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權可攬,徐少雷厲風行,當即帶了五十刀手外加從袁府家丁中挑的二十多個親衛,乘船前往麗京上任。其餘槍手都被他打發回去。當今是用人之時,這幾百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家丁對袁沫用處很大。從容府擄來的三百美眷就交給太官署緊急選出的五百“長官後宅服務人員”看管。反正官署還有衛兵,各處城門更是盤查嚴密,也不怕她們逃了!
到大堂接了印,歡送原縣令榮升爲京兆府同知後,徐少立刻升堂理事,命縣丞、主薄以下一一堂參,並將各自負責的事務做一彙報。
既是首都的衙門,排場自不是一般的大。正堂開闊軒敞,兩排差役直立成林。到了此時,京中事變各官都已耳聞。只是袁沫下手利索,三兩下就將局面翻覆。各人就算別有想法,至此也只能暫時低頭。不然刀鋒之下人頭落地,九成九還會被計入叛黨,一腔忠誠換來身死族滅,實在是犯不着啊!
聽完麗京縣——即是桂平縣,這是大楚立國後的新名——政情概述,徐簡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在姨父卵翼下,自己這麗京縣令肯定權力極大,但凡京城、省城,甚至是潯江西面的王城,恐怕都要歸入自己掌握。憂的是權大責亦大。姨父將百萬軍民交給自己掌握,出了岔子那可不好交待。
好在徐少向來豁達。轉念一想,上面有姨父掌總,下面還有老弟袁鯨輔佐。大權在握,自己只消善於用人,那自然也是“治大國如烹小鮮”!另一個世界在熱兵器的軍閥時代,一些出身草莽的半文盲不都雄踞數省,威名赫赫!天國六王也稱雄東南十載!所謂清廷中興名臣的曾某、左某、李某,除了文言文比自己溜,又有多少見識勝過自己?
這麼一想,徐簡心中大定。他當即發令道:“麗京城連個城牆都沒有,防衛全靠四面的駐軍,這當然不是辦法。以前因大修王城及省城,民夫調配不過來。如今兩城已接近完工,麗京的城牆修築也要提上日程。胡縣丞抓緊與各衙協調,看能徵集到多少民工及物資。”
縣丞胡軌苦着臉接了差使。徐簡又道:“城牆不是一兩天能修成的,這期間要加強防衛武力。剛纔幾位也報告了,縣衙才六百刀弓手,外加四百捕役,這怎麼夠用!刀弓手至少要增加一倍,捕役增加到一千,還要儘可能收羅些馬匹,以具備快速反應能力。等到本官的巡捕營三千巡捕訓練成軍,這京城的治安纔會稍稍有那麼點保障!
剛纔典史大人說了,典史獄中整整關了數千犯人,其中多有橫行不法的江洋大盜,真是令人心驚!設想一下,要是這些人越獄跑出,靠縣衙這千把人手怎麼應付?就算請動駐軍,有無把握一個不漏的抓回?到時不但禍害京師良善,本縣上下也都逃不脫責任!”
訓完話後,天時已經不早。徐簡擺手道:“今天就講到這裡,明天繼續開會。現在散會!”
轉眼兩天過去。麗京城內一切平靜。袁沫當家跟容樸當家,似乎對大楚全無差別。徐簡內心的忐忑漸消。
這天他正在典史官衙提審獄中囚犯。
大楚如今是戰時體制,每佔一地就接收軍管,一切金銀、糧食、馬匹等等全部充公,居民造冊,男女分居。全民實行配給制。麗京城這兒,潯州舊城的住戶全體遷來新城。加上各官員小吏、軍將兵卒的家眷,人口足有數十萬。大楚領土雖已超過一個省,但四邊還是戰區,各種資源都儘可能運回處於腹地的京師,包括囚犯在內。而其中絕大部分就暫押在麗京縣衙典史獄中。
這些囚犯裡面,徐簡感興趣的是具備奇技異能的江洋大盜!
叮啷聲響,獄卒押上一個頭髮鬍鬚足有尺把長的怪客,帶到徐簡面前。獄卒喝斥道:“姓褚的,你眼前這位是我大楚皇親,皇后娘娘的親表哥,麗京縣正堂徐大人是也!徐大人最喜歡結交江湖奇士。你若好好露上兩手,說不定就放你自由,還給你個官做!”
怪客翻着怪眼道:“要想做官,我還用坐牢!”
獄卒變色道:“別給臉不要臉,當心——”他突然瞥見徐簡招手,趕緊換上笑臉,小跑過去道:“大人有何吩咐?”
徐簡歪歪斜斜靠在椅子上,雙腿架到書案,懶洋洋道:“這廝有點意思,什麼來頭?”
獄卒道:“回大人,這是個慣偷,善於翻牆撬鎖,偷樑換柱。因盜竊機密被衛兵拿獲!”
怪客嗤笑道:“鷹爪子果然都無恥!清國是這樣,你們楚國也如此。明明我是自己送上門,倒好意思說什麼拿獲!”
