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入夜,萬籟俱靜,而月成也聽了屋裡邊兒的動靜離開之後,秦漫才小憩完畢,從牀上坐起身,下了地去軟塌上坐着了。
小憩了這麼大半會兒的,她一是爲了避開了月成,畢竟尤苦這事兒是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的;二是利用這空檔好好的思索了一下尤苦的來意。尤苦經歷過不同一般的遭遇,想必已是驚弓之鳥不會對任何人輕易放下心防,而她選擇對自己開口,必定是心裡有了什麼打算。
秦漫看着從牀前挪跪到塌前的尤苦,手指輕輕緩緩地敲打着自己的膝蓋,心裡邊兒也在揣度着這事兒。這最大的可能,便是尤苦想借了她的手報仇,所以她必須得防着尤苦完全將她當成報仇的工具,將她推到風尖浪口兒上去。如今她還是要先聽聽尤苦的說法,再決定是否相信尤苦。
“綠英啊。”秦漫喚了尤苦的本名,嘆了一聲道:“這麼大個事兒,你怎麼就敢告訴我呢……我現在這心裡頭亂得很,也不知是否該立即去請夫君回來。這樣的大事兒,還是應該讓夫君定奪的。”
秦漫此時卻只是從表面上與尤苦說着話,並沒有主動的提及尤苦先前那句話所表達的意思。因爲表面上這尤苦沒啞是好事兒,尤子君也該是高興的。不過她卻隱瞞了所有人直至如今,這可是犯了欺上瞞下的罪,再說她既然能夠開口說話,尤老爺等人必定會重新再問起當年的舊事兒,譬如她是如何在那火案現場等等。
尤苦聽得那一聲‘綠英’,心裡頭頓生悲愴。她穩了穩心神後方說:“少夫人,綠英已經死了,如今在少夫人面前的,是下人尤苦——有苦說不出的尤苦。至於少爺,少夫人還是莫要去請回來的好。”
“哦?這是爲何?”秦漫愈發瞧見尤苦內心的悲愴,愈發防備着被她所利用。往往遭逢大難的人,做事較爲極端,她若輕易的應了,屆時尤苦爲了報仇不顧她死活也是幾可預見的事兒。
尤苦道:“少爺既然將奴婢給了少夫人,奴婢的事兒也就是少夫人的事兒了。少夫人若貿然將此事告知少爺,只怕少爺也會左右爲難,不知是否該稟告給老爺。而一旦老爺知曉,奴婢的事兒必定是一陣天翻地覆的。少夫人也不想少爺因此而受了什麼損傷吧?”
秦漫聽尤苦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彷彿是這件事兒會牽連尤子君,心下便有了幾分不解。尤子君當是知曉尤苦被燒一事有蹊蹺的,然而他卻不查不問,難道說他有什麼不能查不能問的原因?
再看尤苦,她既然沒啞口,當初僥倖不死之後應當要說出害她的真兇,畢竟尤老爺等人均在場,不可能對家媳的遭遇不管。而尤苦選擇了裝啞,這卻又是爲何?
“尤苦,我可以依你之言不請夫君回來定奪,不過你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秦漫也不說自己是要什麼解釋,便將一切事情推給了尤苦。她是絕不會先開口提及尤府有古怪的事兒的,她如今一無權二無人,以不變應萬變纔是對敵之策。
尤苦看秦漫的樣子便也知道這位少夫人是不會先開口詢問的,心下又對自己的決定有了三分信心。拐彎抹角也夠了,她還是應當與少夫人開誠佈公,將能說的都說出來。
於是她便輕聲道:“少夫人進尤家大門也有一段時日了,難不成真沒發現一些可疑之處?少爺頭兩房夫人均慘死,而奴婢前世爲少爺第三房夫人,也遭遇了大火,弄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幾件事裡頭的牽連,少夫人怕是也能推敲出一二的。而少夫人如今是少爺的在位正妻,也該替自己打算一番,莫要……莫要……”
說到此處,尤苦便不往下說了,眼神熠熠的看着秦漫。
秦漫自是明白她那兩下‘莫要’後頭,跟的應該是‘落得與前三房一樣的下場’。既然尤苦已經說出來了,她也是還有疑問的,便笑道:“我不過是剛進門的媳婦,這一無人二無權的,唯有依附夫君罷了。尤苦不說這番話,我倒是沒注意到前三房的事兒有甚麼聯繫,不過那縱使是有聯繫,也不當由我管吶。父親在位,夫君也是精明的人,若這事兒真有什麼貓膩,父親與夫君哪兒能袖手旁觀呢?”
