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寒氣襲人。
慶林長公主邁進安置薛珍出閣前所住的閨房,一進門,涼氣直撲她的臉龐,屋裡比外面還陰冷一些。
擡眼看去,薛珍站在敞開的窗戶旁,秋風捲起她鬢角的垂髮,顯得她身影孤寂又悲涼。
慶林長公主心酸得緊,快走幾步握住薛珍的胳膊,拉近懷裡,薛珍已然是紅着眼圈,淚流滿面,慶林長公主打了薛珍後背兩下,“你這要做什麼?好端端的糟蹋自己的身子?”
“薛珍,你...你是想讓娘心疼後悔死麼?”
慶林長公主拽着薛珍離開風口,厲聲道:“來人,端火盆,往後她再任性不肯取暖,你們立刻告訴本公主。”
“喏。”
火盆早就準備妥當了,深秋雖是涼,但用不上燃燒地龍,不大功夫,裝滿一等銀炭的火盆被安置在屋子裡,灌進涼風的窗戶也關上了,屋裡熱乎起來。
慶林長公主接過薛珍奶孃遞上的熱茶,放到茫然的薛珍手中,曉得薛珍傷心無措,不敢逼她太緊。
在慶林長公主看來,薛珍對王家的記憶模糊,未嘗不是件好事,她恨不得薛珍永遠想不起王季玉來。
同王家那樣的破落戶糾纏,沒由得跌了身份,同時慶林長公主也領教了什麼叫做無恥,不要臉!
她被王家的種種作爲,氣得胃疼。
暖茶溫暖了薛珍冰涼的雙手,竄起的白霧顯得薛珍雙眸越發的迷濛,“娘,我真的那麼蠢麼?”
慶林長公主張了張嘴,見女兒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不忍,”又是哪個多嘴的人亂說話?珍兒。你不蠢,只是魔怔了,受情所困罷了。”
王家如今正熱鬧,王季玉又每天來公主府深情的呼喚妻子,如此,整個京城對王家的事情議論紛紛。
薛珍又不能圈養在公主府裡,她外出行走定會聽見以前的事情,慶林長公主仔細的看着薛珍,“左右你想開了,娘絕不准許你再回我王家去。”
“我也沒打算再回去。”
薛珍好看的眉頭皺在一處。神色困惑,“我怎會選王季玉那樣的丈夫?明明...明明...我發過誓的。”
“發誓?”慶林長公主愣住了,“你什麼時候發過誓?”
薛珍捂着腦袋。痛苦的說道:“疼,好疼!”
“好了,好了,你別想了。”慶林長公主抱住了薛珍,心疼的揉着女兒的額頭。“過去的事了,娘將來給你選個妥當的人。”
被薛珍懷疑的目光嚇到了,慶林長公主問道:“怎麼?娘說錯了?”
薛珍搖搖頭,“不是,只是覺得娘選得人好像也不怎樣。”
......
慶林長公主一時無語,對‘誠實’的薛珍是又*又恨。不服氣的說道:“那你說誰會選丈夫?娘豁出這張麪皮,爲你求她,求她指點迷經。珍兒,娘實在是不忍心再看你過得不好,再被無恥的小人纏上了。”
“寧欣!”薛珍口中冒出這個名字,慶林長公主嚇了一跳,聲音多了一分顫抖:“寧欣?你說得是寧三元的女兒.”
薛珍眸色空洞。喃喃自語的說道:“寧欣,她給她的閨蜜們。丫頭們選得丈夫都很好,雖然她的閨蜜很少,可她們嫁得都很好,夫妻和美,日子越過越紅火,明明以前不顯眼的男人,娶了妻子後,怎會那麼大的變化?”
“珍兒,珍兒。”慶林長公主很擔心薛珍此時的狀態,薛珍這不是在說胡話麼?
寧欣除了長樂公主外,哪還有別的閨蜜朋友?
寧欣的性情會讓人敬畏而遠避。
薛珍被慶林長公主搖醒,茫然的說道;“我說了什麼?”
慶林長公主心想,女兒是魔怔了,看來安神的湯藥不能停,“沒事,珍兒,寧欣看上的人,不一定適合你,娘這回一準擦亮眼睛,給你選個好人家。貧富暫且不論,最重要得是人品...”
“嗯,老實的,可靠的,能護着妻子,也不是過於迂腐的人。”
薛珍腦海裡有了一道即熟悉,又覺得陌生的男人影子,”娘,您若是真疼我,這會兒,您一定要給我選個老實人。”
他看起來很老實忠厚,但並非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一味的老實,他寬厚的肩膀依靠上去很有安全感,同時他...他好像是寧欣關注的人,是寧欣給誰選得麼?長樂公主?
薛珍死寂般的眸底多了一抹的光亮,長樂公主身份貴重,沒誰敢虧待她,這人...薛珍是可以爭取的。
“至於寧欣?她不是甘於平淡的。”薛珍輕聲低嚀,眸色頗爲複雜,似困惑似篤定的皺緊了眉頭,“她應該有個蓋世英雄做丈夫,我...我應該記得,她是攝政王妃!”
