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鬱庭川打斷她:“既然知道她現在過得不錯,那就不要再來打擾,不愛她,也別再去傷害她。”
這句話說完,鬱庭川站了起來:“我不管你跟陸家有什麼恩怨,也不管你在慕家過的怎麼樣,我關心的,只有我妻子跟她腹中孩子,你兒子的腎不好,那就待在醫院好好治病,不該肖想的,打消念頭,等撞了南牆再回頭,兩家人臉上都不好看。”
這個‘兩家’,指的是鬱慕兩家。
宋莞的臉色愈發難看。
“就這樣吧,過會兒讓小樊送你回酒店。”
鬱庭川說話的腔調,從頭到尾沒見多大的起伏:“晚些joice會送過去,鬱家這邊就不必上門了。”
這是擺在檯面上的拒客之意。
宋莞怎會不明白?
聽到房門合上的聲音,她終於撐不住,緩緩坐回沙發,那些不願提及的往事,猶如噩夢糾纏她多年,像這樣袒露在人前,同樣需要勇氣,可惜,聽的人卻無動於衷。
不愧是生意人,心腸冷硬成這樣。
宋莞記起那抹穿黑裙的倩影,雖然懷了孕,除去肚子隆起這點,身形依舊像個曼妙少女,再想起穿着病號服坐在牀上、日漸消瘦的兒子,她不禁閉上眼睛。
走出房間,已經是良久之後。
小樊瞧見宋莞出來,不敢有半分鬆懈,按照老闆的吩咐,得把人送回酒店並且好好看緊。
下樓的時候,宋莞突然問他:“那個叫宋傾城的女孩,跟着你們鬱總多久了?”
“……”小樊沒有作聲。
宋莞說:“你們鬱總讓你盯着我,是不是連說句話都不行?”
小樊聽了只好開口:“去年十月份的時候,宋小姐和她外婆回餘饒,鬱總讓我跟着好有個照應,後來老人家過世,宋小姐跟着鬱總來了南城。”
這些事不算秘密,小樊也就沒有隱瞞。
誰知,宋莞聽完神情微恍。
過了會兒,她問:“是生病過世的?”
“算是壽終正寢。”小樊如實說:“老人過世前沒生病的跡象,是宋小姐發現的,三月的時候,餘饒那邊的墓園拆遷,兩位老人的骨灰已經遷到南城,葬在郊外的墓園。”
坐進轎車裡,宋莞出聲道:“你們鬱總也有三十四五了吧?”
這話,小樊不好接。
三十四五,正值壯年,也是男人最好的年紀。
只不過,和宋小姐比較起來,特別是……小樊注意到宋小姐這位母親的年輕,看着也就三十五六歲,可能是保養得好,不像有個二十幾歲女兒的中年婦女。
“你們鬱總對宋小姐很好?”
宋莞又問。
小樊沉默片刻,回答:“確實很好。”
聞言,宋莞沒再問什麼。
當天下午,兩點左右,joice就被老趙到宋莞所住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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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莞帶着孩子抵達北京,已是傍晚六點多。
慕家的車已經等在機場門口。
回國後,慕席南忙着醫院的工作,宋莞要照顧生病的兒子,夫妻倆無暇顧及瑣事,所以乾脆搬到慕家老宅跟慕景榮一家同住。
把joice送回大院,宋莞就去醫院探望兒子。
晚上七點多,孩子已經吃完飯,正盤腿坐在病牀上看電視,十歲的男孩,五官稚氣卻不失俊秀,因爲身體不好,加上常年少曬太陽,皮膚呈現不健康的蒼白。
宋莞走進病房,瞧見拿着遙控器換頻道的兒子,眉眼間浮現出愛意,邊往裡走邊開口:“怎麼就你一個人?”
“爸爸在給我洗葡萄。”
慕逸陽說着,手指了指洗手間方向。
宋莞在牀邊坐下來,用手背去碰孩子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暗自鬆了口氣:“難怪這麼生龍活虎,不發燒了。”
“姐姐沒回來麼?”慕逸陽伸着脖子去看病房門口。
“你姐姐要在南城讀書,哪有空來看你。”宋莞擡手幫孩子理着頭髮,寵溺的語氣:“你以爲還像在華盛頓的時候,能整天陪你胡鬧。”
話音未落,洗手間虛掩的門開了。
慕席南已經在裡面聽見妻子的聲音,出來瞧見妻兒相處的這幕,神情變得溫柔:“剛回來的?”
