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周媽媽對這話題很感興趣,面露感慨了說:“唉,都離開A市好多年了,我記得過年除了放鞭炮煙火外,應該在小年夜的時候一家人做糰子、饅頭。”
韓靜雪不是A市人,當初她跟周念應該是在學校的時候認識的,後來結婚了就隨周念一同出國了。故而聽見周媽媽說的過年習俗很是好奇:“糰子是怎麼做的啊?要不我們也來做吧,難得回老家這邊來過年,總要有點年味呀,剛好讓小核桃也能參與參與。”
小核桃聞言立即興奮地拉着周媽媽道:“奶奶,咱們做那糰子吧,還有饅頭。”
對孫子的要求本不會否決,但周媽媽攤攤手說:“你們說得是容易的,以前做糰子都得那種土磚造的竈頭,做好了糰子放蒸籠裡擱在那種大鐵鍋上蒸的。現在上哪去找這設備啊,我跟你們爸都不知道多少年沒碰過了。”
周媽媽說的那種,我的印象中有。之前家裡老房子沒拆的時候,每到過年老媽就會張羅着做糰子了,老爸專門負責揉麪,我負責燒火。還記得那會周瑜也跑來鑽我們家竈膛,搶着要燒火,等到把糰子蒸熟了還有一項工作,就是點紅,說是可以沾年氣。
一夥人面面相覷,連周爸爸也是聳聳肩表示操作不起來。
周念不想見自己老婆跟孩子失望,斟酌了後提議:“其實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現在農家樂挺多的,農戶應該有的還保留着土竈,我們可以去那邊做。順帶着也可以出去散散心。”
但韓靜雪卻仍覺失望:“那就失去過年習俗的意味了吧。”
我心中一動,眼神剛流轉間就被周瑜瞧見,他竟問了出來:“賈小如,你是不是想到什麼辦法了?”於是,一下子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我臉上。
當律師這麼久了,面對衆人矚目的場合也經歷過不少,但此刻這麼多道視線令我感到赧然。我遲疑着開口:“如果做的不多的話,其實可以在家裡試着用蒸汽鍋。”
周瑜眼睛一亮,“對啊,我們用蒸汽鍋不就實現了那原理嗎?哪還需要跑外面去找什麼土竈。老大,你那主意出得太沒創意了,誰大過年的跑農家樂啊。”
女人是暢想派,男人就是行動派。一合計,當下就決定買最大的蒸汽鍋,然後相關食材也決定明天去大賣場裡買。
晚飯是周亮跟韓靜雪合力整出來的,圍坐到桌前剛好一桌子人了,桌上討論的都是明天要買什麼,韓靜雪甚至還拿了個本子出來記,說是怕男人毛毛躁躁去了買錯。
周媽媽是提意見最多的人,她擔心蒸汽鍋做不出那效果來,讓把鍋買回來了先試驗一下。但周爸爸卻覺得既然打算做了,那就該買的都買了,省得跑那麼多趟。兩人爭着爭着竟翻了臉,周爸爸拍桌子低吼說就不能有一回讓他說了算麼?周媽媽拉下臉來,冷目盯着周爸爸也不語,頓時桌上氣氛凝固。
我以爲這時候周家三兄弟都會去調解,但他們三人都只悶頭吃飯,當作沒看見。再去看韓靜雪,連她也沒有去勸周媽媽,而是一門心思地伺候小核桃吃飯。
周爸爸環顧一圈,把身前的碗往中間一推,氣急敗壞地邊走邊道:“不吃了。”
看着快步而走消沒在門背後的身影,我忽然明白周瑜那暴脾氣像誰了,是隨他爸啊。
等周爸爸離桌後,周媽媽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然後道:“就按你們爸說的辦吧。”
周亮最先忍不住嗤笑出聲:“不是我說啊太后大人,你剛那冷硬的氣場哪去了?回頭就跟老頭子妥協了。”
周媽媽輕哼了下,“你少唯恐天下不亂,這麼多年咱家裡當家作主的一直都是你們爸。”
我看身邊的周瑜,乃至周家三兄弟,都露了古怪的表情,意思是——纔怪!
吃過飯男人們還在討論激烈,我跟韓靜雪把碗筷拿進廚房去洗時,韓靜雪問我:“今晚怎麼安排?你跟老三是在這邊擠擠還是……”
之前就有商量住宿問題,韓靜雪是知道我們安排的,所以纔會有此一問。
我笑了下說:“一會我們就去那邊公寓,爸媽就住我們房間。”
“嗯,時間也不早了,要不你把碗留了給我,你和老三早點走吧,夜裡開車得注意的。”
我看了下手錶,確實將近十點了,不過仍然堅持把碗洗完再走,也不差這會功夫。
突聽外面傳來一聲碎響,我和韓靜雪都嚇了一跳,是什麼被摔了?
