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審官臉色一沉,正要發令。徐簡趕緊截斷道:“算了。別再上這種傻大黑粗的刑罰,直接提取她的記憶分析吧!”
提取記憶並分析,技術上並不難。但出於權限問題,以及某些不足爲外人道的陰暗心理,治安廳一向更樂意用原始的刑罰來逼供。反正他們只能管管無人權的奴隸、無特權的臨時工,弄壞幾個也不必擔心出事。有身份的犯人,反正是要移交給憲兵和內衛處理的。
主審官命露難色,小聲解釋道:“剛剛發現,這些被利用的逃奴曾被植入特殊基因代碼,提取的記憶信息全都加了密,廳里正請求貴廳的專家在設法破譯中!”
“哦!”徐簡大爲驚奇。他想了想,乾脆說道,“犯人移交給我。連同所有案卷一齊轉交。材料你們可以慢慢準備。人我現在就要帶走!”
俗話說:官高一級壓死人。何況何簡的官職足足高出主審官六七級。主審官除了點頭哈腰的聽命辦事,難道還敢詢問乃至質疑不成?
當然,徐簡可以隨便提人,程序卻不能不走。犯人他可以帶走,但卻不可私放。對此案的後續處理,他也必須在限期內拿出報告,不然也是交不了差的。
治安廳的辦事效率相當高。徐簡剛簽署了一系列文件,將這個名叫“紫妍”的謀叛女奴領出,廳裡也已將所有案卷整理出來並傳輸到了徐簡的私人終端上。一個治安廳的文官特別說明道:“我是此案的聯絡員,處座若要詢問案情或是調派原班人馬聽用,請隨時發佈指示!”
徐簡刷終端取了一輛封閉座艙的空地兩用車,將戴上手銬腳鐐的紫妍直接帶回家裡。一路上紫妍十分安靜,並無逃脫的企圖。
回到家裡,徐簡將紫妍帶入書房,讓她在書桌的對面坐下。自己將案卷導入一臺電子閱讀器。正要細看案情始末,紫妍乞求道:“長官,我知道您看上我了。反正我本來就是**,做您的私奴已經是擡舉了。您想怎麼玩我都沒關係,我一定用對待神靈的態度來配合。我、我只求您一件事,等您玩膩了,求您將我直接殺死,屍體尤其是腦袋要徹底毀掉!千萬……千萬不要將我再交回去!我、我實在是怕了!”
紫妍一邊說,一邊跪到地上,一雙靈動的美目帶着無限驚懼、無限企盼,傳送着深切的哀求。
剎那之間,徐簡的內心被深深震撼。一種難言的情緒令他雙眼溼潤。在這個充滿後現代科技的夢幻之城裡面,居然有人願意付出一切,只求得到一個痛快的死!科技的進步,難道反而可能將人逼迫到這個地步?
十九世紀的時候,思想家曾抗議人被機器異化。工業化生產的方式,帶來的不光是物質豐富,同時還有對人本身的異化和戕害。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人工成本上漲,爲牟利,企業家大量用自動化機器來取代人的操作。這種現象被稱作“機器吃人”。可見技術的進步,絕不與社會進步或是人的解放完全等價。在很多情況下,甚至是加重人的苦難和受奴役狀態!
看着跪在身前這個衣着摩登的明豔女子,一種奇異的電流流過全身,令徐簡有一種身毛皆豎的悚然感。
他想了一想,對紫妍道:“你的請求我接受。我發誓除非給你自由,否則無論何種情況,我都不會將你從我手中交出!”
徐簡若只是個普通處級官員,這樣的保證他是不敢下的。但他在此處只是玩票性質。雖說他也有所圖謀,想盡量爭取將基地完整接收過來。但成敗與否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所以他有底氣發下這個誓。至於什麼“人人平等”之類的昏話,徐簡當然不會隨便亂說。一說反而會讓對方害怕,以爲你根本沒有誠意!
果然,得到保證後紫妍神情大安。她感激道:“我一定拿您當我的神靈看待。只要您真的能及時殺我,您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做!”
但她迅速又補充道:“但您不要讓我招出我的上司和同伴!我、我很害怕那種刑罰,我不能讓他們也被打入地獄!”
對這個女子的品格,徐簡油然起敬。他肅然道:“正常人的人性都是共通的。就衝你的這種品格,就值得我認真履行承諾!”
他打出一顆真水。倏忽之間,紫妍便感應到了體內的異變。由修復液和生長促進劑強行催生出來的器官、肌體一直酥麻、劇痛,令紫妍四體不安。但在真水循行一圈後,所有不適感突然消除,遍體只覺清涼、安適。隨即體內真氣洶涌生出。紫妍驚訝的輕輕一掙,連鋼鋸都鋸不開的合金手銬象橡皮似的被掙大了一圈,纖巧的雙手輕鬆脫了出來!
紫妍顧不得掙開腳鐐,她擡起頭來,問道:“您、您究竟是什麼人?您賜予我這種神奇的力量,不怕我反過來傷害您嗎?”
