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如風儘管脾氣火暴,畢竟有家有業,倒沒狂妄到在公堂上拒捕。&他一聲不哼,任由胡彪等人將他捆綁後推出堂外。當着徐簡的面,胡彪等人同樣不敢亂來。見他沒有反抗,倒是手腳規矩。但剛一出門,立刻用刀柄在脅下重重一擊。
衛萍姑站在堂上,一時有些進退兩難。她既擔心哥哥,又想繼續嘗試向徐簡求乞。突然聽到門外一聲悶哼,她的臉色立刻變了。她當即轉向徐簡,奔上前去撲通跪倒,大力磕頭道:“求相爺救我哥哥。只要能饒他這次,小女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
徐簡已經離座走出,看到這幕有些錯愕。他想了想,對衛萍姑道:“你哥哥這是暴力抗法,他自己都直承不諱,如果恕他無罪就是我以權亂法。”
衛萍姑一片絕望,眼淚不由奔涌而出。她悽聲道:“想不到天國也是官官相護,難道就沒有一個主持公道的好官嗎?”
徐簡皺起眉頭,糾正她道:“你們這種正義之士一向都令我頭大。不是說你們自己覺得正義,做事就可以不講規矩!行動魯莽不說,腦子還不轉彎。明擺着抗拒官府的一件事,卻要扯到江湖恩怨上去,以之來證明徐大人是公報私仇。這種搞法,讓我怎麼幫你?要是真想救你哥哥,你先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衛萍姑是個頭腦簡單的江湖女子。從徐簡的話裡,她似乎聽出一絲希望,可是左想右想,卻又找不到頭緒何在。直到被人蠻橫的推出堂外,她才驚醒過來。一看徐簡一行已經走得遠了,她想追,又怕上前仍被訓斥。她實在是弄不明白,這相爺小小年紀,說的話卻高深莫測。他到底是想讓自己怎麼做嘛!
正在心急如焚,背後陶光墉也走了出來。這個老江湖見勢不妙,立刻放棄救衛如風的企圖,迅速跟徐茂林談妥了交易。此事他等於受衛如風連累,由於衛如風的私人恩怨,令他蒙受了一筆額外損失。要說他不惱火,當然高估了他的品性。但看到衛萍姑在街頭進退無據,他總歸有些不落忍。他忍不住提醒道:“相爺已經說得明白,要救你哥哥,關鍵在你的身上。@你要真是爲哥哥什麼都肯做,那就趕快去求相爺!”
衛萍姑帶着哭腔道:“可是我都已經求過一次,相爺還是不肯幫我啊!”
“笨!”陶光墉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公堂之上,相爺當然要做個姿態。你私下去見他,跟他說爲了哥哥,你什麼都肯做,看他如何答覆!”
衛萍姑就算再笨,提示到這裡也已經隱約懂了。她吃驚道:“您是說,相爺他……他是想要我……我……”
陶光墉嘆了口氣,慢慢走了過去。衛萍姑心亂如麻。她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父母早喪,哥哥半是寵她,半是爲人大條,並沒認真讓她裹腳。她則得寸進尺,纏着哥哥學了一身功夫。一個大腳野丫頭,正經的鄉紳人家誰會看得上。不嫌她腳大的人家,兄妹兩人卻又未必看得起。結果一拖就拖成了“大齡剩女”。當然,這是以這個時空的標準而言的。
衛萍姑正是春心萌動的年紀,自從在江邊被徐簡救下,衛萍姑對這個少年權貴已有極大好感,但她還有自知之明,絕沒敢想相爺會看上自己。烽.火.中.文.網如今被陶光墉一提示,衛萍姑只覺滿心怪異,一時都不知怎麼辦好。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衛萍姑一頭撞到牆上,她才知道自己走入一條死衚衕。疼痛令她猛然驚醒。想到哥哥落入官差之手,還不知會遭遇什麼。她一驚之下,決定不管如何,總要用陶叔的方法試試再說。
她剛轉過身來,突然呆了一呆。眼前一個女子象幽靈般橫在身前。此時不過午後未時。多雲天氣,光線非常充足。可是在這個殘破幽深的巷子裡面,衛萍姑卻莫名覺得身前女子如夢似幻,透着一種極度不真實的妖異感!
