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小冬收拾了穿戴停當,秦烈看她的打扮衣裳,問了句:“要進宮?”
“嗯。”
紅荊拿着面圓鏡替小冬照着後面的髮髻,秦烈過來接過鏡子,小冬扭頭看他一眼。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太后娘娘yu體違和,你就是去了也不方便見。”
“那我送你到宮門口。”秦烈往門口瞅了一眼,飛快地在她脣上吻了一下。
小冬嚇了一跳,忙朝門口看了一眼,紅荊已經端着水盆出去了。
幸好沒人看見。
她手裡帕子一甩,在秦烈額頭上抽了一下:“去去。”
秦烈笑着攬住她的腰,小冬瞪了他一眼。
“中午可回府?我去接你。”
“嗯,今天大概要用了午膳再出來,不用接我。”
秦烈一路送她到延喜門,看着小冬的車子進了宮門。
小冬穿過長長的宮道,牆的那邊是左掖庭,聽着牆那邊有女子的說笑聲,嘻嘻哈哈的大異往常。
“郡主忘了,上月不是採選秀女麼,想是新秀女們已經進宮了,就安置在那邊。”
小冬點點頭,她倒把這個忘了。
現在她們還能笑出來,等在宮裡過上一年半載,就會慢慢變成另一個模樣。說不敢說,笑不能笑,循規蹈矩,沉默寡言。
聖慈太后精神比上回好多了,還在長春宮院子裡走了一圈。採姑笑着說:“郡主來得真早,可用了早飯沒有?”
小冬笑着搖頭:“沒有呢,特意來吃白食的。”
聖慈太后指着她笑:“你啊,都成了親了,是大人了,還一副小孩兒脾氣。”
小冬笑盈盈地扶着聖慈太后朝前走:“娘娘這兒的飯食比我家中的好,今天有什麼吃的?”
採姑在一旁說:“巧了,剛纔我去小廚房看過,有桃肉卷兒,還有翡翠酥和冰糖糯米山楂粥,都是郡主喜歡的。”
小冬陪着聖慈太后用了早膳,許是早上多走了幾步,也或許是有人陪着胃口也好,聖慈太后居然喝了大半碗粥,還吃了大半塊糕。
“你婆婆她們回家鄉去了?”
“嗯,昨天走的。走運河,水路總是穩妥踏實些。送走了她們,家裡一下子就空下來了,平時習慣了有人作伴熱熱鬧鬧的,乍一空,還真覺得寂寞。”
聖慈太后拍拍她的手背:“過些天就好了。你要悶了,就進宮來陪陪我。”
採姑端茶上來:“郡主家中現在人少,等將來生下小千金小公子,可就一點兒都不悶了,到時候只怕忙得叫苦連天呢。”
聖慈太后也跟着打趣:“正是呢。生個淘小子,纏得你睡覺的空兒都沒有,保證不寂寞了。”
小冬被打趣得臉通紅,急忙把話題岔開:“今天從延喜門那邊進來,聽着左掖庭那一帶跟養了小鳥兒似的,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聖慈太后有些疑惑,採姑忙說:“娘娘這幾天也沒理會,那邊安置了新進來的宮女,都是些小姑娘,宮規怕還沒學好呢,所以讓郡主聽見了。”
“是麼?有多少人?”
“奴婢也沒細打聽,三五百總有吧?”
聖慈太后點點頭:“病了幾天,倒沒留心這個。對了,採姑你是哪年進的宮?”
採姑微微一怔,想了想:“奴婢是永慶十一年春天進的宮。”
“啊,”聖慈太后微微點頭:“也有十多年了。我還記得我是顯元二十八年進的宮……雖然過了幾十年,我還記得很清楚,那是個大冷天,進了宮就把我們身上的棉衣都剝了去了,發給了件夾衣,根本擋不了寒風,屋裡也沒有炭盆,一屋的小姑娘都凍得瑟瑟發抖。”
大概人上了年紀,就喜歡回憶從前的事情。
“太后娘娘那時候多大?”
“十二。對,剛剛十二,從小就沒離過家,乍一進了宮,處處都不習慣,心裡害怕也不敢同人說……學宮規的時候可沒少吃苦頭,當時每八個人分作一班,那一班兒裡有一個學的不好的,其他七個人跟着一塊兒受罰。”
採姑說:“正是呢,我們那時候也是的。捱了罰還沒有飯吃,半夜裡都餓得睡不着覺。”
聖慈太后一笑:“宮規從來都是老一套,幾百年來改朝換代,後宮的規矩卻沒怎麼大改。”
小冬沒有插話,靜靜地聽着。
“後來我就一直待在掖庭宮裡,活計也不算太累。這麼過了一年,兩年……我覺得這輩子就這麼過下去了。一起進宮的姑娘也有得蒙聖寵的,也有犯了過失被打死的。一開始心裡怕得很,後來經得多了,見得多了,也就不怕了——怕也沒有用。”
聖慈太后那時候可想不到自己會成爲一國太后吧?忍飢捱餓的時候,一定只想着有個饅頭就知足了。
人的際遇誰也說不準,當年是皇后寵妃,現在不過囚居冷宮。而曾經是掖庭裡一個小小宮女的,現在卻是太后娘娘。
採姑臉上也有幾分悵然,不知她是想起了什麼往事。
聖慈太后經歷的,想必她也一樣都經歷過。
宮人進來稟告,說皇后領後宮諸人過來請安。
聖慈太后搖搖頭:“讓她們回去吧,我沒什麼精神,不想見人。”
小冬站在簾後朝外看了一眼,輕聲問:“那個穿黃衣裳的是誰?”
