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寫好投過之後,便有一位女夫子在臺上,將竹盒當衆打開,一張一張將花箋取出來念,她念一個,便有小丫鬟朝她念的那花枝上系一條紅繩,園中連賽花的和看熱鬧的小姑娘們有一二百,花箋在臺上積了厚厚一迭。等全部唸完,那小丫鬟已經累得兩頰通紅額頭見汗,可見工作量着實不小。
哪一盆花得的紅繩最多,哪一盆就是今天的花王了,這是一目瞭然的事,半點做不得假。
小冬和趙芷一溜掃過去數紅繩,結果數到紅繩最多的那一盆,兩人都笑了。
夫子也拭了拭汗,喝了口茶,這才着重宣佈:“本次賽花會,花中狀元乃是——”她還頓了一頓,頗有後世電影金項獎頒獎人風範,大聲說:“千瓣並蒂蓮。”
趙芷哈哈大笑出聲,彷彿得獎的是她一樣。
小冬也忍不住,趴在桌邊笑個不停。
八成投箋的人都抱着一樣心思,前面那些花美也是美,可是美的太尋常了。這並蒂蓮實在與衆不同,而且又是最後一個出場,令人滿眼滿心裡都是它,再容不下別的花——嗯,看來先出場也未必佔便宜,最後出來的方是壓軸啊。
接着便是花中榜眼,乃是一盆金邊牡丹,富麗堂皇,雍容貴雅,若沒有並蒂蓮最後橫空出世,八成狀元本應該是屬於它的,可惜了。趙芷說了句:“並蒂蓮不以美豔取勝,另闢蹊徑,劍走偏鋒——表姐,這算不算是亂拳打死老師傅?”
宋嫣白她一眼:“你這打的什麼比方,粗俗不堪。”
小冬倒覺得趙芷形容得恰到好處。可不是麼,那牡丹若有靈,明明自己千嬌百媚價值百貫千貫,可是卻被裝在土陶缸裡的這朵並蒂蓮給比了下去,難保這牡丹不向杜鵑學習,華麗麗地啼它幾口血。
這一次的探花是一株碧玉蘭,花形既美,香氣又清幽靜遠。只得了個第三,也是挺委屈的事。
不管真心假意,這些姑娘們都顯得極爲開心,這賽花會倒也顯得其樂融融。
“呀,下雨了。”
有個姑娘擡起頭來,伸手試了試:“真下雨了。”
賽花會到現在只進行了一半,上頭評完了花,下面該是贊花了。各人可以任選參加這賽花會的各種花卉來詠頌繪述,詩詞曲賦題材不限。
雨漸漸緊了起來,一衆姑娘們有的撐起傘,有的便快步疾走,紛紛朝一間敞廳走去。趙芷犯了難:“我來的時候車上倒是放了把傘,可是沒有帶進來。”
“沒事兒,路又不遠,咱們也走過去好了。”
“那可不成。”趙芷頭搖得象波浪鼓:“你身子不好,可不能淋雨。”
宋嫣說:“我和殷姑娘一道走,回去取把傘來遮雨,你們在這兒稍等一等。”
趙芷說:“也好,那表姐你快着些,別趕不上人家的賽詩了。”
宋嫣笑着說:“哪有那麼快的,你以爲寫詩多容易哪?”
兩人在亭子裡等候宋嫣回來,一園子紅紅翠翠片刻間走了個清光,剛纔熱熱鬧鬧的地方一下子變得冷清空寂。雨打在亭子旁的竹葉上,發出沙沙地聲響。
小冬回想剛纔見過的那些上臺去賽花的姑娘,只有寥寥幾人還有點模糊的印象,似乎沒有哪個能配得上自己英明神武玉樹臨風的世子哥哥。
趙芷點點她的鼻頭:“你在想什麼?”
“沒事……”小冬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抱着相看嫂子的心思來的,順手指着那臺子邊:“那裡誰落下一盆花?”