“嗯。”宋莞點頭,看着丈夫跟兒子,在南城被攪亂的情緒得以平復:“不過小語有點事,比較急,我買了晚上十點多的機票,在醫院待會兒就走。”
慕席南把盛葡萄的瀝水籃擱在牀頭櫃上:“她能有什麼急事,不就跟涼城吵吵鬧鬧,還要你連夜去南城?”
“是我想早點過去做安排。”宋莞替兒子剝着葡萄皮,話裡透着無奈:“小語身體不好,你這個做父親的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你女兒的脾氣這麼大,還不是你慣出來的。”
慕席南嘆氣:“早知道會把她慣成這樣,當年我肯定嚴加管教。”
“所以我現在就倒黴了。”慕逸陽小大人的插話:“都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到了我跟我姐這裡,就是前人挖坑後人管跳。”
宋莞笑:“有你這麼說你姐姐的?”
“反正我姐不在這。”
慕逸陽說着,話題一轉:“我什麼時候能出院,在這裡都住了半個月,感覺身上都要長蘑菇了。”
聽到這話,宋莞脣邊的笑淡了,落在兒子臉上的目光卻輕柔,彷彿這就是個一碰即壞的瓷娃娃,沒有去看丈夫,只對兒子道:“再住兩天,等你的情況穩定下來,讓你爸爸帶你回家。”
說着,她伸出右手小指:“媽媽跟你拉鉤蓋章。”
慕逸陽抿嘴,抱過枕頭在懷裡:“我又不是三四歲,哪裡還玩這種幼稚的把戲。”
他扭頭對慕席南說:“爸,我今晚跟你一塊回家吧。”
“今晚不行。”慕席南把手放在兒子頭上:“沒聽到醫生剛纔說的話?你上午剛退的燒,晚上溫度可能會上來,先留院觀察着,明天爸爸去跟醫生商量,爭取傍晚讓你回家。”
“我就知道會這樣。”慕逸陽小聲咕噥。
看着活潑可愛的兒子,宋莞一顆心往下沉,面上卻不顯,莞爾道:“你住在這裡,你爸還能多顧着點,有什麼不好的。”
八點左右,有護工過來病房。
慕席南今天上了臺手術,明天又是他的專家門診,精力有限,晚上不能留宿在病房,待兒子睡下,離開醫院,先開車送妻子去機場。
想讓妻子過一夜再走,卻被妻子拒絕。
宋莞靠在座椅上,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我已經答應小語,她還在酒店等我,臨時變卦,不好。”
“還說我慣着她,你不也是。”慕席南說着搖頭:“這個孩子,年紀小性格衝,恐怕只有吃了虧才能學乖。”
宋莞伸出手,覆在丈夫掌着方向盤的手背上:“放心吧,有我在,會幫你照顧好這個女兒。”
“這些年辛苦你了。”
慕席南迴握住妻子的手:“不僅要照顧逸陽,還得看着這個惹是生非的丫頭。”
“我說過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會好好待她。”
“……這個月下旬,我們回一趟餘饒吧。”
說着,慕席南嘆息一聲:“你父母在世的時候,不肯認我這個女婿,現在他們都走了,於情於理,我該去拜祭他們,剛好,接下來排的開時間,如果逸陽的身體允許,把他也帶上。”
上回宋莞去餘饒,蘇延已經告訴慕席南,得知宋家物是人非,他的面容怔愣,也沒想到妻子先前生的女兒不在人世了。
那個叫陸安琦的女孩,哪怕相處不多,慕席南是記得的。
當年,他把宋莞帶回慕家,因爲他已經是鰥夫,家裡不再苛求他再婚對象的條件,得知宋莞家裡父母皆是知識分子,他的母親沒再反對什麼,同意他把人娶進門。
結婚一年後,看着他走路跌跌撞撞的女兒,特別是目睹宋莞怎麼笑着陪小語玩耍,他想到宋莞的女兒,所以提出把那個孩子接來一塊養。
宋莞沉默許久,然後問他,是不是介意她結婚生過孩子的事。
慕席南聽完,握着她的手告訴她,過去已經不重要,他們都有自己不願回首的過往,現在和將來才最重要。
後來,宋莞回老家把孩子接了過來。
爲避免某些麻煩,他們告訴家裡,這個孩子是宋莞姐姐留下的骨肉。
慕席南仍記得那晚孩子被宋莞牽到慕家餐廳的情景,孩子穿着嶄新的婚紗裙,五六歲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五官漂亮,看到慕家的長輩,那孩子有些緊張,卻沒躲到宋莞身後,按宋莞的指點挨個叫人。
爲活躍氣氛,他的二哥指着他笑問:“這是你的誰?”