那人跟在明貴妃後頭,正好微微轉過臉來。
啊,原來是張婕妤,現在得稱張淑妃了。
她比從前顯得富態了一些,身材也沒有從前那麼苗條,風采氣度與生下皇子前全然不同,後宮的女人有了兒子纔有底氣,有了倚仗。
採姑卻錯會了小冬的意思,以爲她問的是站得靠後的穿淡黃宮裝的女子,輕聲說:“那是新近受寵得封的季美人。”
“哦。”
果然是位美人。
那些女人中有不少陌生面孔,她們站得靠後,衣着也沒有那麼華貴豔麗。可是她們勝在有青春,這比一切名貴的衣飾脂粉都更寶貴,面頰紅潤,眼睛明亮,身姿窈窕,聲如黃鶯。前面的女人們有的是資歷和份位,她們也曾經擁有青春,可是歲月流逝,她們用青春換來了現在。後面的那些女子擁有青春與美貌,她們躊躇滿志,看着那些已經色衰的前輩與對手們,用恭謹溫順掩蓋了野心勃勃。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小冬上一世看過不少宮斗的小說、電視。這些看起來和美親密情景,其實不過是沒有硝煙的另一種戰場。後宮裡的傾軋爭鬥比前朝更慘烈。朝堂上的男人們爭的是權,是利。在同一塊餅上劃而分食,雖然有多有少,可是總歸是能夠達到一個平衡。可後宮裡不可能皆大歡喜。皇帝只有一個,皇帝的繼承人也只能有一個。你得到了,我就得不到,必須用盡全力去爭去奪,把別人踩下去,自己朝上爬,明刀暗箭,你死我活。
小冬遠遠看着她們,慶幸自己不是其中一員。
如果她不是穿越成了郡主,而是成了這龐大的後宮中的一員,她現在會怎麼樣?是象採姑一樣,勤勤懇懇的服侍一個主子,還是象那些姿色過人的女人一樣,靠着美貌與心計殺出一條血路來?
她也不知道。
不處在那個境地,誰也說不準。
皇后她們走了沒多時,又有宮人來報,三皇子和四皇子來請安。
三皇子小冬纔剛見過,四皇子卻是有些日子沒見了。他比從前高了許多,穿着錦袍小靴,小臉兒粉嫩粉嫩的,眉目清秀,舉止有度。大概再過個十年八年等他長大了,沈靜那個第一才子兼美男子的名銜就要保不住了。
兄弟兩人行禮請安,小冬又同他們兩人見禮,四皇子拱手一揖:“小冬姐姐。”
小孩兒裝大人樣最顯得可愛。
他行過禮,就跑了過來拉着小冬的手:“小冬姐姐最近都不常來了,總是見不着你。”
小冬微笑着說:“四皇子也上學唸書了,縱使我來了也一樣遇不着你。”
四皇子歪着頭,好奇地問:“小冬姐姐的夫婿是怎麼樣的人?”
這個……
“太后娘娘壽辰時,你不是見過了麼?”
“那天亂糟糟的,人那麼多,沒說上話,就看着個子高大。”
“他是……”
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小冬一下子竟然概括不出來。
他也讀書,學問卻不算好。他習武,可是那個五品遊騎是捐來的。他少年坎坷,心志堅毅……
不過對小冬來說,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好的愛人,好的丈夫。
“是個很好的人。”
四皇子的嘴微微嘟起,話語聽起來頗有酸意:“有多好?”
他的神態語氣讓小冬一下子想起趙呂來。大概做兄弟的,總是不待見娶走自家姐妹的男人。儘管四皇子還小,可是也已經有了這份兒意識了。
用外人的眼光來看,秦烈不是那麼好,長相不好,學問不好,沒有門第……
小冬微笑着,指着三皇子腳上的靴子問:“你看,是你三哥的靴子好,還是你的好?”
三皇子的靴子自然比四皇子的考究,四皇子點頭說:“哥哥的比我的好。”
“那給你穿,要不要?”
四皇子搖頭:“不成……哥哥的靴子大,我的腳小。”
“對呀,這靴子合適不合適,穿的人自己最知道,和嫁人的道理差不多。”
最好的未必是適合他的。
比如沈靜。
若是嫁了他,小冬肯定沒有抱怨寂寞的空閒。她得做好兒媳,好孫媳,賢內助——光是沈家的那些親戚朋友一一記住名字理清關係,就夠費勁的。連沈芳都說,她家的親戚有時候連她都認不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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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纔發重了……已經改過了。
扭扭~~咽炎太討厭了,希望快點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