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監國府的秘密大殿內,朱由札正在對一個身着官服的女子鞠躬致謝。
“這次要不是朱秘書相救,我的麻煩大了。”
身着七品官服的女子連忙還禮:“副都督實在太客氣。要不是副都督出手,我至今還被關在東王府的地牢裡,說不定已經一命嗚呼。”
朱由札肅然道:“我對自己這條命還是看得相當重的。至於當初救你,不過是看在同爲天國第一屆科舉男女探花的份上,舉手之勞,不值一提!俗話說大恩不言謝,我願與朱秘書結拜爲兄妹,不知朱秘書能否准許?”
這個朱秘書正是女科探花朱慧仙。當初激於義憤,前去諫阻東王殘殺女侍,結果被他關入地牢。其後楊秀清遇襲導致身體受困,朱由札一躍成爲天京之主。他在搜索東王府的時候,發現了這個囚徒,順手將她放出。考慮到她與東王有仇,本身又是武昌人,被太平軍強擄進女館,在天京無親無故,朱由札就將她調爲私人秘書,讓她負責自己的一些私秘事務,其中主要就是管理這個大殿。
結果十多天前朱由札實驗出岔身負重傷。朱慧仙久候不見朱由札出來,及時根據他的預留指示啓動應急方案,在關鍵時刻用應急系統救了朱由札一命。儘管朱由札就算死了也能重生,可是實驗室裡有太多重要器物以及實驗數據。若是丟了,朱由札的損失極大。此外,“天命者”計劃也會失敗,在傅剡那裡沒法交待。所以朱由札的感激確實發自肺腑。
聽到結拜的提議,朱慧仙躊躇了一下,最終爽朗道:“本來小妹不敢高攀。但若推託,恐怕又矯情了。好在咱們本是同姓,認副都督爲兄也不算太僭越的事!”
朱由札見她如此爽快,大喜道:“既然如此,咱們這就擺香案結拜爲兄妹!”
監國府內自然一切應有盡有。兩人當下擺香案、歃血、焚紙,相互磕頭行了結拜之禮。結拜已罷,兩人大見親密。朱由札莊重承諾道:“我若取天下,必封小妹爲長公主,如洪宣嬌今日地位!”
既已是結拜兄妹,朱慧仙也不再忸怩,她直接的問道:“兄跟金陵長公主究竟是怎麼回事?誰爲主,誰爲副?”
朱由札笑道:“順成凡,逆成仙,只在中間顛倒顛!”這句話是道家修仙口訣,意思是精氣即人修仙的本錢。普通人被**耗散精元,只能生兒育女來延續生命,自身卻無法長生不老。修仙者反過來,斷除普通人的**,使精神內守虛無,這才能煉精化氣,煉氣化神,最終得道成仙。朱由札在這裡暗示將表面現象反過來看就對了。
朱慧仙也是一代才女,當即會意道:“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耶,故能成其私!”這幾句是老子《道德經》裡的策略辯證法。意思是當人想要出頭,則表面上反而要謙退。只有敢搏命,才更能保住命。一個領導人,只有儘可能採用無私的手段,才更能成就他私人的利益。朱慧仙在這裡同樣用隱語回覆,表示自己聽懂了。
朱由札撫掌大笑:“慧妹果然靈慧過人,將來的天下,我當與慧妹分享之!”
兩兄妹志趣相投,學養相近,彼此都有珠聯璧合之感。但他們沒料到的是,就在他們惺惺相惜之時,一顆天降魔星已將注意力對準了他們。無形的密殺之網已開始層層下罩。
西曆六月初五,徐簡蒞臨大丞相府。副相皇甫英以下出府迎接。進入大堂,徐簡簡單的交待了幾句,就揮退屬官,召副相皇甫英入內密議。
大丞相辦公室內,徐簡單刀直入道:“楊秀清的密詔,我知道是洪宣嬌故意放水。”
皇甫英微微一震,訝然擡起頭來。徐簡面沉如水,字字凌厲道:“這個洪宣嬌是冒牌貨,她已被朱由札控制。我要除掉朱某,全面掌控天國,你將如何選擇?”
冷汗刷刷的冒了出來,剎那間皇甫英張口結舌,竟然答不出話。徐簡斜睨了她一眼道:“你的處境也不用我多說。憑你的過失,回霍太乙那裡絕無前途。投靠朱由札,你又能得到什麼?”
皇甫英脫口道:“投靠你,我又能得到什麼?”
徐簡一笑道:“並不多。首先你的副相職權可保,要是有功勞,封伯、封侯甚至封王都不在話下!”
這種承諾,吸引力實在不大。皇甫英微微搖頭。徐簡臉色一沉,微怒道:“你要不知好歹那也由你。你若不是白癡,上任這麼久,也該看出我用女官治國的策略並非兒戲。身爲一個失掉根基的女性,在我的體系裡,你的利益才能確保。這無關我的個人品行,只攸關於我的治國方針!在除此以外任何一個政權體系裡,你都不可能拿到我這裡這麼多的權力!”
“就是霍神君那裡也不行?”皇甫英略帶反諷,反正她已經豁出去了。
“當然不行!”徐簡斬釘截鐵,“霍太乙以神道立國,在中國這片土地上是絕對行不通的。這是個高度現實的國度,連偶像都可以拿來賣錢。你若指望靠一批氣功好手就能維繫你一個女性君主的統治,那簡直幼稚到不行!”
“那唐朝的武則天又怎麼說?”皇甫英顯然並不服氣。
徐簡正色道:“武媚借北朝鮮卑遺風(作者注:即鮮卑人的家庭中,主母權力極重,可與丈夫分庭抗禮。這種文化下,上位者一夫一妻居多。隋文帝皇后獨孤氏與楊堅同輦上朝,並稱“二聖”。在她死前,楊堅不敢輕易臨幸別的女人。皇帝尤如此,餘者可知!),多年經營,黨羽滿朝,最終母奪子位,還要遮遮掩掩,久久不敢正式稱帝。她的統治除了利用神道以外,就是大用分化手法,通過推行告密制度、酷刑殺人,特務滿街,弄得人人恐懼,彼此互不信任,讓整個社會一盤散沙,無法齊心合力造反抗爭。但是除此以外,她其實並不敢有分毫擴張女權的動作。這也是她能坐穩皇位的明智之處。換句話說,就是在實質已掌控大權的情況下,還是要跟這個男權的世界做交易,彼此兩不侵犯。否則瞬間整個權力的根基就坍塌了!但這種搞法何其不痛快。因爲你每想前進一步,你對男性的退讓就要更多一分。長遠來看,這其實是慢性自殺。爲何武媚對皇儲的選擇,不是兒子,就是侄子,偏偏不能是女兒?說明她眼光犀利,完全清楚自身權力的根基何在!
可是明白又如何?晚年生病,掌控力稍一下降,朝臣立刻擁戴其子政變。在她後面,韋后和安樂公主就是兩大政治白癡,完全看不明白這些,想學她,卻根本抓不住要害(作者注:武媚在實際掌權的情況下,對中風的丈夫李治仍維持表面的恭敬,耐心等他自然死亡。而韋后還沒控制住朝局,居然就敢毒殺丈夫。政治智商天差地遠!),結果轉眼就告失敗。其後太平公主一度權傾朝野,但在弱勢侄兒李隆基的反攻下,悄無聲息就被解決。這就是因爲武媚的天下仍是男權的天下,要在這條西瓜藤上長出豆莢,只能是一種稀有的變異,絕對不能成爲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