衛萍姑顫聲道:“你……你是什麼人?”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你別管我是誰。你只要知道,我是唯一肯幫你,也能夠幫到你的人就夠了!”
鎮子的另一頭,徐簡正帶着侍衛趕回軍營。身邊一個護衛忍不住道:“相爺,恕屬下無禮,我看衛氏兄妹不象說謊,爲何您不幫幫他們?”
徐簡搖頭道:“我是想幫,可是誰叫他們完全不上路,弄得我想救他們都無從下手!”
護衛詫異道:“怎麼會呢。&您是相爺,您說放人,那個徐茂林還敢抗命不成?”
徐簡嘆道:“話不是這麼說。事也不能這麼做!當前局勢未明,長沙久攻不下,滿清大軍近在咫尺,許多人都在做着天國撤軍,清兵反攻的準備。難得有人肯爲天國效力,辦事還有魄力。只要不犯原則性的大錯,這種人天國都是要保的。當咱們處於破壞者的位置,做事還可以隨心所欲。如今設了官,建了衙,立了法度,一切就要照章辦理。要是明目張膽抗拒天國的行爲不追究,反倒處理起爲天國辦事的官吏,你說那些投靠天國的人會怎麼想?”
護衛沉思道:“相爺教訓得是。屬下懂了一點。不過我還是覺得,衛如風雖然莽撞,不失爲一條正直漢子。那個徐茂林面相兇惡,絕非良善之輩。相爺若不告誡幾句,要是徐茂林暗中加害衛如風,恐怕會讓靖港父老失望!”
徐簡笑道:“做事可不能這麼主觀。很多時候,所謂的壞人都比好人理智。徐茂林如果肆意妄爲,引發靖港民憤。只要有人出頭控告,我當然會秉公執法!”
護衛皺眉道:“可要等到那個時候,恐怕衛如風已被他謀害。一條好漢子未免可惜!”
徐簡無奈道:“你說來說去,仍是武者相惜,想讓我保下衛如風罷了。本來不是不行,看在衛萍姑的份上,我已經給了機會,只是他們一一放過,我又有什麼辦法?”
護衛茫然道:“相爺意圖何在,連我都弄不懂,衛氏兄妹不過是小鎮武師,又哪能捉摸得透。不知相爺可否爲我等解一解惑?”
徐簡苦笑道:“道理明擺着。我身爲天國丞相,公開場合一定要維護天國法統,對天國官吏,肯辦事又沒犯大錯的,只宜鼓勵,不宜打擊其辦差銳氣。那個衛如風偏是一根筋,哪怕他睜眼說瞎話,只消咬定沒有對抗天國,他根本對天國官差打不還手,那幾個稅吏都是打人時失手才受的傷。兩邊各執一辭,這事就有和稀泥的餘地。我發個話,算稅吏是公務受傷,由公家給予補償,內部記功一次。衛如風則罰點款,口頭訓誡一番,此事也就了了。
又或者衛萍姑夠機靈,避開他哥哥抗稅的事,反過來告胡彪等人濫用職權,迫害她這個無辜良民,我就能借這題目壓壓他們。以徐茂林的機靈,恐怕會主動求和,對衛如風放棄追究。兩邊各讓一步,這事也就完了。那個衛如風卻只會梗着脖子充好漢。這種人有頭無腦,而且一不投身天軍,二不出來爲天國辦差,天國犯得着爲這種一錢不值的‘好漢’來枉法保全?”
護衛一拍腦袋道:“對啊!相爺這麼一剖析,屬下才算心明眼亮。要是這個衛如風足夠機靈,早早表明願爲天國效力,恐怕相爺早就救他。既然他不肯爲天國效力,咱們確也犯不着保他!”
話音未落,身後有人大呼道:“相爺慢走,小女子已經想通,只求相爺給個機會!”
衆人愕然回頭,只見衛萍姑從鎮子裡狂奔出來,一邊揮手一邊向着這邊急追。
護衛驚喜道:“相爺,看來衛萍姑還挺聰明,已經想通癥結所在。衛如風這回有救了!”
徐簡卻似笑非笑,搖着頭道:“那也未必。對於華夏這些良民哪,很多時候本相都是無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