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戴帷帽,薄薄的面紗遮擋住容顏,彷彿一層水霧擋住了旁人的窺視。
李冥銳不喜歡這層水霧,這讓他感覺離着寧欣似近似遠。即便他能看到寧欣那雙水潤的眸子,可他還是覺得寧欣被虧待了,寧欣本應該理所當然的站在所有人面前。
平王世子從石龜背上躍起,呵呵笑了兩聲,手肘頂了頂似柱子一樣的李冥銳,“歡喜不?她總算從王家出來了,你也是男人...噗,乾乾淨淨的男人。”
李冥銳揮了他一拳,平王世子像是麪條東倒西歪,被人欺負得狠了,委屈的叫道:“喂,你下手太狠了。”
沒看燥舌胡鬧的平王世子,李冥銳快步走下階梯,站在寧欣身邊,一改他方纔在平王世子面前的強勢鎮定,木訥又歡喜的說道:“寧小姐...”
寧欣含笑:“這一路要麻煩你了。”
李冥銳臉漲得通紅,慌忙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我先去見長樂公主。”寧欣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樣子,脣邊的笑容更深,“你同我在一起的日子還很長,若你總是緊張,你會很累的。”
李冥銳像是被釘住了一樣,很長?同寧欣在一起的日子還很長?這句話像是在他心上抹了一層的蜜糖,原來話語真的可以讓人覺得甜蜜,又蘇又麻的感覺縈繞心間...
李冥銳壓制着喜悅,一本正經的說道:“公主殿下在道觀裡。”
“你有事?”寧欣摘掉了帷帽。
李冥銳心中更是歡喜,不僅因爲看到了寧欣的容貌,更重要得是寧欣知他,“長樂公主也隨你去江南嗎?”
帶太多的貴人去江南,哪還有李冥銳表現得機會?對平王世子。李冥銳可以鎮壓住,可對長樂公主...讓李冥銳畏懼得不是公主的身份,而是公主是女人。
李冥銳面對女子往往一籌莫展。
寧欣搖頭道:“不去,長樂公主在京城清修不宜外出。”
好不容易皇后扳回點優勢來,這關頭帝后之間離不開長樂公主。賢妃最近雖然一直保持沉默,可沉默下來的人才是最可怕的,皇后同賢妃積怨極深,她們之間你死我活,不會有一笑泯恩仇的時候。
李冥銳道:“我就是問問。”
“嗯。”
寧欣走上臺階。笑盈盈的說:“問問。”
李冥銳垂頭,眼睛卻亮晶晶的,“就是問問。”
“喂喂,你們兩個還要磨嘰多久?”平王世子不滿的聲音傳過來,“真是的。本世子去尊降貴的陪你們,你們卻當本世子不存在?”
李冥銳見寧欣眯起了眼睛,“你不用理會平王世子,他交給我。”
幾步登上了臺階,李冥銳伸手攬住了平王世子的肩頭,用力將他拖到一旁,壓低聲音道:“閉嘴。”
平王世子癟嘴。似吃不到糖被大人忽略的孩子,“你告訴我,你們方纔在說什麼,我就不生氣了。”
李冥銳揉了一下平王世子的額頭。傻孩子啊,這不是你不生氣的問題,一旦寧欣生氣了還有你好果子吃?
“喂,這個時候你還瞞着我?還維護着她?”平王世子的桃花眼兒眨呀眨。似被親近的人背叛了一樣的惱怒焦躁,“你記不記得我是平王世子?”
“世子殿下。您多想想您家裡。”
寧欣慢悠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平王世子和李冥銳同時僵硬了身體,平王世子拽了拽李冥銳的衣襟,示意你來說話。
只要碰見寧欣,李冥銳一貫是寧欣說什麼是什麼。
看李冥銳聽話的樣子,平王世子狠狠的踩了他一腳,男人?哼,乾乾淨淨的男人果然是不可信的。
平王世子笑着問道:“什麼意思?我家裡很好啊。”
“平王府的女人,您得罪得起?”寧欣淡淡一笑,撇下他們兩人走進道觀,“我對平王妃一直很仰慕。”
平王世子想到了家裡的母親,姐姐們...此時他真想抱着李冥銳大哭一場。
李冥銳擺脫他糾纏,“我說過別得罪寧小姐是爲你好,往後你離着她遠一些,當你看到我同寧小姐在一起時,你要避得更遠。”
“你....見色忘義的傢伙,我看錯你了。”
平王世子氣得踢飛地的石頭,怎麼有這樣像李冥銳這樣的人?在寧欣面前聽話,傻得像木頭,在別人面前又以憨厚的外表騙人,“你是不是把心眼都用在我們身上了?”
從知道可能同王家有婚約,到讓王家主動退婚,不過兩日,李冥銳愣是藉着王家着急復爵的契機乾脆利落的退婚。
往後即便有人知道這事,站不住腳得也是王家,最讓人吃驚得是,憨厚的李冥銳想出的計策很毒辣致命。
雖是也有人同他想得一樣並先於李冥銳一步,可李冥銳已經讓平王世子很震驚了。
“在我眼裡,只有親人和陌生人。”李冥銳拍了拍平王世子的肩頭,“我蠢,我笨,所以將人區分得很清楚,除了親近的人外,別人的死活同我無關。”
“聽說你在蘭山寺救過寧小姐,爲她纔打死了堂哥的獼猴,當時你就將她當作親近的人了?”