徐簡問一旁侍立的典史道:“怎麼回事?”
典史臉上一紅,附耳道:“據案卷,當時他擅入官衙,衛兵發現後也不逃跑,聲稱是來尋找老友。一個衛兵從後開了一槍,結果——”
徐簡這才瞭然。怪不得怨氣沖天。這年頭,武林高手生不逢時。俗話說“功夫再好,一槍撂倒!”
他皺眉道:“你不是擅於開鎖嗎?怎麼關了幾個月也沒見逃跑?”
怪客搖着大腦袋道:“這裡不是挺好。有吃有住,我‘懶龍’褚淵正好安心休養!”
徐簡笑道:“好大口氣!我給你一天時間,今晚你要沒法逃脫,明天一早本官就閹了你,送進宮裡伺候!”
怪客有恃無恐,只是微微冷笑。徐簡揮手道:“帶下去,下一個!”
一條臉有刀疤,眼神兇厲的大漢昂然直入。獄卒剛喝斥兩句,讓他站好,大漢突然翻臉,揮舞鐵鏈猛然砸下。隨即一個虎撲,按倒獄卒猛掐脖子。兩邊差役趕緊衝上,拳打腳踢,鐵尺狠砸,好容易纔將獄卒救出。獄卒滿臉是血,驚恐的撫着脖子只顧喘氣。典史命衆差役將此犯按在地上,揮手讓受傷獄卒退出。
徐簡奇道:“這又是何人?如此囂張!”
典史道:“此犯名叫解三刀,是個橫行不法的獨行大盜。因搶了我大楚官銀,被周大將軍捉拿歸案。”
依楚**制,軍銜最高爲元帥,其下分別爲上將軍、大將軍、將軍(加軍號的雜號將軍,如度遼將軍秦興晚)、副將、參將、偏將、裨將、校尉、都尉、中尉、少尉,上士、中士、下士。與後世軍銜相比,階次相當,只是將級稱號多了些,不過也符合多數人熱衷虛名的心理。徐簡如今就有個參將武銜,正四品,執掌三千武警(刑警),與帶兩三千兵馬的“師帥”相當。如今大楚只有一個上將,兩個大將。一聽周大將軍,徐簡就知道是南路軍統帥周丘,大楚創業五元老之一。
徐簡嗤笑道:“本事稀鬆,脾氣不小!不能打你做什麼獨行大盜!”
解三刀大聲咆哮,兩臂振動,按住他的六個差役全被甩飛。解三刀翻身跳起,疾衝數步,向文案後的徐簡飛撲。典史大驚失色,暗道徐大人若受傷,則我命休矣!
卻聽撲通一聲,卻是徐大少滾落地下。解三刀雙目通紅,雙手帶着鐐銬猛砸,書案應手碎裂。解三刀狂吼道:“小王八蛋,給爺爺死——”
突然砰的一響,吼聲戛然而止。徐簡躺在地上一腳斜踹,傻大個轟然栽倒。這時差役已紛紛衝上,再次將此犯按牢。徐簡翻身站起,收好大口徑轉輪槍,又正了正官帽,這纔不屑道:“媽的,兇什麼兇!力氣再大,也不抵我一顆槍子!”
典史被這一幕唬得半死,一迭聲的罵道:“腳鐐怎麼開了?你們都是怎麼辦事的?”
解三刀雖已中槍,衆差役仍是拿繩將他牢牢捆住,一個差役檢查後報道:“腳鐐鐵鏈被他扭斷,用了一根布條纏住。牢裡黑暗,小的們沒有細看,大人恕罪!”
徐簡擺手道:“算了,下次細心些就是。至於這個解三刀嘛——”他眼珠一轉,壞水上涌,“解字才兩把刀,爲了名副其實,在他身上再捅一刀,湊足三刀!”
前世徐簡看了一堆武俠。穿越後雖然早知這世界沒有玄乎的神功,但總歸還沒死心。這時候看到力壯如牛的所謂武林高手被火槍一擊即倒,心中也很失望。他破口罵道:“都是狗屎!你們先給我汰選一遍,所有武林高手,凡是不能一躍上牆,用掌風隔空傷人的,一律淘汰不予面試!”
典史已回過神來,在一旁賠笑道:“那種高手恐怕只見於公案小說中。卑職在公門中幹了半輩子,從沒聽過這種玄乎的高手。象剛纔這個解三刀,兩臂足有千斤之力,其實已經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可惜也擋不了火槍。所謂金鐘罩、鐵布衫,修煉起來困難之極。真練成了,無非也就擋擋鈍刀鐵尺而已!”
徐簡不由點頭。其實武俠小說中固然多有誇張,某些方面卻又過於保守。一代大俠如郭靖、蕭峰,搬塊三五百斤的石頭就很吃力。其實現代大力士舉個七八百斤的物體十分平常。某些肌肉強壯的猛男,收緊肌纖維時,不太鋒利的刀劍乃至弓箭都未必能刺穿。所謂金鐘罩鐵布衫,相形之下也不見多少神奇。至於反重力的輕功及能隔空傷人的內氣,那個卻是難度太大,已經出了常規事理的範疇。
徐簡嘆氣道:“算了。不看高手,看點別的吧!”