的確,可能走的急,也可能是因爲沒評上花名,有一盆花被孤零零地棄置在桌案一角,花葉正在風雨中顫抖。
趙芷嘆口氣,老氣橫秋地說:“成王敗寇嘛,古來都是如此。”
小冬笑嘻嘻地推她一把:“你這話好酸。”
不過那花,是有點可憐。
小冬又看了一眼那花。
結果這一眼看過去可不得了,剛纔那用來擺花的桌案底下,蓋布忽然被掀起,一個人從桌子下面鑽了出來:“可算走了,我腰都要斷了,從頭到尾除了那幾十雙繡鞋旁的什麼也沒看見……”
話音沒落,他已經看見亭子這邊還站着兩個小姑娘,正瞠目結舌地瞪着他。
桌子下面又鑽出一個腦袋來,那人剛一探頭便發現園子裡的並沒有全離開,還有兩個被雨困在亭子裡的。
這邊兩女,那邊兩男。
四眼對四眼,面面相覷。
這兩個人……是男的!
他們怎麼跑進園子裡來的?還躲在這桌案上,居然一直沒有人發現——誰也沒想着要去掀開桌布看看桌子下面有沒有人啊,那怎麼能夠發現呢。
現在……怎麼辦?
小冬看了趙芷一眼,一時沒拿定主意是不是要大喊一聲“有賊快來人”,趙芷也愣愣地沒反應過來。
第二個人也從桌下鑽了現來,拂了拂袍襟,理了理袖擺,居然正兒巴經地朝她倆作了個揖,朗聲說:“小生吳離,見過二位姑娘。”
若是換個地方換個情形,這人斯斯文文彬彬有禮,小冬和趙芷也該還禮纔是。
可是現在這種情形……說什麼都不合適。既不能說“公子不必多禮”,也不能衝着人家的一張笑臉大喊“快來人抓賊啊”,俗話說擡手還不打笑臉人呢。
“二位姑娘可是被這雨困住了?”那個吳離象變戲法兒似的不知從哪兒摸出把傘來:“小生這裡有雨傘一把,二位可以暫拿去遮雨。”他上前幾步把傘放在亭子臺階上,扯了一把他那個呆頭呆腦的同伴,低聲罵:“快走啊呆子。”又回頭堆着笑說:“我們先行一步,二位姑娘不必相送。”
小冬她們兩人眼睜睜看着那兩人你扯我我拉你,一溜煙兒似的穿過花叢消失在柳蔭中不見了蹤影,過了半晌趙芷擠出一句話來:“他說什麼?不必相送?誰要相送他了?”
小冬“噗”一聲笑了出來:“這個人還真有點兒鬼聰明——你說他們是怎麼是躲在那桌子底下的?”
“他們肯定早來了——咱們來的就算早了,後來人只有越來越多的,衆目睽睽他們怎麼能溜進來?只能是咱們來之前,他們就躲在桌子底下了。”
長青書院這賽花會果然很具吸引力啊。和這二位鑽桌子的仁兄相比,那些爬樹翻牆的真沒技術含量。
“他還真把傘留下來了。”趙芷走過去把傘撿了起來,解開束環將傘撐起。那紙傘又輕亮又結實,趙芷說:“這必是京城哪家老字號賣的。”轉過來看看傘柄:“嗯,這裡有個三,想必是三清坊的傘。來來,正好咱們用。”
“三清坊?”
“嗯,是個專做傘的老鋪子,貨好價公,我家裡還有好幾把呢。”
小冬倒沒注意自家的傘是哪兒買的,只是覺得剛纔那個吳離有幾分急智——不知他們跑哪兒去了,能不能順利脫身?
雨珠打在傘面上嘩嘩地響,聲音既輕又脆,響成一片。傘下面的小小一塊地方,象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小世界,安靜,平和。
小冬忽然想起白蛇傳來。雨中相逢,書生贈傘給兩個美女——可沒想到那是兩條蛇變的。
當然她和趙芷可不是蛇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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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快兩點了——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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