尤苦想到老爺與少爺,忍不住輕嘆了聲。少夫人這話本是沒錯,但在尤府便是不成立的,只因爲……
“奴婢最大的秘密,少夫人也都知曉了,一些掏心窩子的話奴婢理所當然不能瞞着少夫人。”尤苦慘然一笑道:“少爺怎會不知奴婢的冤屈?但奴婢從未求過少爺,因爲奴婢知道少爺不能。少爺必須對夫人盡孝,也必須服從族長的命令,所以這事兒,不僅少爺不能查不能問,尤氏一族任何人也不能查不能問。奴婢這樣說,少夫人可明白?”
秦漫看着她,心情頗爲沉重。按照尤苦的說法,這嫌疑最大的便是族長尤閔壕與其女尤夫人了,也難怪連尤老爺與尤子君都不能去查。族長的權威是不容置疑的,孝字當先也是不可違背的。族長會犯錯嗎?不,族長能夠修改各種家訓族規,他便是規矩。若有人敢去查他,他還不先給那人定個罪?
淺顯的道理,秦漫當然懂,但她心裡是不解:尤閔壕已經是一族之長,尤夫人又是長房尤老爺的正妻,也替尤老爺生下了尤子君,他們還有什麼期望?
要害人,無非爲財爲權,或者是私怨。但他們有權有財,後繼也有人,私怨更是無稽之談。這便是任何人,也想不通他們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兒。更何況那第一房夫人秦玉瑩可是懷着尤子君的孩子死的,難道尤夫人不希望抱孫子?這實在太有悖常理了。
“既然尤氏一族的人都不能查,我也自然不能查。尤苦莫要忘了,我是夫君的妻子,自然也就是尤氏族人。若我應了你的要求去查,也是害了夫君。夫妻同罪你應當知曉。”秦漫收回了視線,看着香案上的族譜道。
尤苦當然也清楚少夫人的顧慮,不過她原本就不是要少夫人去查的。她笑道:“少夫人,奴婢並非要少夫人着手去查,而是要少夫人將幕後人引出來。少夫人不動,要讓幕後人動,最好……當着所有人的面兒動。”
秦漫也算是聽明白了,尤苦那意思無非是要她做誘餌,畢竟幕後人要害的就是尤子君的正妻,既然她現在坐上了這個位置,那就是最好的誘餌了。雖說她不能去查,但可以引,引幕後人出招而後化解便可。一旦見招拆招將幕後人逼急了,自然會露出馬腳。屆時,那幕後人現形便不是任何人去查的,而是幕後人自己跳出來的。
若那幕後人真是尤閔壕,或說是尤夫人,那麼即便是其他人拿他們無法,他們自個兒在事蹟敗露之後也無顏再在族裡呆下去。一族之長雖說是宗法下的產物,但族長向來是威嚴莊重神聖不可侵犯的,族人也都認爲族長所做的一切都是爲家族及族人的利益着想,必定不會欺辱族人,作奸犯科。而一旦這種華麗的外表被撕破,族長自己就先失了族人的尊重,那麼按照族規,他首先懲罰的就應當是自己。
“少夫人請想,少爺爲何將奴婢給了少夫人?老太太又爲何當着族長的面兒維護少夫人?”尤苦見秦漫已然開始考慮她的話了,便繼續說道:“老太太與少爺都是明白人,這些事兒自然也看的清楚。但清楚又能如何?即便是老太太,也不能去動族長一下,所以明知少爺吃了虧,卻還得忍着。而老太太此次的態度,明顯就是忍不了了,方纔對少夫人如此親近。若奴婢猜的沒錯,老太太也是希望少夫人自個兒發現些什麼的。即便是不能使那幕後人現形,也能防範於未然,不至於讓幕後人害了去。老太太心裡想的唸的也都是親孫子而已,她是不願再看着少爺苦下去了。”
秦漫揉着眉心,前後的將尤苦所說之話聯繫起來再想了個透徹。雖說尤苦說的有理,她也確實要安然無恙的活下去,但如果敵人真的是尤閔壕,事情似乎不是那麼簡單的。畢竟尤閔壕手裡掌握着至高無上的權利,要想讓他自動露出馬腳,而且要被衆多人瞧見,那真真是件難如登天的事兒。
不過她原先沒想到的,卻是尤子君如此受着煎熬。明知自己的夫人死的蹊蹺,卻不能去查探半分,也難怪他後來堅持不肯再娶妻了。她不由得想到水井之事,若當時遭遇此事的是真正的秦漫,而不是她,恐怕尤子君的第四房夫人又是玷污水井的大罪,送往祠堂便是死路一條的。
但她不急着對尤苦表明態度,她現在要做的是瞭解更多的事兒。跟幕後人鬥一鬥是必須要做的,畢竟之前的事兒說明幕後人已經在打她的主意了,所以她絕不會任人宰割。
“尤苦,我想知道你是怎麼被那場大火……”秦漫輕輕柔柔的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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