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敗了，敗得徹底，敗得面目全非。
他是眼睛瞎了，纔會看上這麼個瘋女人……
“嗚嗚……”
南君一張臉深深埋在他胸口，雙手緊緊箍着他的腰，深怕他會再推開她。
凌爵只是閉着眼睛，他們的未來就像此刻閉上眼睛後，他看到的情景——
一片絕望的黑色。
他真的是，真的是沒有想到。
她……竟做出這樣無法挽回的事情。
她不是聰明麼？不是懂得取捨麼？不是該放手就放手麼？
她的哭聲從他胸口傳來，震得的他全身都在顫。
八月暑熱，他只感到陣陣涼意襲上心頭。
只覺得喉嚨口腥的很……
“咳……唔……”
凌爵伸手快捂住自己的嘴，一口血溢了出來。
秦南君驚覺不對，忙鬆開他，看到他滿手的血，頓時慌了！
“阿爵！”
凌爵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沒事，我去洗一下。”
他的聲音都有些啞。
南君看着他徑自走向書房裡的小洗手間，眼淚掉的更急了。
凌爵洗了洗手，漱了漱口，走出來，看着這滿室狼藉，嘆了口氣……
“南南，把門開了，他們在外面該急了。”
“……恩。”
凌爵蹲下身，將扔在地上的文件都撿了起來……
書房門開。
凌嘯天拄着柺杖站在門外，他一雙老眼錯愕不已的看着書房裡的情景，“到底怎麼了？”
“吵架了，沒事，現在好了。”
南君早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凌爵淡淡的迴應了凌嘯天的話。
然這樣敷衍的話，凌嘯天聽了，更是火氣不打一處來！
“吵架？吵架吵成這樣？！爲什麼吵？”
“現在不早了，明天再說，先睡吧。”
凌爵累得很，有氣無力道。
凌嘯天臉色極其難看，拄着柺杖的老手緊的咯咯作響，臉上全是擔心，原本就老皺的五官此刻更是皺成了一團！
凌爵見他不動，走到他跟前，
“現在真的已經很晚了，明天，明天我會親自詳詳細細的和你解釋，現在真的已經沒事了。”
“……”
凌嘯天一雙老眼不停的在秦南君和凌爵之間來回打量着，視線落在凌爵一雙還在不停流血的手上……
他還沒問，目光又被一邊地上的還裝着點紅血的針管吸引。
“……”
眸子眯起。
凌爵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被打落在一邊的針管，他走過去，平靜的撿起。
“這是什麼？”
“呵……”
凌爵輕笑一聲，淺淺道，
“總之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們到底——”
“老頭子你煩不煩啊？！我都說了明天會詳詳細細的告訴你！現在能不能去睡覺？！我累啊！”
凌爵的耐心盡失，輕輕巧巧的針管，此刻在他手心卻有千斤重。
“……”
“噠噠噠……”
輕輕的小拖鞋聲由遠至近。
不自覺牽着在場人的心……
當小小的身影怯怯的出現在書房門口時——
凌爵和南君的心像被針刺了一下。
凌沁小手扶着門框，精緻的娃娃臉帶着些倦意和好奇，黑亮的大眼看着南君和凌爵。
爸爸和媽媽……怎麼了？
小小的她在看到滿臉淚痕的南君和臉色異常嚴峻的凌爵時，心裡莫名害怕起來。
爸爸的書房……
怎麼變成了這樣？
好多東西都碎了，好多東西都倒了，爸爸平時看的書，還有總是被她放在爸爸書架的童話集……
全都散落在地上。
凌沁被這莫名奇妙的場景徹底嚇到了。
粉粉的嘴脣有些微顫動，兩條西黑柳眉爲難的塌了下來……
粉白的鼻子紅紅的，像是在忍耐，想哭又不敢哭出聲……
黑亮的大眼瞬間就變得水汪汪了。
南君看着沁兒被嚇到的樣子，一陣內疚，可目光卻瞥開，竟不敢面對沁兒。
如果凌爵沒有那樣決絕，她興許不會做到這份上。
可一鼓作氣做出來的事情，是沒有後悔的餘地的。
她沒有考慮到沁兒……
那一瞬間，她半點都沒有爲沁兒着想。
凌爵輕嘆一口氣，走到沁兒跟前，蹲下來，把她小小的身體抱住，
“寶貝兒，別怕，沒事兒……”
凌沁被凌爵一抱，眼淚瞬間便決堤了。
