想着試一試運氣。

恰逢此時,門突然響了,有人應聲而入。我立馬一抖,手扒着窗臺不敢動。

後面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你在幹什麼,莫不是還想着逃?”

這聲音讓我渾身一震。眼眶倏地潤了。說好的,我要與他錯過,從此再無瓜葛,說好的我再也不相信他。

只聽他忽而放柔了聲音,衝我低低道:“慕玖玖,你轉過來。”

我道:“你來幹什麼,莫不是想這個時候來搶親?墨肆,我不會再信你。”

他輕輕挑挑地道:“誰說我要搶親?我自己的娘子搶什麼,我可是來與娘子洞房的。”

我猛然轉過身去,卻見他閉上房門,頎長的身體正斜倚在門上,對我挑眉淡笑。

我問:“誰是你娘子?”

墨肆緩緩向我走來,道:“你啊。”

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要與我洞房的不是縣太爺麼,怎麼可能會是他,我道:“我夫君是縣太爺。”

墨肆卻道:“我說服我姐,用墨家八層的生意充公,縣太爺已經同意新婚當日與我換個娘子,遂你已經是我的了。慕玖玖,你跑不掉。”

“換娘子?”莫不是將將在城中心的時候……兩隊迎親隊伍相遇……神思之間,墨肆就已經身長玉立地站在了我面前。

我手攥緊了身後的窗柩,垂眼淡淡笑道:“墨肆不是已經有妻了嗎,莫不是要娶我做妾?當日你的妻子已經來過別莊了,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

下巴倏地被他手指鉗住了,他湊過身來,低低道:“我最討厭玖玖在叔叔面前這般逞強的模樣了。你有什麼委屈何不明明白白地告訴叔叔,叔叔定捨不得讓你難過。”

眼淚滑過麪皮,我擡起眼簾,一字一句地問:“你可是有妻了?”

他沉吟了下,道:“有了。”

我伸手拂開了他鉗着我下巴的手,徑直越過他,道:“那便到此爲止罷。”

腳只走了兩步,墨肆便長臂一撈,將我撈進他懷裡,霸道卻溫柔道:“將將才拜過堂成過親,怎麼不是有妻了。”

他的手指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撫過我的頭髮,我終於再也忍不住在他懷裡泣不成聲,手緊緊地揪着他的衣襟,道:“在我之前你明明都已經有妻了!”

他愣了愣,好笑道:“我姐何時成了我的妻了?將將和你拜堂時她不正坐在上方麼,我墨家何時多了一位夫人,怎麼我這個主人都不知道?乖侄女,叔叔都說了只要你一個。你好歹該對叔叔多抱些信心。”

“混蛋——”我怒罵。

“唔叔叔還可以更混蛋一些。”說着他突然衣袖一揮,熄滅了新房裡的燭火,將我抱起。

“餵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早前你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現在該是‘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你得給我生個孩子,好與我白頭到老。”

“……走開……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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