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子君這段日子不知怎地,白日便趕去錢莊,晚上又回尤府。。他卻並不去靜寧院,而是一直待在沈姑娘的頤院,惹得各位姑娘們心思不一。姑娘們心道是先前還那般寵新夫人呢,這會兒卻又還是喜愛沈姑娘的。
秦漫倒是不介意他宿在何處,只是心中一直對那春桃之所以會忠於潘姑娘的原因耿耿於懷,纔會心中有些急切,想見到尤子君後旁敲側擊的弄個清楚。
依她所想,若是那春桃與潘姑娘有什麼親戚關係,那尤子君也斷不可能讓她去伺候尤姑娘的。但她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春桃與潘姑娘必定有什麼不爲外人所知的關係,或許只有男人們才知道。
不過秦漫的異常在別人眼中,卻不是那回事兒了。有心思的只道是這位小夫人抓不住少爺的心,便也坐不住了;關心她的只道是主子受了委屈,心裡抱不平。
這關心秦漫的,自然是月成了。
整理着衣裳的月成瞧見小姐又出神了,忍不住嘟嚷起來:“奴婢看吶,小姐也裝個病什麼的得了,不定姑爺就喜愛這一套。”那沈姑娘除了一股子惹男人憐愛的勁兒,是怎麼也不如自家小姐的。若自家小姐也病上一病,許是賽過沈姑娘那病態美三四分的。
秦漫正欲笑罵她幾句,卻遠遠地見着尤子君朝這房裡走來,立時將話給吞下肚去。她起了身迎上去,一邊又衝月成搖着手讓她停了那些話。只怕她此時開口說什麼,尤子君也是會聽見的。
月成卻是隻顧手裡的活兒,沒見着秦漫的手勢,還繼續往下說了去:“奴婢一想着姑爺這些日子與那沈姑娘不定親熱成什麼樣兒,心裡邊也替小姐委屈……”
“月成。”秦漫不得已,微微提了些聲音提醒。雖說她這樣在尤子君眼裡或許成了與月成說同樣話的人,但她也不願當着尤子君的面兒教訓自己房裡的人以求脫罪,畢竟月成是這尤家唯一還站在她身邊的。
月成停了話,一轉身瞧見自己正念叨着的姑爺霍然站在門口,一時嚇得連手上衣裳也落了地。她忙不迭地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姑爺恕罪,姑爺恕罪,賤婢一時失言,失言了……”
秦漫輕輕的擡頭看了尤子君一眼,發現他並沒有動怒的跡象,便走上前去笑道:“夫君回來了——妾身管教不嚴,請夫君海涵。”
尤子君莞爾一笑:“我自是不與這丫頭一般計較,不過她卻是說錯我了。我原本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夫人說是吧?”說罷,他用那亮晶晶的眸子盯着秦漫不放。
月成是聽的猶如身處雲裡霧裡,秦漫倒是將他的話與月成的話聯繫起來了。尤子君不過是含蓄的在向她說明,那沈姑娘身子如此差,他哪裡還能與她親熱的。所以尤子君才說,月成說錯他了。
“夫君說的是,是月成錯了。月成,還不向姑爺道歉?”秦漫心裡邊兒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便將事情推給了下邊兒。
月成急忙道:“是賤婢錯怪姑爺了,賤婢認罰,請姑爺處置。”這時月成是懂了,所以她心裡邊兒樂呵起來:這番出言頂撞,卻換得姑爺對小姐的幾句解釋,算起來……她是賺到了。
“我不罰你,這裡沒你的事兒了,下去吧。”尤子君再度回到這裡,便覺得還是有夫人的地方——好。
月成自是不必說就要將這時間留給兩人的,急急地便應聲退出去關了房門。有姑爺在裡邊兒,她總算可以正大光明的關門了。
秦漫早已見到尤子君嘴脣有些乾裂,便趁着他坐下的空當兒倒了杯水,又雙手奉與他,含着笑。他這副模樣,該是從錢莊剛回來的。不過他卻也不去頤院,跑到她這兒來了。男人的心,果然是琢磨不透的。
“還是夫人貼心。”尤子君笑道,接過手便飲了下去,又見秦漫遞來擦嘴的巾帕,便也擦了。這一番功夫,足夠讓他喘了氣,散去在外邊的火氣了。
見尤子君的精神恢復了些,秦漫這才坐了下去,在心裡想着該如何開口打聽那春桃與潘姑娘的事兒,又不至於讓尤子君反感。
“夫人可是覺得委屈了?”尤子君想到先前聽見月成說的話,便問道。他終究還是個男人,畢竟在意自己的夫人是否在意自己。雖說時常打翻醋罈子的女人令人心煩,但一點醋不也吃的女人更令人惱恨。
秦漫微微一笑:“夫君莫聽那丫頭胡說,沈姑娘伺候夫君多年,妾身尚不足三月,哪裡會將自己與沈姑娘比較、還覺得委屈?”尤子君若想看她與那些姑娘爭風吃醋,她怕是要讓他失望了。不過,她還是適時的低了低頭,露出一些言不由衷的意思。