慶林長公主剛剛放下的心,重新被薛珍的話提起來,忙捂住薛珍的嘴,雖然她只聽到一句攝政王妃,可這一句話會要了很多人命兒,有攝政王妃,攝政王還會遠麼?
可當今聖上龍體康泰,獨攬朝政,怎會容許朝中出現攝政王?
“薛珍,你糊塗了,此話不能說!”
“嗯。”
薛珍靠在長公主懷裡,倦怠的垂下眼睛,“我只記得一處孤寂的小院裡,有個可悲的女人發誓報仇...可是她最想要得只是個體貼專一的好丈夫...我怎麼把最後的遺願忘了呢。”
薛珍的痛苦,薛珍的悲傷,慶林長公主是能感覺得到的,同時她亦有幾分的束手無策。
她本就是不是個果決狠辣的,面對王家這樣癩皮狗死的糾纏,慶林長公主很煩,卻也想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
若是對王家趕盡殺絕,她又怕京城的人多嘴,可薛珍同王季玉還是夫妻關係,她怎麼讓薛珍另嫁?
“給王家點好處。”薛珍此時反倒精神了許多,“王家現在官司纏身,白姨娘的孃家又鬧着王家出放妾書,即便王大老爺捨不得,汪氏也願意白姨娘早早離開王家,王季玉還是解元高中後不愁找不到妻子。眼下主審官司的楊青天,別人拿他沒辦法,可娘應該能同楊青天說上話的,不過是十幾條下人的性命,娘幫王家說說請,讓這樁官司了了吧。”
“我幫王家說情?”慶林長公主怎麼想怎麼噁心。
“王大老爺只是個閒職,遂只有緊緊的把着您。”薛珍握住了慶林長公主的胳膊,“娘,王家祖上是從軍的,在京城除了神機營歸燕國公調派外,五城兵馬司等等衙門,主官不能是世襲勳貴,更不能同皇族聯姻。”
如此安排,也是怕皇族掌握兵權動搖皇帝寶座。
薛珍眼睛亮亮的,說道:“王家想要恢復爵位的心思很重,可是不立功勞如何恢復爵位?娘可以將王大老爺安排進五城兵馬司做個提督,他爲了前程着想,必然不會違背祖訓要我做兒媳婦,權衡輕重之下,王家人自然知道放我離開對王家更有益處,況且,王季玉心裡也有別人的...他應該不會反對。”
“給王家好處,我不甘心!”
“娘。”薛珍勾起嘴角:“您看似給王家一塊肉,其實是一塊帶毒的肉,以王大老爺爲人他能做好提督?五城兵馬司是個什麼地方,同錦衣親衛一樣,是當今陛下的自留地,那裡升官快,死人更快,真正能從那裡熬出頭的人有幾個?每日都有從那裡擡出來的棺材!王家根子已經爛了,又無強勢人物,對他們來說,這是一道催命符,不出三年,王家會在京城徹底的除名。”
“到時候,我什麼仇恨都報了!”
薛珍咬了咬牙,“我就是太蠢了,怎麼忘了自己幸福讓仇人哭呢?怎麼會把自己的一輩子搭進去呢?王家哪個人值得?王季玉麼?”
“可是五城兵馬司那裡我哪說得上話?就連賢妃娘娘輕易都不敢插手的。”
“娘先求賢妃,再找太后娘娘。”
薛珍思路此時又清晰又順暢,“太后娘娘總是孃的生母,娘同她哭一哭,又有嫁妝的事在前,太后許是會幫娘說一句話,況且,王家...娘,王家雖然現在不怎樣,可祖上也曾經是風雲人物,王家發生的事兒換個人家,早被皇上連根拔除了,可王家到現在還在京城蹦躂着,皇上沒準另外有安排。”
“娘,眼下是甩掉王家唯一的機會,您不能再猶豫了,一旦王季玉這次科舉沒中,他們怎會放過我?放過長公主府?比沒臉沒皮,咱們和在一起都不是王家的對手。”
慶林長公主聽後,點點頭,“好,我這就進宮去,珍兒,我不怕見賢妃,怕見母后,我同賢妃娘娘相好,送賢妃入宮,又幫着賢妃平安生產,我傷了母后的心!”
“女兒做錯了事,身爲母親哪會記恨一輩子?”薛珍安撫慶林長公主,“我也做錯了事兒,可娘不是原諒我了麼。”
慶林長公主收拾停當,進宮去了。
薛珍安排跟着李冥銳的人回報,“縣主,他叫李冥銳,是舉子,同平王世子是至交,彷彿同燕國公也有些關係...”
“寧欣選得人,看着再平凡,都不是提不起來的蠢貨!”
薛珍眼睛亮亮的,她一定得搶在長樂公主之前求得指婚!不過,眼下先解決王家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