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以爲,離別是離開不愛的人。有一天,長大了,才發現,有一種離別,是離開你愛的人。有一種離別,是擦着眼淚,不敢回首。——張小嫺
接到老師打來的電話時,我感到很頭疼,這已經是第五次被老師找去學校了。
趕到學校老師依舊笑容溫和,只是說起米粒的問題時語氣多了絲無奈,跟着老師走進辦公室就見小小的身影單獨坐在椅子裡。一聽見這邊動靜,眼珠就敏覺地轉了過來,待我走過去時他立即從椅子裡滑下來拉我的手,“媽媽,我想回家。”
我徵詢地看向老師,見老師點頭道:“可以的,再過半小時也要組織孩子們放學了。建議你最好帶周米筠同學去趟醫院做一下檢查,以防有什麼萬一。”
“好的,謝謝老師。”
在放學鈴聲響之前,我帶着米粒先一步離開了學校。在去醫院的路上我問米粒怎麼會流鼻血的,他老實地跟我描述了一遍過程,無非是又跟同學追逐打鬧碰撞到一塊了。
別的小朋友初上幼兒園大都會哭,或者不適應幼兒園裡的環境鬧着不想去,這些毛病米粒都沒有。可他上幼兒園兩個月,我卻被老師叫去學校了五次。
老師的用詞很柔和,只稱米粒有些調皮。可他小小的人兒進幼兒園的第三天,就跟一男孩幹了一架,把人給揍哭了。過沒多久,又把人小姑娘給弄哭,倒沒打人,是一直去拉人家的辮子,把人給拽疼了。後面都是類似這種的情況,也有他自己磕碰到的,比如今天。
課外活動回教室時跟後邊的男孩追逐着跑,兩人撞一塊,把他鼻子給撞出血了。
這情形肯定把老師給嚇壞了,也把那男孩給嚇哭了,唯獨這小子連哼一下都不曾。
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沒什麼大問題,讓孩子多休息。
正好也是小長假了,不用去學校。正準備把米粒帶去店裡,老媽電話打過來了,這纔想起忘記跟老媽打招呼了,她肯定也去學校接米粒放學了。
但手機接通便聽見那頭傳來嘈雜的聲音,還有人聲似乎在起爭執。過了好一會老媽的聲音才傳過來:“喂?小如嗎?米粒是不是你接走了?這邊有個他同學的家長揪着我不放,說咱們家米粒把人給打了,這事你知道嗎?”
微蹙起眉,剛纔老師不是這麼跟我說的,不是就兩孩子打鬧追逐嗎?
電話裡也問不清楚,看來我得再去一趟學校,但是,我低頭看了看身邊的小身影,要再帶米粒去學校嗎?
待我重回到學校校門口,遠遠就看見那邊圍聚了一羣人,快步上前,發現當真是老媽被圍在裡面。她正與一個跟她年齡相仿的婦人在爭執着,米粒的老師在中間調解,還有校方領導也在勸說,但顯然效果不大。
那位應該也是孩子的奶奶或外婆,手還拽着孩子,臉上卻蠻橫地嚷:“我不管,今天就要那個打了我孫子的小東西給我出來,我要看看是誰家的小孩敢打我孫子。”
這架勢似乎但凡米粒出現,她都要幫她孫子給打回來?
我不是個不分是非只護犢的母親,但也不會任由別人肆意欺負米粒。
我走過去,“我是周米筠的媽媽,有什麼話你可以跟我說,請先放開我媽好嗎?”
婦人將我上下打量,很不客氣地問:“你兒子呢?”
我抿了下嘴角,淡聲道:“有問題家長當面解決,沒必要把孩子牽扯進來。”
“什麼沒必要?現在是你兒子打了我孫子一拳頭,還是打在了眼睛上,把孩子眼睛打壞了怎麼辦?”婦人剛話落,老師就開口了:“張斌奶奶,事情不是這樣的。”
可她根本蠻橫不聽:“我孫子告訴我了,就是那姓周的小孩打了他。”
正在這時,幾道身穿深藍色制服的身影走了過來,我的目光微頓,是治安片警來了。
警察一來,那張斌的奶奶頓時氣焰消下去了,等那孩子在老師再三問詢下終於說出真相時,眼中閃過懊惱,拉了孩子一路罵罵咧咧地走了,這場鬧劇終於謝幕。
人羣散去後,有個人走過來跟我打招呼:“賈律師。”
我淺笑着搖頭:“早就不是律師了。”
對方撓了撓頭,耿直而道:“叫習慣了。”
這人叫程峰,是校區這邊派出所的,以前打過交道,那時我還是律師。
回去的路上老媽一聽說米粒流鼻血氣到不行,她之前還只當米粒又調皮真跟別的小朋友打架了,所以也理虧。但事實上她這外孫確實調皮,多少也是被她給慣出來的。
五一小長假,老媽和魏叔叔本想帶了米粒去旅遊的,可現在鬧了這一出,老媽有些膽怯了,說流鼻血可不是小事,不如取消這次旅行算了。我也懶得跟老媽多費口舌,自有魏叔叔去說服,帶不帶米粒隨他們。
最後米粒還是留下來了,他們兩人去了九寨溝。
我帶着米粒一塊去機場送得他們,原本還懨懨不振的,等老媽跟魏叔叔身影消失在過道口,臭小子立即精神就來了。拽着我的手就嚷道:“媽媽,我口渴了。”
機場裡邊的飲品店不外乎星巴克,店裡人流還挺多的,吧檯邊排了長隊伍。我問米粒爲啥不想跟外婆去外面玩,他跟個小大人似的飄了我一眼後說:“跟老太太出去有什麼好玩的,我要和媽媽一塊出去玩。”
“媽媽要開店呢。”
“開店重要還是米粒重要?”