聞聲而出,卻發現場面似乎不太對勁。
周瑜齊身站在那,周念跟周亮一個坐在餐桌旁邊的椅子裡,一個坐進了沙發,都保持着沉默。關鍵是周媽媽冷看着周瑜,一臉的不快。
韓靜雪先走了過去,詢問發生了什麼事,試圖打圓場。
但見周媽媽目光掃向我後突然起身,語氣慍怒:“是嫌棄我們人多礙着了你倆的私人空間,以至於這般急匆匆地搬走?”
周瑜:“媽,你胡說什麼呢?我哪有說嫌棄了?這邊不是房間不夠嗎?”
“房間不夠?你們三兄弟就不能住一屋?”
聽到此處我已經大致明白怎麼回事,估摸着剛纔周瑜提出了我倆會暫時搬去我那,然後就把他母親給惹怒了。她認爲我們這一行爲是有意嫌棄,是對他們二老的不尊重。
而在這時周亮最先忍不住發聲:“不是吧太后大人,你要我跟老三和老大睡一屋?我們可不是小孩子了,那張牀怎麼可能睡得下我們三人?”
卻被周媽媽一瞪眼駁了回去:“睡不下就誰有意見睡地鋪。”
周亮不說話了,給了我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周瑜杵在那仍犟着,許是仗着周媽媽對他的寵溺,說話便比較直:“老大跟我都娶媳婦了,就老二是條光棍,他睡地鋪我沒意見,可我和老大想抱着媳婦睡啊。”
周念聞言尷尬地乾咳了兩聲,韓靜雪也沒臉見人一般扭身走回了廚房繼續洗碗。
周媽媽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挑眉盯着周瑜道:“娶媳婦怎麼了?娶了媳婦就不是我兒子了?就忘了我這當孃的了?”
可能之前接觸少,覺得周媽媽無論是處事還是說話都很含蓄,點到即止讓對方領略那個意就行了;現在才發現那是對外人,在家裡頭她很強勢,說一不二,旁人的意見都不納取。
也許是早年她隨周爸爸在外奔波做生意,奠定了女強人的心性。而我誤以爲的那點含蓄,也正是她浸淫商場多年的圓融。
我在考慮這時候要不要插入他們母子間的爭論,心裡頭很明亮,說到底周媽媽不是真的在反對我們搬出去住這件事,而是她不喜歡我。也因此她便認定周瑜此刻的倔強,都是因爲我,不過事實也如此,是我想要回去自己公寓那邊,至少讓我喘口氣吧。
周瑜還想再辯,但周爸爸突然從房內走出來,眉眼中多了沉怒:“吵什麼吵?今晚誰都不允許走!不管你們是打地鋪還是睡沙發,都給我留下來。”話落時走去環住周媽媽的肩膀,語氣仍含怒意:“走,我們回房。”
韓靜雪聞聲從廚房探頭出來,張望了兩眼悄聲對我說:“還沒見過爸發這麼大火呢。”
我苦笑,今晚看來再怎樣都得留下來了。
二老進房後我見周瑜還僵站在那,走過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側眸看過來,眼底似還有着惱意。我衝他搖了搖頭,輕聲說:“就住下吧。”
“老二打地鋪。”周念起身,果斷說出了決定。
周亮錯愕,等見周念快走到客房門邊時才反應過來地嚷嚷:“憑啥啊?”
周念迴轉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憑我是你的老大,我說了算。”
周亮抓狂,韓靜雪卻樂得笑了起來,還幸災樂禍地道:“老二啊,今晚就委屈你了。”平時她都喚周亮名字的,這時故意加重了“老二”兩字。
一會周念從房裡走了出來,“阿雪,你進來一下,給我重新弄一牀被子,不習慣和除了你外的別人同一個被窩。”
“老大!”周瑜不滿地開口,聽出來被他大哥給嫌棄了。然後挺幼稚地轉身過來拉住我的手也道:“賈小如,你也給我再去找一牀被子,長這麼大我都沒跟老大同睡過。”
想來也是,他與周念差了十歲,年齡層次不同。他五六歲的時候,周念都讀初高中了也住宿在校了。與周亮怕是要更親近一些,畢竟他們就差了兩歲。
原本週亮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裡的,這時候突然跳了起來,故意做作地摸了摸自己手臂然後道:“行了行了,你們兩對夫妻就別在這肉麻了,我這個單身狗睡沙發總行了吧。”
最後周亮從周念房中抱了一牀被子出來,把他原來那間房讓給了我跟周瑜,而周念與韓靜雪依舊是原來房間。一場房間之爭落下了帷幕。
但即使躺到了牀上,我也一時難眠。周瑜抱了我說:“你別多想,回頭我再去哄哄太后就行了,她沒惡意,單純就是不想一家人分開了過年。”
我不置可否,默了片刻後才問:“你覺得你爸媽對我印象如何?”
“應該不錯的吧,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見你,小時候太后還抱過你的。就是後來他們忙得不見影了,我這個當兒子的都難得見到他們一面。”
周瑜說的周媽媽抱過小時候的我這件事,我是一點都不記得了。但覺他這次判斷力有誤,可能正是家人的緣故,讓他做不到理性地去審讀,也看不出端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