“嗚嗚嗚……”
她哭得傷心，凌爵輕輕拍着她的背，
“好了好了，是爸爸不好，嚇着我的沁兒了……爸爸不好，是爸爸的錯……”
凌沁聽凌爵這麼說，吸了吸鼻子，哭聲消了下來，只是小肩膀還帶着些抽噎，她軟軟的問道，
“爸爸，你……你和媽媽吵架了，是嗎？”
“沒有吵架，是爸爸……唔……是爸爸不小心，撞倒了書架，書架倒了又把旁邊的花瓶都砸碎了……”
凌爵努力向她解釋着，讓她安心。
“那……那爸爸有沒有受傷？”
凌沁忙鬆開他，眨着紅通通的大眼擔憂的望着凌爵，軟軟的小手捧起他的大手——
“嗚……嗚嗚……嗚嗚嗚……”
看到凌爵被瓷片扎破的手還在流血，剛消下來的哭聲又響了起來！
小小年紀的沁兒，眼裡全是心疼。
凌爵看着這張小臉，心口抽痛的厲害，眼前瞬間就模糊了。
“爸爸，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流了好多血……嗚嗚……痛不痛啊？”
凌沁問着凌爵……
凌爵忙眨了眨眼，可眼淚還是沒有收住……
凌沁見凌爵哭了，以爲他是疼哭的，忙低頭給凌爵的手輕輕吹氣，
“爸爸，別怕，這樣吹就不疼了。”
南君心裡難受，轉過身，張嘴死死咬住自己的手，不斷抽動的肩膀泄露了她此刻難以平息的情緒。
凌沁吹了好一會兒，才擡頭問他，“爸爸，還痛麼？”
凌爵搖頭，
“不疼，一點也不疼了，沁兒好厲害。”
“唔……爸爸，你先別動，我再吹一會兒。”
凌爵伸手撫上她的頭髮，把她抱進懷裡，“不用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要回房間休息了，明天你還要早起去幼兒園呢。”
“唔……”
“你不是答應了非非，明天幼兒園見，要一起玩的麼？”
“……恩。”
“現在還不睡，明天早上你能準時起來？”
“可爸爸你……”
“爸爸強壯的很，這點傷不礙事，走嘍！”凌爵一把將凌沁抱起。
“媽，媽媽……”
南君忙抹掉臉上的眼淚，衝凌沁笑了笑，
“媽媽當然也要睡了。”
凌沁眨巴着眼睛盯了好一會兒南君，而後看向凌爵，
“爸爸，你以後可千萬不能這麼不小心了哦！你疼，媽媽都哭了呢！”
“遵命！”
凌爵低頭，只是額頭碰了碰小傢伙的。
凌嘯天還想說什麼……已經沒有機會了。
看着一家三口回了主臥室。
凌嘯天的目光落在被凌爵端端放在一邊茶几上的針管。
“老爺，少爺和夫人到底怎麼了……”
凌嘯天拿過針管，眸子微微眯起，良久道，“林嫂，把管家叫醒，到我房裡來一趟。我有事要他做。”
“現在？”
“對，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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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定是無眠的夜。
凌爵將沁兒哄睡着後，南君開了一盞小燈，把他拉到主臥室沙發上，藥箱就擺在茶几上。
凌爵坐在那，南君跪在茶几旁的柔軟地攤上，小心給他傷口消毒，包紮。
他定定的看着秦南君……
她的發頂總是紋路清晰分明。
一如她這個人對待感情的態度，恩怨分明。
“別盯着我……頭頂都快燒着了。”
南君頭也不擡道。
她的聲音一樣啞的很……
“你頭頂也長眼睛了？”
“不長也知道你在……瞪我。”
“……”
秦南君將最後繃帶的最後一個結打好，收起藥箱，然跪在他身邊的姿勢卻沒有改變。
微微擡頭……
她看着他，
“如果剛纔你還沒有發泄完，你可以繼續罵我，你要想打我，也可以……”
凌爵輕嗤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笑她，還是在笑自己。
“打你？”凌爵雙手手肘撐着腿，腰微微彎下，看着她，輕聲道，“你明知道我不捨的……”
秦南君鼻子又是一酸，
“你連打我都不捨得，那你怎麼捨得讓我走？”
“傻瓜……”
凌爵擡手撫着她的臉，