我想了想,點了下他的鼻子:“你最重要行了不?”
米粒滿意而笑。
排隊排到末尾處米粒說要尿尿,我看看隊伍前面就一個人了,站在吧檯邊能看到洗手間門口,便喊了服務員帶米粒去。
快輪到我時忽然被人從旁拽了下,有個男的很沒禮貌地插隊進來要買咖啡,收銀的工作人員提醒他排隊,但這人不肯,說趕着要上飛機。
不用我開口,後面都在排隊的人全不滿了,引起一陣小騷動。可那人不管不顧,非要立刻買三杯咖啡,還拍了一張一百塊在桌上。我蹙了蹙眉,語調平和地提醒:“先生,三杯咖啡不止一百塊,另外,這裡在等的大多數人都急着趕飛機,請你後面排隊好嗎?”
原本這人還想耍橫,但服務員把保安請來了,最後抓了那一百塊恨恨丟下一句“老子不喝了”扭頭就走。聽見後邊有人在嘀咕:“這都什麼人啊?”
我淺抿了下脣角,淡定地點了兩杯飲料。
點完走至等候區下意識地朝角落瞥了眼,微怔,剛纔服務員領了米粒去洗手間後一直是等在外邊的,但這時服務員已經不在。是剛纔見這邊出現狀況走開去喊保安了嗎?而且,米粒進去有一會了,怎麼還不見出來?
我想也沒想地走至洗手間門口對着裡面揚聲而喚:“米粒?你好了嗎?”
並沒等到米粒的迴應,轉身拉了工作人員讓進去察看。等工作人員出來忐忑地說裡邊沒找到孩子時,我心中驀然而緊。
目光環視店內,米粒不可能一聲不吭走開的。
但視線所及裡並不見熟悉的身影,我對工作人員低喝:“立刻報警。”隨即奪門而出,剛剛那個莽漢是往機場那頭而走的。
確定米粒失蹤後的第一反應是那個莽漢有問題,因爲他出現的時間點太過巧合了!再就是他的行爲,既然是個蠻橫不講理的人,不至於保安一來就落荒而逃。
機場太大,我跑出去很遠都沒找到那莽漢的蹤跡,心惴惴而跳。各種不好的念頭在腦中翻滾,人販子都是有團伙的,但凡讓那幫人離開了機場……後果我不敢想象。
已經有警察聞訊而出,我疾步上前拽住一個人就吼:“先把機場各個出口封了。”這時候也不管身份不身份的了,我只不過是一個心急如焚的母親。
就在這時,機場廣播裡突然傳出:“下面播放一則通報:周米筠小朋友的媽媽請在聽到廣播後來一樓服務檯,周米筠小朋友現在在這邊一樓服務檯。”
等我跑到一樓服務檯,看見米粒雙腳騰空坐在椅子裡,手上還捧着一杯星巴克裡的奶茶,正喝得悠閒着。待我走過去,米粒還脆聲而喊:“媽媽。”
機場服務檯的工作人員過來向我確認:“請問你是周米筠小朋友的媽媽嗎?”
我點了下頭:“我是。”
“剛是這位先生把小朋友送來的這邊,說是怕孩子的母親在機場裡着急尋找,讓我們通報廣播找您。”循着工作人員的視線,我看向服務檯邊上站着的身影。
米粒從椅子裡滑下來到我身邊,仰着頭向我控訴:“媽媽,有個壞蛋在廁所裡抓我,是這叔叔追出來救了我。後面我們再回去找你沒找着,叔叔就帶我來這了。”
機場是人來人往的公衆場合,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悠閒踱步。有個男人站在服務檯旁邊不起眼的位置,白色的襯衫沒有打領帶,領口似乎有被拉扯過,有些微的凌亂。臂彎裡掛了深黑色的西裝,正低頭擺弄着手機。
似乎察覺到這邊的注目,他擡起頭望過來,目光與我在空中交匯。服務檯的工作人員走上前去解釋了我的身份,他蹙了下眉宇走過來。
“你是小朋友的媽媽?”
見我不作聲,那本就皺在一起的眉峰又緊了緊,再開口語氣不是太好:“誠心建議,最好別讓小朋友單獨一個人,剛要不是我看見小朋友被人強行抱出洗手間追出來,怕是後果不堪設想。”指責的話落進耳朵裡,會感到很刺耳,只是我沒有移轉目光,依舊靜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