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十五(1851年1月16),盧權帶了數十個侍從乘船東下,進入潯州府西門。
徐簡站在船頭,看到城門口及城頭上全是服飾雜亂,用紅巾包頭的民軍士兵。城中不時有黑煙騰起,顯然亂局還未平定。潯州西門邊,容古意、周丘等人全都到齊了。容古意仍舊一身道袍,容貌清癯,一副飄飄欲仙的出塵氣象。周丘、明通則是一身武將造型。展鳳樓頭戴方巾,穿着儒袍,手裡居然還拿着一柄鵝毛扇,擺足了軍師的派頭。另有一個洋人青年雙手抱胸,高高站在城頭,似乎不屑與衆人同夥。然而仔細看去,神色間分明有一種“雙拳難敵四手”的無奈。
徐簡只覺熱血沸騰,胸中充斥着無邊豪情。自從莫名其妙穿越到這個世界,驚喜過後,徐簡便按文學作品中看慣的套路準備造反。哪知書中寫得容易,自己真正做來,才知千難萬難。十五六歲那年,徐簡嘗試着與這時代的黑幫溝通了一下,哪知轉手便被這些垃圾出賣。要不是家裡還有點背景,花了幾千兩銀子免去一禍,幾乎就被砍了腦袋。被這麼一嚇,徐簡的膽子越來越小。輕易不敢嘗試挑頭造反。然而加入別人的幫夥吧,日子恐怕也不會好過。韋昌輝的先例放在前面,徐簡對於“合股經營”始終有所保留。
身爲二十一世紀的有爲青年,胸中博通百家造反理論,見識那是不會差的。然而正因頭腦過於複雜,考慮得太多,總覺哪個方案都不成熟,這五六年來經苦思冥想,徐簡的結論是:最好學習偉大的革命先輩韋小寶同志,以極低的姿態入手,抓住康?、陳近南這種強勢人物。首先要將風險控制在較低的限度,情況不妙時快速開溜。如果有成功的希望,自己可以靠奉承拍馬、陰謀詭計上臺。否則的話,抱定不出頭的宗旨,佔實惠,不要虛名。人至賤則無敵,越墮落越快樂。總之,我是流氓我怕誰!沒有這點苦中作樂的精神,徐簡認爲在華夏的文化環境下是不可能成功的。
幾天前陰差陽錯,讓徐簡攀上盧權這顆大樹。當時無非是投石問路,哪知歪打正着。盧權居然真的很有勢力,幾天功夫,一座城池已經入手。動身前盧權私下跟他談過,大致講了城中形勢,言下大有拉攏之意。徐簡喜出望外,當即發誓緊跟盧老大打天下。盧權便帶他入城前來接收大權。
思索間,船已靠岸。盧權當先跳上岸去,徐簡急忙跟上。
城池入手已經多天。盧權並不急着入城,而是躲在莊內做足了準備。等到殺招煉成,全盤推算完畢,盧權才帶了文武兩班前來接收。
盧權看到領頭的三人裡面,容古意有些振奮,又有淡淡的隱憂。周丘的抑鬱神氣消減了大半,煥發出揚眉吐氣的神采。但神色多少有些古怪。只有明通最無所謂,始終是一派對世界充滿好奇的頑童氣質。
剛跟幾人寒喧了幾句,城頭上傑克突然發話道:“沒想到盧兄原來深藏不露,前幾天我真是看走眼了。不過不親自試試,我不能信服你這個老大。”
話一說完,傑克縱身躍下。盧權凝神看去,發現傑克似乎並不懂得如何對抗重力,身子越落越快,眼看要摔得很慘,傑克突然反手一抓,五指如裂腐土般沒入城磚,整個身子頓時穩住。此處離地已只數尺。傑克右手一推,五指從城磚上拔出,身子斜飄丈餘,凌厲的揮爪下擊。
盧權身後的徐簡嚇得目瞪口呆,這洋人吃錯什麼藥了?是變異人種嗎?眼看盧權無力招架,一旁的周丘等人卻不爲所動,沒人出手救駕,徐簡的小心肝嚇得撲通亂跳。剛拜了個老大,難道就這麼掛了?
身當其衝的盧權也被嚇了一跳。好在他早有準備。他強做靜定,飛快的說道:“先打敗我的護衛再說。”
說着他急退兩步,喝道:“古蒙何在?”
