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7

「律心,你回來了!」路小凡走近給了一個哀求的眼神,但是貝律心不理會,她把手中的一大堆菜往地上一拋,指着路小凡道:「請馬上把你們家裡的人從我家弄走!」

路媽原本見貝家剛好沒人,正好把此來的大事給辦了,沒想到自家人說的體已話卻讓人家聽見了,不由也挺尷尬,但只一會兒就過了,道:「律心,我們是說笑話呢,來來,坐,別往心裡去!」

貝律心好像怒極反笑,道:「笑話,你說得是笑話,我說的是真話,請你們馬上走,再也不要來我們貝家!」

路爸本來對貝律心從來就沒有好感過,也知道她一貫盛氣凌人,但沒想到她居然會攆自己的公婆出門,氣得跳了起來道:「你現在攆鵝們走,那當初是誰到我們家去求婚要跟鵝們家成親的?」(注15)

貝律心烏黑的眉毛微微上挑,道:「覺得委屈你可以不要結這門親啊,你們心裡不就想的不也是要巴結我們家嗎?你們家這許多年,因爲這門親事撈得好處也不少啊,要不你們家的垃圾怎麼能一個接着一個進京城呢!」

她這麼一說,路爸氣得嘴都哆嗦了,一直偷聽路媽跟二哥說話的路小的衝了出來,指着貝律心道:「你罵誰垃圾呢!」

「罵誰?」貝律心攏了攏頭髮道:「誰垃圾罵誰!專罵那種厚顏無恥,不照鏡子的垃圾!」

路爸氣得手直抖,道:「我早就知道不能娶你這個破鞋,沒過門就懷了別人野種,自己不要臉,還罵別人不要臉!」

路媽大聲道:「路爸!」

貝律心紅了眼,猙獰地一笑道:「沒錯,我是大着肚子找個人頂缸,但也要有人肯頂,有人肯賣兒子。別整得自己好像多委屈似的,我大着肚子嫁人無恥,你知道我懷了野種還把兒子嫁給我們家,不要臉這三個字原數奉回!」

路小凡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裡像鑽進了千萬只蜜蜂一樣嗡嗡作響,頭暈腦脹,大腦裡被震得一片空白,路小的捶打着他的肩道:「哥,你還不揍你媳婦,你看她這樣對路爸說話!」

貝律心本來上了樓,聽道這句又掉轉過頭來冷笑道:「揍我?告訴你,就你們哥哥給我們貝家當看門的,我都嫌他不夠資格!沒讓他從我家滾蛋,那是我貝律心不願意做過河拆橋的事情!所以以後別得瑟的,以爲你們家真是我們傢什麼親戚!」

林阿姨也搖着頭道:「好來,你們家也知趣一點,還想哪能?供着你們老二讀大學,幫你們老大找工作,做人不要一點骨頭也沒有,現在被人這樣罵到臉上來,這是活該!」

路小的衝着嚷道:「你這老太婆不過是一個傭人,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講話啊!」

林阿姨從來自視極高,傭人這兩個字簡直是她的逆鱗,何況貝家沒有女主人,她一向把自己當貝家半個做主的人,貝傢什麼事情她都會點評一番的,路小的這句傭人氣得她也直哆嗦,掉頭看貝律心道:「儂看,儂看,格種素質快點叫伊拉跑!」(注16)

貝律心挑眉道:「聽到沒有,快滾!」

路小的氣得衝了上去,揪住貝律心道:「你這隻破鞋,敢叫我爸媽滾!」

兩人扭成一團,路小的多多少少在家乾點農活,很有一把力氣,林阿姨連忙上前幫忙揪住路小的頭髮,路媽看見了連忙上去拉架,幾個人扭成一團。

忙亂之間,路小凡突然大叫道:「都給我住手,住手!聽見沒有!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他一嗓門震得幾個扭成一團的人都一愣,然後發現叫的是路小凡就愣得更厲害了。

路小凡走上前去,一把將這些糾結在一起的手拉開,然後低聲對路媽道:「路媽,我送你們走吧!」

路媽嘴脣顫抖了一下道:「好!」然後回過頭來對路爸道:「路爸,你還愣着幹什麼,回屋收拾東西,把路小平給我叫起來!」她轉身又踢了一腳路小的,道:「快去,收拾東西!」

沒過一會兒,路家的人就東西收拾好了,路小的是一邊掉眼淚一邊收拾,路小平被路爸從牀上拖起來,還迷迷糊糊地道:「做什麼呀,路爸,人家正睡得好呢!」

路爸上去就給了他一巴掌,道:「喝什麼馬尿,快起來,走!」

貝律心跟林阿姨冷冷地看着路家人又大包小包地從家裡面出去,路小的刻意地狠狠摔了一下門,把四周的牆壁都震地顫抖了一下,門後面一個西式的陶瓷掛衣鉤噗通從門背後被震了下來,算是壽終正寢。

注15:鵝是陝西話我的意思,路爸氣懵了,連普通話都忘了說!