“若我還是刀槍不入的凌爵，自然不會放你走，若我還是能佑你一世平安幸福，自然不會放你走……”
“你不能這樣的……阿爵，你這樣是不對的。”
“是，是不對……我現在知道我有多蠢了。”
“你現在……是不是特別生氣？”
“不氣了……沒氣了……”
凌爵苦笑，“再生氣有什麼用？這玩意兒，真不是我生氣就能解決的。”
“對不起……”
“你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是沁兒。”
“……”
南君低頭看着地毯，抿緊了脣。
“你就一點也不爲沁兒想想麼……她從出生到現在，你陪在她身邊幾天？現在好了，她爸爸出了事，你也跟着不要她了？”
南君聽着他的數落……
“我總說你衝動，我也見識過你的衝動，五年前，你做的哪件事不衝動……但我自認爲你的衝動就算再駭人，我也能應付的了……南南，你真是了不起，你讓我對你舉雙手雙腳徹底投降了……”
“你心裡很清楚，我染上hiv，一定會給你和沁兒的人生染上一片灰色，如果你換做是我，你一樣會這麼做，南南……我說的對嗎？”
“你明明知道我是爲你和沁兒好啊……這下，你要沁兒以後怎麼辦？”
南君擡頭，看着他，
“我不要你這麼無私，我不要你爲我們好，我沒有你那麼聰明，沒有你做事周全，我從來就是衝動不顧後果的，你給我收拾爛攤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想……你想，你想嘛……”
她伸手推着凌爵的腿，眼睛染着淚花……
嘴嘟着……撒嬌似的對他道，
“我知道自己不是個好媽媽，一直都不是。”
但她不後悔，不後悔做了這樣無法挽回的事情。
她是凌爵的……
她的人生，她的所有喜怒哀樂早就依附在了凌爵身上。
她可以忍受凌沁的埋怨，她可以忍受凌沁的痛恨，卻不能忍受被凌爵從身邊推開，不能忍受看着他獨自承受痛楚。
凌爵閉了閉眼，她……都這樣不要臉的說了，他還能有什麼轍？他還能罵她什麼？
伸手把她從地上拽起來，抱到自己腿上，緊緊摟着……
“你這女人，太可怕。”
秦南君摟着他的脖子，埋在他脖頸中。
“你不是一樣？渣的要死……”
南君憤憤嘀咕了句。
凌爵抱着她輕輕晃着身體……腦袋沉沉的。
“我真的不懂……阿爵，爲什麼你每次都要這樣？我看起來就那麼脆弱麼？我還有什麼沒經歷過的？就算天塌下來了，我也能和你一起扛……你不信麼？我說了多少次不許你再——唔！”
凌爵頭一側，狠狠堵住她喋喋不休的話語。
脣舌互相肆虐，言語之爭變成“口.舌”之爭！
南君扣着他的脖子，主動加深這個吻。
凌爵咬着她的脣，勾着她的丁香小she……纏的她呼吸都略像困難。
她問他爲什麼？
凌家欠她太多，他從她身上也得到的太多，只要有一絲不辜負她的可能，即便是傻瓜纔會選的路，他也會頭也不回的走下去。
親眼看着她那樣平靜的將針頭插進手臂……
生生死死，不過如此。
興許，他就是顧慮太多，忌憚太多，纔不如南君這般瀟灑。
吻，停。
南君喘着氣，雙手繞在他的脖子上，露出這漫長夜晚第一個微笑，
“阿爵，明天我們去約會吧。”
“約會？”
“去迪斯尼。”
秦南君提議道，“當初迪斯尼的項目，是你幫我守住的，我們去那裡約會吧，我們好像一次都沒有像正常情侶一樣出去約會誒……”
“帶沁兒一起麼？”
秦南君忙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她要去幼兒園的。”
凌爵輕笑，頭抵上她的，“好。那現在……是不是得睡一覺？”
“我睡不着，一點也不困。”
南君頂着兩隻腫的和核桃一樣大的眼睛看着凌爵。
凌爵嘆了口氣，側身平躺在沙發上，南君就趴在他身上被他抱着。
“下個月，我們一家四口一起去旅遊好不好？帶着爺爺和沁兒一起……多拍些照片。你覺得怎麼樣？”
“好。都好。”
“唔……我想學做菜了。”
“想學做菜？”
“恩……想親手做菜給你吃，唔……我得好好和林嫂學學。”
“以前讓你學你都不學。”
“那是以前嘛！現在想法變了。”
“……”
“如果那時候我多堅持一下，不走該多好。”
