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們是否有在深思我的問題,至少是讓他們都靜下來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馬上快深夜十一點了,就算他們不困,周瑜也要休息的。
最後周念拿了決定,先送他們父母回去休息,這邊就由他跟周亮在守着。倒是沒見韓靜雪母子,也不知是沒回國還是另有安排。
周媽媽臨走時深看了我一眼,才扭頭走出病房。
有的人必須得對方點明瞭才能領會意思,而我則是一個眼神就有覺悟的人。
她在提醒我,也可以說是警告,我跟周瑜離婚了。
聽着腳步聲漸遠我不禁失笑,這件事哪裡需要來提醒,我一直謹記於心呢。
經過一番折騰後,周瑜其實是真的累了,一靜下來眼皮就在打架,可他不肯鬆開抓着我的手睡覺,說怕一鬆開我就又不見了。
也不知周亮上哪借來了一張躺椅,就擱在了周瑜的牀邊,於是我也在躺椅裡躺下來,任由周瑜抓着手。他見如此才肯安心睡去,不到五分鐘呼吸就均勻了。
我側看着他,至目前爲止都還沒時間去想今後的打算,有一刻念轉覺得就這樣過吧,
沒有婚姻的關係來束縛,也不用顧慮彼此的家庭,各自安好,不算分開也不算在一起。
闔上眼時,腦中默聲而想——可以嗎?
當週瑜的家人不出現時我可以撇開了不去想,可一旦他們出現,問題就會出來。
就拿眼前最迫切的,周瑜的腦顱手術到底要不要做?是在國內做還是國外做?如果周瑜被帶出國,我知道那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最大可能的真正與他割斷聯繫。
恢復了記憶的周瑜或還有可能不顧一切回國來,然而只怕連現在對我的那點熟悉感和依賴感都隨着腦顱手術一併消除,將我摒棄在外,那麼他的世界裡將再沒有我。
這是一個……很令人生畏的可能性,所以我很排斥,繼而排斥他的父母。
睡得很不踏實,夢境不斷。夢中周瑜看我的眼神變得陌生,哪怕只離了一米遠,他卻不願再靠近一寸,反而一步步地後退。我喚他周公瑾,他卻說他叫周瑜。
從夢中驚醒過來時,一頭的冷汗,連頭髮都溼了。
下意識轉頭,看見周瑜就在離自己一臂距離外,比夢中要近。睡着了的樣子也沒有夢中那般有距離感,只是兩人原本抓緊的手不知何時鬆開了,他的手擱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細微的一個變化,卻令我心頭有了惴感,閉上眼會想,這是否就是預兆?
再難入眠,從躺椅裡起身。想喝水,但這邊既沒多餘的杯子,熱水瓶裡也沒熱水,我只得拎了熱水瓶去打水。清晨五點,醫院走廊裡也不是空寂無人,總有那麼幾個早起的在走動,還有護士們開始準備查房了。
開水間裡有人在,我站在那邊等了一會,待那人轉過身來目光與我在空中交匯了一瞬。
其實走到門外就看見周念在裡面了,沒有理由轉身避走,就在門邊等着了。
周念一貫的清冷色,目光移轉而下了道:“水瓶留下我來吧。”
我沒有動,盯着他問出了那個心中纏繞的問題:“你們會把他帶去美國動手術嗎?”
周念沒急着迴應我,用審視的目光看了我半響後反問:“你怎麼看待這事的?”
不管他是什麼意圖還是在試探,我都直述自己觀點:“從這起刑事案件而言,他不適合在這時候離開,警方正在大力搜捕罪犯,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會抓到人了,之後將會定案庭審,周公瑾是直接受害人,必然是要出庭的。”
這是官方的理由,也是事實。若現在急着動腦顱手術,勢必會有個休養期,那這個案件就會被拖延庭審。趙虎蓄意傷人,不管前因後果他都該受到應有的懲罰。
周念一針見血而再問:“從私人角度呢,你是什麼想法?”
我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笑容來,“有人在意嗎?”
