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貝一被推出,我緊緊盯着醫生的嘴巴,聽到一句:“這孩子休克了幾十秒,現在暫時搶救過來了。”
我的一顆心這纔回歸了原位,卻又生出些不好的預感:孩子被兩個護士推進了普通病房,不在重症室,也沒有進行隔離,這是不是隱約在暴露醫生的意圖:放棄?
醫生錯將童義信當成孩子的父親,在走廊裡對着他直言不諱的說:“我們已經盡全力了,你們可以準備告別,情況好的話也可能會堅持到明天。”
童義信沒有料到這樣嚴重,他一把揪起醫生的領子,吼道:“什麼叫情況好的話,那麼,要是情況不好呢?”
醫生對這類激動的家屬見慣不怪了,他理解的扯開他的手,掙脫開他,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顫抖着走進病房,坐下來,吻了吻貝貝冰涼的小手,摸一摸她的頭髮和臉頰,她的睫毛一動不動,試一試,又有鼻息。
我的臉越來越燙了,身體也輕飄飄的,我想,貝貝累了,我也累了,大家都無法繼續下去了。我沒有理由再強求她留在這個世界,她還不滿四歲,不是有人說過嗎,她還可以重返天國再次選擇幸福的人生,投身到另外的家庭。
貝貝,你會恨我嗎?這些日子來,是媽媽固執的讓你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一種多大的折磨,是我太自私,是我無法接受陰陽兩隔。
我將臉貼在貝貝的臉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心痛到極點,反而不覺得痛苦了,任由時光慢慢流走。燕飛說的沒錯,也許死亡纔是解脫,如果現在已經無從選擇,那就連我也一起解脫了吧。
我把手機裡段言的號碼調出來,交給童義信說:“麻煩你,幫我把這個人叫來。孩子的父親不是李韶華,而叫段言,這種時候,他作爲父親應該來一趟,也許貝貝還想見他一面。”
童義信詫異了一下,也許想到了義君,恍然大悟似的,接着輕輕拍拍我的肩膀,去打電話了,大概還通知了別人,至少我聽到他叫了碧月的名字。
等他返回病房的時候,我對着他笑了一笑,算是感謝,他卻被我嚇着了似的,說:“默之,你不要笑。我倒希望你象別人那樣呼天喊地的哭出來,或許能緩解你的壓力,你哭吧,把一切都哭出來。”
我低下頭,又無聲的笑了一下,都哭完了,還有什麼好哭呢。眼淚讓各種各樣的悲傷變的那麼形似,可是,冷暖自知,哭並沒有什麼幫助。
他說話吞吞吐吐起來:“那個叫段言的……手機沒有人接。另外的固定號碼是空號。”
我點點頭,連號碼都換了,做人真是絕呢。
我請求他:“那請你幫我發短信給他吧,就說孩子病重,請他速來醫院。”
他點點頭,摸索着按我手機上不太熟悉的鍵盤,只能讓他幫忙了,如果換做我,估計一個字也按不出來。
發完短信,整個病房靜下來,他說:“說說話吧,不要悶着胡思亂想,醫院不是常常有奇蹟發生的嗎,我們會有轉機的。”
“每個人都要默默承受屬於自己的那份壓力,沒人能代替。所以,不要絞盡腦汁的安慰我了,我可以承受的住,我都習慣了。”我對他說,“貝貝她,只象是睡着了。也許,她根本不是昏迷,她很調皮的,她什麼都知道,真的。”
不過才說了幾句話,大腦就象缺氧了一樣,我意識漸漸恍惚起來,就在我擡頭的瞬間,我看到門口有個人。
這人的身子藏匿在門外,幽靈一樣的從門口探出一個頭來,她瘦長的手指扒住門框,一雙不同常人的眼睛深深、深深的看着我,臉上出奇的盪漾着一絲笑意。
我一驚,又是她!那個反覆出現糾纏不休的女人!
我擡起手指着門口,啞巴一樣的說不出話來。童義信奇怪的看我一眼,順着我的手指向門口望去,她已經
斂起笑容一閃而過了。
“什麼?”他問。
“沒什麼。”我絕望的回答,久久無法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