尤子君在心裡嘆氣,他是一日比一日願意撤去心防,而這位夫人的心防卻是一日比一日更甚啊。他閱人無數,怎會不知她此刻略微委屈的模樣是裝出來的?看來,這位夫人對他是一點也不曾放在心上呢。
不過這也怪他,一開始不曾想過會對她產生別樣情愫,便首先豎了一道牆在兩人中間。到了如今,想撤去,卻不知從何處着手了。
“夫人既有心隱瞞一些事,我自是不會打擾夫人。這些日子我人雖在頤院,也還是注意着這邊動靜的。”尤子君並沒有說這些日子裡,沈姑娘睡後他一人站在花園裡望着靜寧院的燈光熄滅,方纔去歇息。他原就不是個會風花雪月的男人,縱然是對秦漫有些了情愫,也不會想方設法的去討她歡心。
秦漫擡了頭,怔怔的看着尤子君。尤苦,出賣她了。那水井邊上的事,尤子君是知道的。原來這些日子他不來靜寧院,就是在等她的傷好,這便是所謂的‘不打擾’。
他果真是要讓她一人面對的。縱然知道那水井邊上有什麼,也不會幫她一把;縱然知道她傷着了,也會不聞不問冷眼旁觀。只怕未到生死關頭,他是不會出來履行他‘保護她’的承諾的。
秦漫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或許女人就是這般,終歸是要靠一個人。不論她是否能堅強的面對尤子君的左擁右抱,也不論她是否能緊鎖自己的心不讓它靠向未知的愛情,她終歸是想依靠尤子君的。許是因爲他是她的夫君,許是因爲他是唯一在夜晚躺在她身側的男人。
尤子君卻並不知道秦漫心底的這些誤解,只是嘆了一聲道:“夫人若是有什麼不解的想問我,便問吧。”他怎會沒瞧見秦漫發現他來靜寧院時那眼中一閃而逝的驚喜?但那卻明顯不是因爲看見他來的驚喜,而是因爲某種目的可以達到的驚喜。
秦漫看着尤子君笑說:“真是什麼也瞞不過夫君。妾身只是覺得奇怪,那春桃,怎地不是尤姑娘的人卻在尤姑娘院裡伺候着。”她彷彿也不是在問,只不過是將心底的疑惑用很平常的語氣說出來罷了。
尤子君移了手過去,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又阻止了她的退縮,見到她頰上的紅暈後纔回答道:“這事兒原本也只有我與父親知道,不過夫人也不是外人,我便說與夫人聽罷:那潘姑娘是十歲入的尤府,本也是以我妾侍身份收進來的,不過在當時她還是個孩子,我便偶爾會帶了她去府外遊玩。春桃便是在賣身葬父之時,被潘姑娘幫了一把。潘姑娘院裡已經分配了下人,原是不須下人的,不過春桃卻不肯走了。”
秦漫算是明白了,那春桃必定是因此而感激了潘姑娘,入了尤府後才一直暗中幫助她的。
尤子君見她聽得仔細,便又繼續說道:“那春桃倒真是個耐性極好的人,跟了我們馬車一路。我見她可憐便帶了她一道回尤府,當時我也不過剛回尤府五六年,對府裡事務尚不熟悉,只將此事稟告了父親。父親只說這春桃是不能跟了潘姑娘的,否則便亂了規矩,潘姑娘得受罰。後來我便安置了春桃在尤姑娘院裡,尤姑娘是極溫柔的女子,春桃這些年來也不曾吃過什麼苦,算是美事一樁了。”
秦漫幾次欲抽回自己的手,卻沒能成功,耳根子愈發滾燙,不過她卻也是在細細的聽着尤子君的話。看起來那春桃是受了潘姑娘的恩,實際上伸以援手的當是尤子君纔對。潘姑娘在當時來說還只是剛進門的侍妾,從外邊帶一個僕人回府自是不合規矩的,但尤子君想帶一個回來便易如反掌了。
“夫君曾離開過尤府一段時間?”秦漫卻是重點記住了他那句‘當時我也不過剛回尤府五六年’,便小心翼翼的問道。當時尤子君二十二三,回了尤府五六年……那麼他回尤府時應當是十七八歲。而聽他的語氣,該是離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
尤子君目光攸地一沉,似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半晌後他才說道:“我與一位長輩在外生活了六年,此事不提也罷。夫人若無事再問,便喚了尤苦她們進來伺候,早些歇息吧。”
秦漫立刻想到他那六年時間應當是與那位六王爺,也就是沈姑娘的父親度過的,便也聰明的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妾身這就去叫她們。”
尤子君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在心裡想着:也許他的第四位夫人,會讓事情水落石出吧。屆時,纔是夫妻兩人掏心挖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