“嗯,第一眼見她,我就知道的。”
李冥銳脣邊勒笑,“我想保護她。”
做般配得上寧欣的男人!李冥銳斜睨了平王世子一眼,平王世子心裡一緊,搖頭道:“也只有你將娶到她當成美事兒。”
有這麼個狼一樣的人在寧欣身邊,平王世子將對寧欣的那分愛慕在心底抹去。
既然他是聰明人,就要做聰明人應該做得事兒。寧欣明顯只給了李冥銳機會,平王世子即便爭也沒用。
李冥銳外表忠厚實則是銀狼,寧欣呢...外表嬌弱實則是狡猾如狐,她那隱藏在骨子裡的狠辣讓平王世子心折,他們兩個湊在一起是絕配。平王世子對李冥銳說道:“祝你早日達成所願,成爲...名震京城的黑白雙煞。”
“噗。”
平王世子在李冥銳發火前撒開腳丫子跑開了,跑了一段距離回頭一看,李冥銳正一臉幸福的笑着,平王世子差一點坐地上,沒救了,這人中毒太深徹底的沒救了。
道觀裡,寧欣同長樂公主坐在一起,清修的屋子擺設簡單比不上公主府奢華。長樂公主親身邊的下人也少了很不多。
“以前覺得很不方便,現在自己泡茶,自己穿戴衣服,我覺得很平靜,如今我最耐煩到哪都跟着一羣僕從。”
寧欣捧着茶盞。眼瞼低垂,長樂公主沏茶的火候恰到好處,看得出經過練習的。
“這樣清淨的日子長不了,公主姐姐也不是過清修日子的人。”
長樂公主嘆息:“是啊。“
寧欣道:“心靜即便身處鬧市你也會覺得很靜心的。”
“我舍不下母后,我恨賢妃,這些我都記得,早晚有一日我會重回皇宮。”長樂公主給寧欣續上茶水。輕聲說道:“父皇催促我回宮,我以心傷爲由推掉了。”
“公主姐姐想做什麼?”寧欣敏感的皺了皺眉,捏着茶盞,“搶才大典?”
長樂公主笑着點頭。“我就知道你會明白的,以我現在道姑的身份可以邀請許多出名的才子。如今官場的人要不被賢妃拽走,要不就是滑不留手的泥鰍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公主姐姐這麼想也沒錯,這一屆搶才大典被稱爲十幾年來最重要的一次。匯聚天下的才子。”
自從韓王削藩,其餘三藩王不敢再拘着領地內的讀書人上京赴考。因此這屆被稱爲大唐復國中興後的最盛大的一次科舉會試。
寧欣道:“您想到了,旁人如何想不到?陛下又如何想不到?”
長樂公主道:“賢妃...”
“若我是賢妃娘娘,在這屆科舉前不會讓任何人拉攏舉子,會很老實,很安靜得等候着陛下的駕臨,賢妃娘娘甚至會乖順的伺候陛下,收起她在朝野上下的爪牙。”
寧欣按住了長樂公主手腕,笑道:“公主姐姐不用懷疑,她已經這麼做了。昭容縣主出了這麼大的醜事,你看賢妃可有動靜?”
“她不想要以後二十年鼎定江山的人才?”長樂公主目光深邃,“她一定也瞄準了搶才大典,即便不想讓父皇懷疑,她也會給九皇子留下足夠的人脈。”
沒有人才輔佐,九皇子不一定能坐上皇位,皇后身邊還養着七皇子呢。
寧欣道:“公主姐姐的思路只侷限在拉攏人才上,您就沒有想過施恩於才子?”
“怎麼施恩?父皇絕不在此事上尋私。”
“施恩舉子並非只能走後門。”寧欣慢慢的說道:“陛下越是重視的事情,越容易出錯,每次科舉都有或多或少的問題,單以我來說,若我是賢妃並陪伴在陛下身邊,又要給九皇子找幫手,我會...”
長樂公主緊張的問道:“你會如何?”
“泄題,然後在陛下大發雷霆,取消科舉會試的時候出言相勸。”
“....”
長樂公主呆坐着,“這是...這是...”
“施恩於所有人,也讓全天下的看得到,以賢爲號的妃子有不弱於皇后娘娘的胸襟和氣魄。”寧欣慢慢的放下茶盞,自信的說道:“我想她會做的。”
長樂公主道:“我會阻止她。”
寧欣道:“這一我相信。”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僕從在外回稟,“宮中消息,陛下聽從御史言官的建言,恩准齊王世子承襲齊王爵,齊王去莊子上養老。”
寧欣眼裡閃過笑意,搶才大殿還要再加上一位——齊王爺.
寧欣玩味般的低嚀:“搶才大典是盛世,舉子們真真是可憐,他們會被上位者怎麼算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