注16:上海話,你看看,這種素質快點叫他們走!

路爸的嘴巴一路就沒停過,道:「你看看你,怎麼窩囊成這樣,這媳婦能把你爹媽攆出門去,這樣的老婆你不打,還供着她!?」

路小凡拖着行李一聲不吭地上了警衛幫忙叫來的出租車上,然後在路上拿出手機給人打了個電話,託了個人,一直快到機場,纔算是把機票改遷到了今天。

路小平由頭到尾也沒提付飛機票的錢,路小凡自然也沒什麼心思跟他計較。

路家人的裝扮在機場裡顯得特別的怪異,尤其是他們的行李,以至於不少人包括老外都在打量着他們一羣人,路小的正氣不過,衝着坐在旁邊的年輕老外仰着頭道:「瞧什麼,滾一邊去!」

年輕的老外被他嚇了一跳,連聲用不太連貫的中文說對不起,挪了一個位置坐一邊去了。

路小凡換了機票回來,路爸見了他又開口數落道:「你說你在京城待了這麼多年了,不能像你哥那樣混個一官半職也就算了,家裡連個女人你都制不了,你有什麼用!」

「夠了!」路媽喝斥了一聲,道:「你有完沒完!」

路媽的眼睛有一點紅紅的,她不太想讓兒子看出來流過眼淚了,所以稍微眼睛裡有一點溼意,就裝作不禁意一般,攏攏頭髮,眨眨眼睛,但次數多了眼圈還是有一點紅。

路爸看到路媽的眼圈,更是恨地吸了一口氣,但不言聲了。

路媽看着路小凡道:「凡凡……路媽跟路爸把你日子給攪亂了!」

路小凡知道路媽一生要強,除了不識字,斷事幹活沒一樣不是跑在別人的前面。

她不是不知道廉恥,但是在艱難的生活面前,廉恥又是一件極爲昂貴的東西,更何況在子女們的前程面前,好像一個母親的臉面就顯得不太重要了。

只是她不但消費了自己的自尊,更是消費了她兒子的自尊,也許到現在她才隱隱能意識到這件事情。

「你不要爲我擔心!我沒事,你們回去自己小心!」路小凡回答了一聲,幫母親把包背上。

路小凡回到家裡,林阿姨看到他就嘆了口氣,路小凡也沒跟她說話就回了自己的房。

房間裡還是一片狼藉,林阿姨基本上不大收拾他的房間,他自己把東西整理好,便坐到了自己的書桌前發愣。

貝律心跟他的關係雖然說不上太好,可是其實這四五年來也不算太差,貝律心頂多也就是不高興的時候給他幾個白眼,甚至於當年貝律心流產以後,因爲不受家人的重視,貝律心衝着他大喊大叫,告訴路小凡別以爲跟她結婚他能得什麼好處。

路小凡才知道了貝家的秘密,原來貝律心根本不是貝沫沙的孩子。

當年貝沫沙被關了牛棚,沈吳碧氏被送去工廠接受工人改造時,因爲受不了繁重的工作,跟三天一大斗,二天一小鬥,委身了一個工廠裡造反派的頭子,貝律心就是他們生下來的孽種。

沈吳碧氏看貝律心自然是就像看見了自己當年所受到的屈辱,這也難怪她只帶走了貝律清,卻把貝律心扔下了。

同樣的,路小凡才算明白了爲什麼貝沫沙對貝律心基本上不管不問的原因。

有那麼一刻,路小凡覺得貝律心好像突然就跟自己近了,也不是沒有在一起共渡餘生,相濡以沫的可能,尤其是當他幫着臥牀的貝律心用熱水燙腳的時候,真真實實的覺得是有這種可能的。

直到今天,路小凡才知道自己在貝律心的心目中原來是這樣的,他拿出紙筆鋪平,想了想纔在上面慢慢地寫下了四個字:離婚協議。

雙日更,下一更最晚是週四,讓大家久等了。流香最近也比較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