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精撲過來的時候，那隻最小的只有人類頭顱大小的雪蜘蛛，已經被燒的只剩下半截軀體了，被蜘蛛精抱在懷裡，抽搐了半天，終究還是化作一陣煙霧，從她的手中飄散而去。
原本清冷又慵懶的蜘蛛精，身上的旗袍顏色又紅了幾分。
雙手顫抖地擡起臉，紅色的眼珠森冷地看向凌蓉蓉，“好！好！天神咒！如今這世道居然還有人會用這種法術，還是個丫頭片子！是我小瞧了你了，好！好！”
蜘蛛精的聲音恢復了本色，比之前空靈的聲音更加尖利，比雪蜘蛛們發出的吼叫又更加刺耳。
像金屬切割，又像天外來音。
凌蓉蓉心裡暗自慶幸——幸虧莫沉現在沒有意識，不然肯定抵擋不住。
剛想完，又小小地鬱悶了下，幹嘛操心這個大累贅啊！
斂了斂心神，繼續看向面前的蜘蛛精。
眼前漸漸被情緒控制的蜘蛛精，白色的毛髮以及肌膚更白了幾分，顏色已經近乎透明。
而她身上的紅色旗袍和紅色高跟鞋，卻又深了幾分，紅的有些猙獰。
“我要你給我的孩子們償命！”蜘蛛精吼叫着，舉起了雙手。
賀亦坤從安全門外看去，就見蜘蛛精舉起的手上——赫然多出了八根猩紅的毛爪！
居然是血蜘蛛。
雪蜘蛛。血蜘蛛。
賀亦坤微微沉吟後，再轉眼看凌蓉蓉，卻發現她的眼中沒有絲毫異色。
心中瞭然，看來是早猜出來了，小土豆的道行……再次在他的心中刷出了一個新高度。
“納命來吧！”血蜘蛛咆哮着，舉着朝四周張揚的爪子，就朝凌蓉蓉撲過來。
凌蓉蓉沒動。
門外的賀亦坤微微皺眉，卻也沒有動。
“那些吃人的蜘蛛，真的是你的孩子麼？”凌蓉蓉忽然開口問道，同時拋棄一張符篆，浮在身前。
阻擋了失去控制的血蜘蛛精。
符篆上紅色的硃砂印，在血蜘蛛精的爪子才觸碰到上面時，發出了溫和卻又強烈的紅光。
血蜘蛛精被這光亮刺得渾身一痛，下意識縮回了血爪。
“《奇妖記》有言，血蛛乃冤女鬼魂所化，非惡非歹，只因心存殘念。”凌蓉蓉站在紅光背後，看着抱住手臂低垂下巴的蜘蛛精，說道，“你不可能會殺人也無法殺人，事實上，剛剛那幾只雪蜘蛛也同樣沒有殺過人。”
“那你爲什麼還殺了她們！”蜘蛛精猛地擡起頭，憤恨地瞪向凌蓉蓉。
門外的賀亦坤看到，蜘蛛精剛剛眼中還滿含的怨毒已經淡去很多了。再看一眼那還在閃着紅光的懸浮符篆，賀亦坤再次輕笑起來。
“可是你已經控制不住他們了。”凌蓉蓉聲音平平地說道。
蜘蛛精握着手臂的手緊了幾分，“那你也不能殺了她們……”
“不殺的話，也無法淨化，你再繼續跟他們在一起，你自己的心智也會受到影響，而且這些蜘蛛精其實都是……”
“不許說出來！”
“……”凌蓉蓉張着嘴，眼看蜘蛛精那雙紅色的眼睛裡竟慢慢地泛起淚水，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蜘蛛精緩緩地蹲下，將頭埋在臂彎裡，半晌，都沒有動靜。
凌蓉蓉想了想，將散發出紅暈的符篆收回，走到她身邊，猶豫了一下，也蹲了下來。
蜘蛛精彷彿感覺到她的靠近，保持埋頭蹲着的姿勢，往旁邊挪了挪。
凌蓉蓉眨了下眼，也跟着挪了兩步，見蜘蛛精沒有再動，才抿了抿嘴，開口說道，“反正你把她們送到我面前，不也就是想要我替你把她們殺，嗯，送走麼，你……就別難過了啊！”
“我沒有！”一聽到凌蓉蓉的話，蜘蛛精彷彿被電擊了一般，一下擡起頭，惡狠狠地瞪向凌蓉蓉。
眼中的怨毒已經不見，更多的是悲痛和憤怒。
凌蓉蓉看着近在咫尺的紅眼睛，歪了歪頭，“呃……不是麼？”
“我……”蜘蛛精張嘴，好半天說不出第二個字，過了一會兒，眼裡再次被淚水充盈。
凌蓉蓉有些無語，心說，這蜘蛛精之前看還以爲是個冰雪高冷的美人，沒想到這麼愛哭。
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難過，可是這麼熬着，對誰都不好，而且我剛剛的符篆裡頭也加了超生咒，所以……”
“啊嗚！”
凌蓉蓉瞬間呆住。
看了看面前的蜘蛛精，然後又看了看自己……被她突然咬住的手。
雪蜘蛛咬住她的手，還一臉兇兇的樣子，一副我咬你了，你大不了打死我這樣的神情。
門後的賀亦坤皺起了眉，邁開了半步，卻又停住，猶豫着又看了裡面一眼，最終還是保持屏息藏在門後的動作。
門內，凌蓉蓉呆滯了片刻後，伸手。
蜘蛛精閉眼。
卻聽到無奈的一句，“別鬧，都是口水，好髒的。”
“……”蜘蛛精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似乎往外突了突，張開嘴，一臉嫌棄地吐出凌蓉蓉的手。
凌蓉蓉瞄了眼上面的口水，背手在褲子上擦了擦。
蜘蛛精的太陽穴又跳了跳，忍了又忍後，還是問道，“你把我的孩子們送去超生了？”
凌蓉蓉邊擦手邊點點頭，擦完還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蜘蛛精深吸一口氣，心說，我忍！
頓了片刻後，又問道，“超生她們這樣的，需要耗費極大的精力，你爲什麼……願意這麼做？”
潛臺詞就是，你其實可以完全選擇直接滅殺她們。
蜘蛛精以爲凌蓉蓉一定是故意這樣做的，好換的自己的感動，或者想要報恩的心思。
然而，凌蓉蓉卻一臉莫名其妙地反問了一句，“什麼爲什麼？”
蜘蛛精一愣。
就聽這面容清秀可人，臉蛋有點嬰兒肥的女娃娃接着說了一句，“她們有沒有殺人，爲什麼不能超生投胎去？”
蜘蛛精原本躁動憤懣的心，居然被這樣簡單的兩句反問給撫平了。
她看着面前這個小道士漂亮又幹淨的眼睛，忽然想起，多少年前，躺在自己懷中，那個還不會說話的，含着手指的男娃娃。
那娃娃也有一雙清澈無暇的眼睛，又黑，又漂亮。
只可惜……
可惜世道艱難。
蜘蛛精慢慢地閉起了雙眼。
過了一會兒，再睜開時，已恢復了原本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