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再一次站在安落殿的時候,宮未感慨萬千。她以爲此生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命運捉弄人,她還是回來了。一連幾日,都沒見到藍影的身影。也是啊,月國之行並沒有讓他得到霸主之位,所以他應該會有很多事忙吧。
“我還有什麼利用價值嗎?”
想起在馬車裡她不解的問他,眼裡是他不曾見過的絕望。他深深的凝視她,突然就放開了她,轉過了頭。
她是真的不知道現在的自己還有什麼利用價值,應該說從一開始,她就不知道她有什麼利用價值。
天牢機關密佈,衆多侍衛把守,即使是她,想要進去也難如登天。但是她必須進去,她要救蓮景,這也是她跟藍影回狼國的目的。蓮景於她有恩,而且,蓮景是她的朋友,她要救他。想起他曾經問,若有一天他成爲藍影的階下囚,她會不會救他,她當時笑說不可能。卻沒想到,一語成戳,他真的成了藍影的階下囚。他問她的那個時候她猶豫了,但是如果是現在,她絕對會點頭。
天牢腥臭的味道讓她胃裡一陣陣翻騰,身子痙攣,不住乾嘔。她無法想象那個一身乾淨紅袍的男子在這樣的環境裡怎麼撐下去。重兵把守,但是她輕而易舉得就進來了,只因爲守護天牢的總管是神獸。跟着鬼王在戰場上歷練了一番的神獸如今已經褪去了一身稚氣,看見宮未的時候再也不會像以前那般撲到她的懷裡親暱得叫姐姐,只有從他異常欣喜的眸子裡能看得出來他很高興。
他什麼都沒說,遣退了所有看護的侍衛,獨留她一個人在牢房裡面。他知道落姐姐跟蓮皇的關係,他也知道她絕對不會只是想來看看他。但是他內心何嘗又不在希望呢,畢竟小景陪了他那麼多年的時光,他會要求來看守天牢,也是因爲關在裡面的人是他的緣故吧!
牢裡潮溼的氣味刺激着宮未的口鼻,旁邊牢房裡關着的人在她經過時只是淡淡的瞅了她一眼,用黯淡晦澀的眼神。關在這裡的基本上都已經是死人了,就是因爲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不吵不鬧,安安靜靜。相較於其它牢房,是令人費解的,但是又合乎情理。每日的例行折磨拷打讓他們沒有力氣呼喊,能夠撐着多活幾天就已經不錯了。
蓮景所在的牢房也安安靜靜,他應該不會太慘吧,畢竟他是蓮皇!但是宮未忘了一個事實,被關在這裡的人是一律沒有分別的。這麼想着,宮未就打開了牢房門。裡面那個蜷縮在牆角的人影連頭都沒擡,枯草堆上的他只是在奇怪今天的酷刑怎麼來的這麼快?幾天來的固定時間的受罰讓他微覺詫異。赫,難道是他已經等不及要自己死了?他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卻是那樣的邪魅,與生俱來的美麗。雖然此刻的他衣衫襤褸,狼狽的很,卻仍然無法掩蓋那一份從骨子裡帶來的儒雅風度。
似乎有什麼不對,今天的施刑人怎麼這麼慢?他不解,擡起頭,模糊的視線內似乎不是那個下手毫不留情的施刑者,他睜大眼睛,沒錯,面前站的確實不是那個人,他揉了揉眼睛,面前是一個身着天藍色衣袍的女子,看到她眉眼的那一刻,他終於相信,不是幻覺。
不知道是第幾次眼睛溼潤了,宮未無法開口,她顫抖着雙手跪在這個被酷刑抽打的幾乎認不出來的男子面前,她不明白藍影到底在仇恨什麼。
他費勁得扯動嘴角,我一直在等你,還好你來了,那一笑,傾國傾城。
他捧着她的臉,將她的淚珠擦掉,看着她努力微笑,“還記得我曾經問過你,有朝一日,我若成爲藍影的階下囚,你會不會救我?那個時候你沒有正面回答,但是我心裡知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話,你會來的,果然,我沒有看錯人。”
他笑着,是那麼滿足。她抓着他的手,我救你出去,現在就走。她伸手去拉他,卻拉不動。
他搖頭,國家已經被毀,他還有什麼臉面去面對那些失去親人的百姓眼裡血一樣的指控?他抓着她的手,“我一直在等你,能見你最後一面,死而無憾。”
隱隱的感覺到不對勁,宮未憤怒的打斷他,“我不要聽,我不要聽,等出去了以後我再聽你說。”
他恍若未聞般抓着她的手一個勁的說,他說你不要恨我,“未皇妃”只是一個用來留住你的身份,我怕你離開,我心裡恐慌,我不想一個人度過剩下的人生,我害怕孤獨!
她不住的點頭,流着眼淚說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們走好
不好?”
他搖頭,他的呼吸開始漸漸變弱,“我已經走不了了。”他之所以忍受酷刑撐到這一刻,就是在等她,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笑了,也放鬆了,體內的劇毒也開始四竄。
他高大的身子如一片秋葉般柔弱,毒藥已經竄到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的面孔在一點一點的變黑。他強忍着說完他想說的話,“原諒我利用了你。”那一天,如果不是因爲聽到了她的那句話,“不會的,不會那樣的”,她躲閃的眼神,連欺騙都不願意的真實,讓他突生嫉妒,他也不會想要利用她的。嫉妒矇蔽了他的眼睛,她毫不掩飾的愛意讓他難過,所以他利用了她,幻化成蘇煙,告訴她十國戰場上的機密,然後讓她去阻止,從而自己可以有時間收回兵力。呵,他仰頭看蒼天,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如果沒有他的利用,她就不會中箭,而他也就不會中那種極其霸道的毒了......
身體裡蔓延的疼痛讓他不自禁抓緊了她瘦弱的肩膀,側頭的空擋他掃到了一個人影,站在十米開外的陰暗的牢房過道里,靜靜的注視着眼前的一切。灰暗的光線讓他看不清他面孔上的表情,一定不好受吧,他惡意猜測。
當他終於承受不住劇毒的侵蝕,只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伏在她的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話,微笑僵硬在臉上,身體在她的懷裡慢慢冷卻。
他說,“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放你回狼國,那個時候我就應該不管不顧的要了你!”
他笑了,死的時候是在笑,細細瞧去,卻也能看出一絲不甘。
他的身子漸漸虛化,宮未臉上的淚珠早已幹了,她看着自己的手臂漸漸空了。他的身體一寸一寸消失,她以爲他也會像三秒公子、夢跟魔皇一樣消失掉,但是沒有。他的身體最後竟然慢慢化成了一朵極小的美麗的蓮花,繞着她旋轉,不停的旋轉。
慢慢走近的藍影也停下了腳步,那朵小小的蓮花轉着轉着就朝她的眼角飛去!他愣了,莫非,他只是她眼角的一朵蓮花?
宮未輕輕撫摸着自己的眼角,那裡溫熱異常,心痛一波又一波襲來,她昏倒了,看到微光中有一個人靠近她,將她抱起,走出牢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