那孩子看着他,好一會兒纔開口:“姨父。”
慕家其他人發出善意的笑。
過去多年,慕席南已經忘了那幾個月他們是怎麼相處的,只知道那是個聽話的孩子,在家裡也不大肆喧譁玩樂,給她買零食玩具,她接過東西以後,會禮貌的說謝謝。
作爲成年人,自然能看出這種禮貌缺少了親近。
再後來,發生了一場意外,在慕席南看來,並不是多嚴重的意外,結果卻讓那個孩子就此離開慕家。
那天傍晚他回到家,被母親叫進廚房。
母親站在案臺前切水果,一邊不經意的提及:“今天下午,我打麻將回來,小語的手臂上多了塊淤青,我問過保姆,她說沒掐孩子,只是給孩子換尿布的時候,讓你老婆那個外甥女搭了把手。”
老太太被慕老爺子寵了一輩子,也讓了一輩子,性格上難免強勢,在家裡也是說一不二的性格,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有不滿的跡象。
不等慕席南開口,老太太繼續說:“咱們家不差一張嘴,多養個孩子沒什麼,就怕這孩子秉性不好,你貿貿然把人領回來,事先打聽過那孩子爹媽的爲人沒有?遺傳這東西,說不好。”
“小莞是怎麼樣的人,您不是看到了,她外甥女能差到哪兒去?”
“那也不是她女兒。”
老太太嘆氣:“終歸只是姨甥,我看她跟你也不親,以後養大了指不定就是白眼狼,你呀,與其顧着別人家的孩子,不如先照顧好你的親生女兒,省得被外人欺負了去。”
回到樓上,慕席南看見妻子正坐在牀上。
聽見他關心的詢問,她回過神,搖頭說沒事,在他脫外套的時候,忽然開口說:“安琦留在這裡,我總覺得不合適。”
他問她,是不是他母親說了什麼。
宋莞說沒有,不過她已經知道安琦掐傷了小語的手臂。
“小孩的皮膚嫩,有淤青不奇怪。”慕席南坐到牀邊安撫妻子:“我問過保姆,當時琦琦是看保姆騰不出手,小語又哭鬧,她纔過去抱小語的,孩子是好意幫忙,咱們大人不該小題大做。”
怕妻子心思重,他又道:“琦琦很乖,我會把她當自己的孩子來看,明年這個時候,她也該上一年級,我想過了,到時候把她的戶口調來北京。”
宋莞聽了沒說好,良久纔開口:“我打算把孩子送回餘饒。”
慕席南訝異,隨即問她,孩子在慕家不好麼?
“好,但是不適合她。”宋莞握着他的手,低低的道:“我知道你是真的對她好,可是我更不希望因爲家裡多個外人讓你難做,她現在能借着抱孩子掐小語,難保以後不會做出更過的事。”
他想說不會的,擡頭之際,餘光瞥到門縫裡露出的孩子拖鞋。
時隔多年,慕席南再想起這件往事,不知爲何,他覺得那天孩子是來解釋道歉的,但是因爲宋莞那番話,讓孩子被發現後只是站在門外沉默。
看着偷聽大人講話的孩子,宋莞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趁着某日他去醫院不在家,把孩子送回了餘饒老家。
事後,他打電話去宋家,只換來宋父嚴厲的責罵。
“既然孩子送回來了,那以後她和你們再也沒有關係,你不用喊我爸爸,我從來沒承認過你是我女婿,也沒有那種女兒,她要跟着你走就走吧,但是我們宋家不歡迎你們,也別再來打擾孩子的生活!”
也是從那以後,宋莞再沒回過餘饒。
慕席南知道,自己虧欠妻子很多,帶着她移居國外,作爲獨女,連自己父母過世都沒能趕回來。
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也未能顧及到半分。
轎車停在機場門口,慕席南開口說:“要是你不反對,下旬回餘饒,把你父母和孩子的骨灰帶來北京,到時候再找個風水好的地方,這樣,以後逢年過節也能多去看看。”
宋莞心裡清楚慕席南說的孩子是指誰,那日她帶着蘇延去南城,輾轉回餘饒,只說要找父母和外甥女,有些事她不願意跟慕席南提,蘇延卻會如實告知慕席南。
望着氣質儒雅的丈夫,宋莞微笑:“都聽你的。”
她沒說她的女兒還好好活着,因爲想到兒子的情況,哪怕兒子看着活蹦亂跳,其實身體器官有衰竭的趨向,這孩子向來懂事,不想讓大人擔心,明明很難受,也會做出一副很健康的模樣。
“逸陽的情況醫生怎麼說?”