周念:“在不在意另當別論,不妨礙聽一下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不贊同。”不帶拐彎抹角也沒有猶豫地開了口,並且緊隨着又道:“美國的醫學確實要比國內發達,但是頭顱手術不比其它小手術,它沒有百分百的穩定性,存在的風險很大。爲什麼目前人好好的一定要去來回折騰?就像一個賭徒,明明拿了一手不算差的牌,卻偏偏要梭哈賭上全部身家。”我的目光冷冷地直視着他,一字一句問:“讓他恢復記憶,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周念抿了抿嘴角,神色間看不出喜怒,“如果是賭徒的心態,自然是不想單單只是不輸,更多的想要贏,所以他會梭哈下注。所以你這個比喻並不恰當。老三的狀況看似目前並沒什麼大問題,但人腦袋裡留了陰影和血塊總歸是個大患,萬一後期有併發症出現呢,到時再來尋找腦科專家只怕爲時已晚。”
不能否認周唸的顧慮有一定道理,可究其本質,他們所想的第一層怕還是因爲周瑜失憶。
卻聽周念又道:“至於你問讓老三恢復記憶是不是有那麼重要,我的答案是很重要。你如今因爲他即使失憶也對你留存印象,也認定了你而不覺得什麼,但凡他連你也遺忘,看你的眼神裡全是陌生的時候,你也一定與我和我家人的想法一樣。你現在也懷孕了,應該能體會到一個母親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突然間連娘都不認了的那種挫敗感。”
周念是個談判高手,他浸淫商場多年,知道如何抓住對方的弱點出擊。而懷孕這件事,便是現在我的弱點了。不過他想錯了我,眼角露了一抹淺諷輕聲而道:“不要妄自揣摩別人的心思,你們不是我,無法感知我的想法。”
目光微轉定向某處了後再幽聲而言:“你們沒有經歷過從猜測到確知他失蹤的過程,也沒有親眼看過他被車撞飛出去的那段視頻,更沒有嘗過徹夜枯等可能傳來噩耗的滋味,所以你們覺得他失憶了難以接受,讓他記起比所有事都重要。可於我而言,我只希望他能夠活着,那煎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死神的鐘表在運轉,而他活着,比起那些過不去的坎,放不下的東西,都來得重要的多。”
一聲輕笑從身後傳來,我回轉過眸,見是周亮不知何時來了。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轉向周念,貌似吊兒郎當可眼神卻很認真地道:“老大,很不巧,她說得這些我都親身經歷過。我不管你們那些陳舊或腐朽的觀念,總之既然老三認定了她,那麼我也站她這邊一票。動什麼手術啊,老三現在活蹦亂跳的好得很,非要整殘廢了還是怎的。”
我聽到後面不由蹙了蹙眉,周亮是話糙理不糙,但那“殘廢”兩字聽了怪不舒服的。
或者說,我不想聽見任何不好是關於周瑜的。
周念低頭若有所思了一會後擡起眸來道:“這事容我再跟爸媽他們商量一下吧。”
“切,老大你還不知道太后那脾氣?依我說這事就咱們哥兩個做主了,也是時候拿出你老大的威風來了,不然老三那一根筋的二愣子遲早要再出事。”周亮慫恿完他家老大就朝我擠了擠眼,令我不禁心頭一暖,至少他們家是有一個人站在我這邊的,而不是孤立無援。
打完了熱水回到病房,發現周瑜還沒醒,我琢磨着是不是乘這功夫去買個早飯回來。
但病房不能沒人,剛纔周念與周亮兩兄弟都沒跟過來,也不知道昨兒夜裡兩人是另開了病房休息還是有別的安排。我往門外走了幾步找人,在轉角處聽見了周亮的聲音。
“行了行了,我這還有事,回頭再打電話給你。”
聽出他是在打電話,有意等了片刻才走出轉角,卻見周亮懶散地靠在牆上神色中卻是有着煩躁。他看見了我就脫口而問:“是不是你們女人都那麼愛囉嗦呢?”
我挑了下眉:“你指誰?”
“沒指誰,就是問問。家裡太后執掌大權,每個人的事都要插手管;也常常見韓靜雪對老大囉嗦個沒完,你跟老三一塊時也這樣嗎?”
想了想,中肯而道:“我跟周公瑾一塊時他比較話多。”好像都是周瑜在管着我,不能喝咖啡,不能喝冰水,不可以太晚睡,不該吃泡麪等等,所以如果非要評比一個囉嗦的人,非周瑜莫屬。
周亮愕了愕,嘖嘖而道:“那還是老三幸福啊。”
“但我們離婚了。”我及時提醒他,無論於我還是於周瑜而言,受環境所迫,談不上什麼幸福不幸福。只能說離婚後,兩人因爲扯不斷的聯繫以及不斷產生的關聯而生活着。
看周亮那難得怔忡的表情我抿了下嘴笑問:“是不是有了中意的姑娘了?”
“啊?”他錯愕地看過來,下意識否認:“沒有的事。”可目光閃爍着一臉心虛狀。
我也不拆穿他,兀自轉移了話題:“你和周念誰去病房照看下,我下樓買早點。”
“老大回去接太后跟老頭子了,要買早點的話我下去吧。”
我搖了搖頭,“還是我下去買,想看看有沒別的吃,還要買些其它的東西。”
周亮聳聳肩表示由我,他則走回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