一條巨型大漢應聲而出,二話不說,從旁揮拳直擊。虎虎拳風激得空中的傑克長髮飄飛向右。傑克迅速變招,空中四十五度轉體,右爪從下擊轉爲橫揮。一聲銳響,古蒙的衣袖全被撕開,黃黑的手臂上現出數條白痕。傑克後招連綿,左爪直取古蒙胸口,右腳踢向他的下陰。
嘭嘭兩聲,兩招全中,然而古蒙若無其事。傑克只覺自己抓上、踢中的是一大塊極韌的牛皮,心中暗暗吃驚。但他心中吃驚,手上卻不停,右爪變掌猛然下切。噹的一聲,這一掌就如切中鐵塊,震得半邊身子發麻。傑克大驚,凌空後翻,瞬間退出七八尺遠。
盧權鬆了口氣。古蒙的改造初見成效。雖然這傢伙由於前身是西門無限,格鬥技術實在稀鬆,但至少抗打擊能力已經過關。而傑克的能力不過如此,此人不但無害,恐怕還有收爲己用的價值。
那邊傑克扔掉手裡的布塊和一撮胸毛,皺眉問道:“這個傢伙是什麼來路,難道練過金鐘罩、鐵布衫?真是太奇怪了。”
盧權笑道:“這是我的護衛,名叫古蒙。除了塊頭大,本來也沒什麼特長。我隨便指點過幾手,也算是我的弟子吧。你既然連他都打不贏,我想咱們也就不必試了。”
盧權打了個響指,身後另一個大塊頭的護衛也跟了上來。這就是被他以“凝血神指”擊斃的洪森。此人倒是貨真價實的江湖好手,經過生化改造,如今已成第一流的外家高手。洪森與古蒙左右分立,將盧權團團護住。傑克一見洪森的動作和氣勢,便知以一敵一自己也未必佔便宜。以一對二簡直就是自殺。當下他雖然滿心疑惑,也只得抱拳退後道:“果然好護衛,佩服。”
這句話皮裡陽秋,但盧權只當沒有聽見。這世界的第一條規則是:誰的武力強,誰就當老大。但隨後的修正稿卻是:控制最強武力的人,本身不必擁有最強的武力。盧權的運氣較好,取得了開局的優勢。仗着這點優勢,各種權謀手腕便有了用武之地。阿基米德說過:給我一個支點,我將撬動地球。這點“先發”優勢,將是盧權撬動地球的支點!
盧權一揮手,當先進了城門。一行人來到潯州府衙,這是目前的民軍指揮部。盧權毫不客氣坐到簽押房的主位上。周丘等人也紛紛找位子坐下。
盧權對容古意道:“城中情況如何?”
容古意爲人古板,一絲不苟的取出一本小冊子,一邊看一邊解說道:“目前我們手上的人,一部分來自監獄裡的犯人,一部分是城裡城外難以存活的貧民,另外都是幫會成員,成分很雜,主要是天地會……”
盧權揮手道:“這些細節我不管,總之錢糧人手的徵集完全交給你。你就做宰相。軍隊的編練交給周丘,周丘就是大將軍。明通做太尉兼兵部尚書。展鳳樓做吏部尚書、至於傑克――”
他想了想道:“就做刑部尚書。”
傑克舉手道:“我知道刑部是管審案的,這個我喜歡。不過刑部尚書的職位太低了,我不能接受。”
盧權笑道:“想不到你對中國的官制挺有研究嘛。那就加你個內閣大學士的頭銜如何?”
傑克點頭道:“這還可以接受。”
但他隨即問道:“那麼你呢?你是要打出執政、大元帥或者是上將軍的名號,等大局已定,再登基稱帝嗎?不過咱們是個股份公司,恐怕在座各位都不會同意你真的成爲皇帝吧?”
此言一出,座中各人喜憂各半。容古意暗暗點頭,此人肯當反對帝制的急先鋒,倒是個可以合作的盟友。周丘眼光閃動,心中大爲高興。展鳳樓皺起眉頭,列席會議的徐簡仔細觀察,想看盧權如何應對。
盧權頭也不擡,只是簡單的答道:“建國,稱王。國號大楚,王號:大楚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