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她便注意到了劉媽的措辭:認親,於是不免有些詫異。
祁嘉禾九歲回祁家的事情外界都知道,可祁嘉禾不是祁海原配生的兒子嗎?爲什麼劉媽會用“認親”這個詞?難道祁家從前都不知道祁嘉禾的存在嗎?
抱着這樣的疑問,時音試探着開口:“您剛剛說認親……他不是從小就被送到國外學習了嗎?這期間他難道都沒有和家裡聯繫過嗎?”
這會仔細一推敲,時音突然發現劉媽的話裡似乎滿含着什麼關鍵性的信息。
聞言,劉媽很明顯怔了一下,頗有些意外地看了時音一眼。
緊跟着,她尷尬地笑了笑,似乎有些懊惱地擡手輕輕打了自己的嘴巴兩下,解釋道:“看我這張嘴,一張口就亂說。少爺是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國外,家裡人也沒關心過他這回事。他這一待就是九年,剛回國的時候,祁家還有人不知道他是誰呢,我剛剛興許是嘴瓢說錯了,纔會用上認親這個詞。其實說到底啊,少爺的情況,也和回國認親差不多了。”
說完,她還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
時音沒多想,只是一想到祁嘉禾從小大概也是爹不親媽不疼的,突然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不能說是同病相憐,畢竟她還有疼她寵她的時錦程。
她只是有些……同情他吧。
這麼一琢磨,她突然就理解爲什麼祁嘉禾脾氣這麼古怪了。
“其實少爺小時候也挺苦的。”劉媽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太愉快的回憶,皺着眉頭嘆氣道,“剛被接回來那會,他誰也不見,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吃不喝的,就這麼過了整整三天,後來還是先生生氣了,讓人把門鎖給拆了,硬把他從房間裡拖出來的。”
時音驚訝地張了張嘴,連手裡的櫻桃都忘了吃。
“出來之後他還是不肯吃東西,先生就讓我喂他。九歲的孩子哪有什麼力氣,更別說還餓了三天,當時少爺被傭人綁在椅子上,我就坐在旁邊一勺一勺地給他喂粥。剛開始他說什麼都不肯張嘴,我好說歹說他才勉強吃了兩口,沒過一會又全吐出來了。”
說到這裡,劉媽顯然也有些不忍,頓了頓才繼續道:“關鍵是少爺都這樣了,先生還非要他吃東西,不吃就打手心,打到他肯吃爲止。連我都看出來少爺不是在耍小性子,是真吃不下。可先生還說,他就是慣的,教訓一頓就老實了。”
時音完全沒有想到祁嘉禾居然還有這麼一段過去,僅僅是聽劉媽這麼描述着,她都聽得心裡直髮憷,更是不敢想象當時身臨其境的祁嘉禾會是什麼心情。
“不過少爺心性是真比一般孩子強,哪怕他當時捱打的時候,疼得臉色都發白了,愣是一點眼淚都沒掉。”說到這裡,劉媽反倒眼眶有些發紅,擡手揉了揉之後,她這才繼續道:“那天晚上我睡覺之前,少爺來敲我的門,問我能不能陪他一會,他有點害怕。我就坐在他牀邊守了一夜,跟他講話,他就這麼躺在牀上,睜着眼睛,什麼都沒說,也沒睡。天一亮,他就乖乖起牀吃飯去了,先生還以爲他是想通了,不犟了,也就沒再罰他。”
劉媽頓了頓,才面色複雜地說:“但其實我知道,他吃完過後又馬上去廁所把東西全給吐了出來。他是真吃不下,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不吃東西,但要一個吃不下的人硬吃,那肯定是非常難受的。所以到後面他慢慢開始能吃東西的時候,我別提有多高興了。過去無論我做什麼,他吃的其實都很少,現在他胃口日漸好起來了,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時音聽完,心裡五味雜陳。
原來祁嘉禾的父親是這麼對待他的,難怪他說自己對吃的沒有興趣。
如果是有這樣的童年陰影的話,他現在會吃東西也純粹是爲了維持生理機能而已吧。
從來都以自己的職業爲驕傲的時音,頭一回覺得自己廚師的身份對祁嘉禾來說,似乎是件有些遺憾的事情。
見她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劉媽趕緊強顏歡笑道:“你看我,好好的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做什麼?搞得你也不高興了。”
時音淡淡笑了笑,把手裡的櫻桃放回果籃裡,“都過去了,他現在過得好就行。”
“是啊,現在要什麼有什麼,還討了個漂亮又手巧的老婆,能不好嗎?”劉媽笑着,有些感慨地長嘆了一口氣,“只是有些時候想起從前那些事兒啊,難免會覺得,少爺這前半生過得也太不容易了。希望他往後開開心心的,無憂無慮地過好每一天,這就是我最大的心願。”
聽着這宛如生日願望一般的祝福,時音不免笑出聲來,“我真的想象不出來祁嘉禾開心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聞言劉媽愣了一下,跟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也是,少爺高不高興都板着一張臉,旁人也看不出來。”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很快到了午餐的時間。
一塊在廚房忙活了一小會,兩人很快做出了簡單的三菜一湯。
祁嘉禾中午是不回家吃飯的,時音平常也難得放假,這還是第一次在碧海灣吃午飯。
劉媽顯然沒有那麼多飯桌規矩,一邊吃飯一邊和她話着家常,桌上氣氛閒適得不行。
這讓時音有種自己彷彿回到了從前和時錦程在一起吃飯時的錯覺,她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和人這麼輕鬆地在一起吃過飯了。
吃完飯兩人一起收拾餐桌,劉媽一邊洗碗一邊問了句:“時小姐,我看廚房有一罈還沒拆封的陳酒,是你買的嗎?”
那壇頗具歷史感的酒顯然不會是祁嘉禾的手筆。
“是啊,準備做佛跳牆用的。”時音順口一答。
“哎呀,那可是道硬菜啊,是做給少爺的嗎?”劉媽喜出望外,趕緊問道。
那架勢,明顯是不會放過任何促進兩人“夫妻關係”和諧的機會。
時音笑了笑,也不掩飾:“嗯,之前他幫了我一個蠻大的忙,我得做頓好的犒勞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