下車前,宋莞忍不住問起兒子的病情。
慕席南沉默,半晌,緩聲道:“現在的情況還算樂觀,只是吃飯胃口不大,偶爾有嘔吐的症狀,我和醫生討論過,只要保持現狀,不繼續惡化下去,半年內找到合適的腎\源,做完移植手術,孩子就能慢慢好起來。”
“腎\源醫院那邊沒消息麼?”
“暫時沒有。”
慕席南怕妻子擔心,淡淡笑了笑:“這種事急不來,看的是緣分,大陸十幾億的人,終歸有一個是逸陽的福星。”
宋莞心裡動容,夫妻倆的手牢牢握着,她開口:“你說得沒錯,肯定有那麼一個人的腎適合逸陽,只要能救逸陽,到時候讓我做什麼都行。”
……
半夜,宋傾城被一聲響雷驚醒。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用手捂住耳朵,下一秒,人就被摟進寬厚的懷裡,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讓她的心跳放緩,迷迷糊糊中,只感覺自己置身在男人的臂彎裡,男人的下頜抵着自己發頂。
過去幾秒,聽到鬱庭川的聲音:“嚇醒了?”
宋傾城嗯了一聲,隔着睡衣,臉頰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沒有開燈,她的手伸出去,一番摸索,終於碰到鬱庭川的大手。
男人的手很瘦,卻很大,隨即就握住她的手。
掌心溫暖,令她不再受雷聲影響。
片刻後,宋傾城問:“明天下雨麼?”
“不喜歡下雨?”他反問。
宋傾城靠着他點頭,像抱怨又像感慨:“下雨天,教學樓裡的地會溼,我走路就要加倍小心,還要防着別人摔倒拉我當墊背,不過還好,我現在不用去食堂吃午飯,要不然,摔跤的機率更大。”
鬱庭川輕輕擁緊她柔軟的身體,說話的時候,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低低的嗓音很有磁性:“要是下雨,那就在家休息一天。”
宋傾城卻說:“不行,離高考還有19天,不能再偷懶。”
“在學校也是看書,在家裡不能看?”
“……說得好像你很瞭解似的。”
話雖這樣反駁,宋傾城的嘴角上揚,陣陣雷聲過後,外面恢復安靜,隱隱有蟲鳴聲,男人的聲音,在這樣的夜晚,彷彿有特別的魔力,讓她不自覺的往他懷裡窩了窩。
然後,在黑暗裡開口:“我要睡了,不要再吵我。”
“睡吧。”鬱庭川說完這句,沒再出聲。
宋傾城閉上眼,脣邊還掛着笑,身心俱放鬆,在男人穩健的心跳聲裡重新入眠。
……
隔日,鬱庭川六點半就起來。
宋傾城已經摸清鬱庭川的作息,過了冬季,每週一三五,他會早起跑步,按鞏阿姨說的,夏天的時候,先生偶爾在別墅旁的水池裡游泳,遊個大半小時上岸,坐在遮陽傘下抽支菸,然後回房間沖涼換衣服。
週末,如果不加班,鬱庭川會出去打球,或者和商友打麻將。
只不過,在她入住云溪路八號園後,鬱庭川在家的時間明顯增多,平日裡,應酬更是能推的都推了。
鞏阿姨笑着說這些的時候,宋傾城在旁邊幫忙收衣服,不忘扯後腿:“只有香菸戒不掉。”
這天清晨,宋傾城心血來潮,要求陪跑。
鬱庭川只是笑着,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宋傾城自顧自的起牀,選了身新買的休閒裝套上,洗漱完就跟着他去小區旁的體育場溜達。
早上七點左右,操場已經有不少人。
宋傾城原本想的很好,鬱庭川跑步的時候,她可以慢慢散步,結果真到跑道上,鬱庭川只是拉着她的手走路,就像其他老年人,步伐不快,讓她忍不住催促:“你不去跑麼?”
鬱庭川卻道:“這樣陪你走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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