徐簡有意控制住,沒有嘗試溝通她的思想,更沒着意去控制她的肢體。他正要進一步考驗一下這個女子的心性。他只是微笑道:“這樣的力量我都能賜予你,你覺得我會害怕你用它來攻擊我嗎?”
紫妍啞然失笑,一邊掙開腳鐐,一邊說道:“正是如此!紫妍實在是笨得狠了!”
徐簡揮手令她坐好,低頭繼續細讀案卷。他揀要點飛快的看了一遍,驚奇道:“真有局內高官參與叛亂?”
依徐簡的觀點,只要成爲地球局編內成員,福利已經足夠好了。除了壽命有限這一條讓人不太滿意,其餘就算換了徐簡也沒太多可挑剔處。但是假如爲了永生而叛亂,這種人腦子實在夠嗆。留在體制內,通過科研方面的努力,永生的可能性還多少存在。但若造反,別說目前的一切將全部喪失,生命危如累卵。即使真的讓地球局獨立,技術只有迅速斷代。永生不是近了而是遠了。
可是假如不爲永生,造反的意義又將何在?
徐簡眉頭大皺。對面的紫妍卻怯怯的接話道:“他們……都、都是好人!他們說了,人奴役人是不對的。人人生而自由、生而平等——”
徐簡不耐煩的揮手道:“打住吧!這樣的大道理你都會信?我敢擔保,要是他們真的成功,你或許會因賣過命而得到豐厚回報。但你若是呆氣十足,真的追着他們要求實現這些神聖諾言,恐怕立刻就會知道什麼叫做‘此一時、彼一時’了!”
紫妍滿臉漲紅,突然跳起身來道:“我、我不許你這麼說!”
突然之間,因受刑導致的畏懼、怯弱不翼而飛,那個潑辣、狠厲的摩登女郎原地復活。徐簡驚訝的擡頭看去,看到紫妍正凶狠的瞪視着他。她剛取下齒套,一口剛長齊的新牙潔白光亮。然而此刻她繃臉露齒,嘴角肌肉拉緊,就象一隻要隨時撲過來撕咬的母獸!
徐簡訝然看了一陣,忽然笑道:“人人平等的世界,應該不會因爲別人一句話不稱心就要動粗、乃至不許別人說話吧?”
這句話一出,紫妍的對立情緒迅速軟化。氣勢一消,畏懼和理智頓時恢復。紫妍後怕起來,當即跪下道:“紫妍太無禮了。請求主子原諒!”
徐簡精通心理學,深明說話的技巧。要是換個呆氣重的,跟對方在道理上硬掰,恐怕只有加重對立,最後一拍兩散。而他一招太極雲手,輕巧的就來了個連消帶打,瞬間便讓紫妍意識到是自己失態了。
徐簡皺眉道:“好了,好了。別動不動跪。要是在牀上玩s.m,我倒不介意你跪。平時就不要這麼跪來跪去。虧你剛剛還霸氣十足,要維護人人平等,先維護住膝蓋骨的平衡吧!”
紫妍滿臉通紅,低着頭道:“這不是……失敗了嘛。要是我們勝了,我、我自然不用再跪!”
徐簡失笑道:“得了。在家裡,主子爺我賜你‘不跪權’,沒讓你跪你不要亂跪,徐少看着心煩!”
紫妍還沒賤到沒格,當即麻利的站起,打蛇隨棍上道:“徐、徐少。我、我這麼叫你可以嗎?”
徐簡不耐煩道:“行,沒什麼不行的!”
紫妍卻追問道:“在家裡有不跪權,那到了外面呢?”她帶着怯意,既怕徐簡發火,卻又不肯放棄擴張個人權利的機會。
徐簡想了一下,答道:“跟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沒讓跪你別跪。有事徐少自會扛着。要是單獨的時候,機靈着點。不要吃眼前虧,也別亂給我闖禍。要是真有人作賤你,回頭跟我說,徐少自會替你報仇!”
喜色從紫妍臉上升騰。她強抑激動道:“謝謝徐少!”
徐簡奇道:“爲什麼這麼激動?”
紫妍道:“除了那些鼓動我造反的,你是第一個肯好好跟我說話,還肯幫我忙的!”
她偷偷覷了徐簡一眼,臉色突然飛紅,竟是低下頭去不敢直視。顯然這個肯幫忙的高官已經在她心目中佔據了相當的地位。乃至可以寄託某些少女情懷。
徐簡看得直搖頭,暗道:果然相互之間比較誰底線更低的統治術效力高。大家一起合力將對待民衆的底線踩到地底十幾層,然後有人給個地下七八層的待遇,一個個就都感恩戴德。要是玩“地上建築”,將民衆預期擡高,一切都放在陽光底下,政客們恐怕就會吃力不討好嘍!
最後徐簡吩咐道:“我暫時將你轉做我的線人,給你最高的密級,這樣你就只用跟我單線聯繫。等找到機會,我就給你脫罪,將你先轉成外圍工作人員。你既然不肯出賣同夥,我也由得你,那麼暫時你就做我的女傭,在家裡幫我乾點雜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