差役手腳麻利的換上新書案,刷洗了地面血污,很快又有新犯上堂。
徐簡看到眼前犯人中等個子,脣紅齒白。粗布囚服被他收拾得一塵不染。長相雖然不很俊俏,但雙目靈動,顧盼之間神采照人。
徐簡惱火道:“怎麼回事,牢裡開了洗衣房嗎?”滿清的黑牢不消去說,大楚集團的監獄同樣不講人道。此犯如此模樣,不問也知是獄卒得了好處!
獄卒愣了愣才明白過來,趕緊回道:“稟大人,是他花錢買水自己洗的!”
“錢!他哪來的錢?”徐簡更是不快。法國人“蝴蝶”(昂利沙裡葉)的越獄小說曾提到,犯人常用屁眼藏錢。問題是這年頭使用硬通貨,以這位奶油小生的屁塞夾帶,容得下幾腚銀子?
獄卒也知道說漏嘴,額頭冒汗,撲通跪下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此犯是水師張嘉祥將軍突襲粵東時從滿清大牢裡接收。本來已留軍聽用,哪知他見了我大楚女兵女吏,犯了色心勾引多人。結果被人告發下獄。張將軍愛惜他的人才,吩咐只消關上一陣,日後還要提人。所以小的們也就……”
“也就看在張將軍面子上壞了規矩是吧!”徐簡森然喝道,“拿了錢的,每人打二十板!”
如狼似虎的衙差立將獄卒拿下,送到外面打板子。大楚建國日短,文人固然短缺,但投靠過來的公門老手如捕頭差役、刑訊專家卻是不少。蓋因廣西貧困,造反又層出不窮,各地州縣衙門都不時被攻破,做小吏及差役的朝不保夕。而且其中有很多本就是天地會成員。這些底層分子出路不多,一旦得到大楚重用,各個都是賣力得很!
堂外敲打聲、哀嚎聲不住傳來。徐簡毫不在意,架起雙腿問帥哥道:“你奶奶的油頭粉面,想來除了勾搭妹子兼客串兔爺,別的本事也不會有!”
帥哥不以爲意,恭謹施禮道:“在下田宗易,江湖八術中精於風門、疲門、爵門,願爲大人效力!”
徐簡穿越到這時代,除了保留前世記憶,肉身可是從十月懷胎一點點長成,對這世界早已熟悉。所謂江湖八術,指的是吃江湖飯者的八類技能。風門義蘊較廣,其中之一就是借“風流事”弄錢,比如串通妓女玩仙人跳。疲門是以醫術行騙,多半找絕症難症病人下手。能騙一點是一點。治不好責任也不大。而爵門則是利用對官場規則的熟悉騙錢。如此等等。
聽他這麼一說,徐簡倒是明白了張嘉祥爲何看重此人。大凡老粗掌權,最在意官宦世家都是怎麼個規矩,排場如何擺法之類。對於門道精熟者自然青眼有加。可是這一套對徐簡沒用。
徐簡懶得理他,揮手道:“帶下去。以後不許再予關照,該怎麼整怎麼整!”
大楚如今是配給制,只在少量機構中允許銀錢流通。照規矩來,那就意味着之前靠錢買來的優待完全取消,以後要吃豬食、睡豬圈,甚至會遭遇凌辱菊花不保!田宗易臉上變色,趕緊道:“大人且慢。小的有奇書一卷,靈藥及配方若干獻上!”
“奇書?靈藥?”徐簡嗤之以鼻。不說前世的知識,今世自己都在被迫苦修生化,對物理化學、藥性藥理會比這種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格致白癡”懂得少?神功也好靈藥也罷,都給我丟一邊去!
他不屑道:“書留着自己擦屁股,藥用來洗菊花。拖下去,下一個!”
上任幾天來,手下都知這位大人出口成憲,他說是“拖”,那就絕不能“拉”。當下差役立將田某推倒,抓着腳脖子就往外“拖”。田宗易幾時吃過這種苦,嚇得魂不附體,一邊迅速從懷裡取出兩卷書、一瓶藥丟出來,一邊高聲哀求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手下趕緊將東西撿起上交。徐簡根本懶得看,正要丟掉,想了想還是先收起來!自己不用,拿來忽悠人或許還行!
他對衆差役道:“非常時期,大楚暫時隔離男女,弟兄們大概也憋壞了。不如就拿這兔兒爺敗敗火。悠着點,別把人玩殘了!”
差役們轟笑稱謝。徐簡嘴角隱現壞笑,暗道奶奶的採花賊,所謂“同行是冤家”,這種事本少會告訴你嗎?你那點技術,本少不屑學。你這個搶資源的同道,本少卻非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