早知道對他的愛，會變得這麼一發收拾，就算內心受盡煎熬，她也不要離開他一步。
在美國的那幾年……
現在想來，真是太奢侈了。
“傻瓜……”
他親了下她的額頭……
“話說……以後空下來，我們應該去秦居住一段時間，你好像一次都沒有去過秦居吧？”
秦南君問他。
“恩……沒去過。”
只是遠遠的看過，不過南君肯定不知道。
“不孝！那也算是我孃家好麼？”
凌爵把她往懷裡收緊一分，脣碰着她柔軟的小耳朵，閉上眼睛……
南君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
說了多久，他不記得了，只是天矇矇亮的時候，她還在說話……
也不知夢囈還是在繼續說着。
兩人就這麼窩在沙發上，十指緊緊相扣……扣的指關節都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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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迪斯尼樂園大門外、
過了中午，太陽似乎更加猛烈。
秦南君戴着頂大草帽。
她穿着吊帶背心，外頭套了件米白色蠶絲薄衫，戴着個太陽鏡，太陽鏡下的眸子定在不遠處買飲料的凌爵身上。
凌爵穿着了件白色t恤，米色休閒褲將他整個人襯得異常規矩。
畢竟這個季節來遊樂園，前前後後來來往往的男性遊客們，多是穿着中褲和涼鞋。
捧了一大杯飲料回來，凌爵長吐了口氣，
“讓你走vip通道你不走，買個飲料都這麼擠……”凌爵一回來便忍不住抱怨道。
秦南君捧着沁涼的果汁，挽着他的手臂，指了指那家果汁店門口依舊擠的厲害的隊伍，道，“你看，那邊給女朋友買果汁的還少麼？走vip通道有什麼樂趣？深怕別人不曉得凌大總裁來遊樂園玩啦？最好前後還配着幾個保鏢開路，是不是？”
凌爵擡手敲了下她的頭，
“喝你的果汁！”
聽着她的揶揄，心裡真不爽，買飲料的不是她，她當然這麼說。
嘆了口氣。
原本今天不打算出來，昨晚都沒有休息好，可偏偏她不依。
三十歲的女人，竟像個孩子一樣。
這迪斯尼項目，optimus辛苦籌辦了三四年。
現如今，也有了不錯的回饋。
“那個大紅色的那個看到沒！”
秦南君指着正前方那個像是懸在天上的大紅色過山車，“我們玩那個吧！”
凌爵瞥了眼不斷有尖叫聲傳來的地方，不由瞥向秦南君，
“你行？”
“我有什麼不行的？”
南君眨了眨眼，
“問題是你怕不怕！”
凌爵輕嗤一聲，兩人徑直排上了隊伍。
天氣雖熱，但遊樂園的氣氛卻更爲火熱。
即便是這樣駭人的大型過山車，排隊的人也繞了相當幾個彎。
“我小時候，我和小悟就常來遊樂園，爸爸很*我們，只要我們開口，他就會放下工作帶我們來玩，所以你看這些過山車啊之類的，我一點也不怕。”
“我見這世界上根本就沒什麼是你怕的。”
凌爵白了她一眼。
秦南君衝他輕笑，“有啊！”
“……”
“你不在了，就是一隻蟑螂從我跟前爬過，我都會被嚇得失魂落魄。”
凌爵伸手壓下她的大草帽，把她往自己身邊拽了一點，
“過來點。”
人來人往太擁擠，雖然熱的滿頭大汗，凌爵還是把她護的好好的。
凌爵人本來就高，一張臉更是長的無可挑剔，鼻樑上架着副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高檔墨鏡，愣是把他襯得和這個遊樂園格格不入。
周身散發着莫名的高冷。
然就是這樣的氣質，引來多少女人的目光和碎碎議論。
隊伍長歸長，排到他們的時候也就二十來分鐘。
秦南君坐在了第一排，凌爵替她把安全帶什麼的都檢查了，這才坐在她旁邊的位置。
凌爵握着她的手，眉頭一揚，
“全是冷汗？”
“什麼冷汗，是熱的！”
南君臉一紅。
凌爵好像發現了什麼，訝然之後突地笑出來，側首在她脣上親了一下，
“抓緊我的手。”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