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映照出我的狼狽,一夜未睡,又哭了那麼久,兩隻眼睛就像是核桃一樣高高腫起來,臉色憔悴,就像一塊乾枯的樹皮。
洗漱完,我換了件衣服,連早飯也沒吃,就出了門。
李姐非得跟着我,我也就隨她去了,腿腳不靈便,我走的又心急,沒一會就覺得兩腿隱隱的疼痛,但是被我竭力的忽略。
我不知道你你們有沒有那種感覺,明明是在身體承受範圍之外的事情,明明可以放緩一點,可是心中的那個事必須要去做,它催促着你快一點,再快一點,哪怕筋疲力盡也要快點去做。
我現在就是這種心情,昨天晚上樑伯承的話我翻來覆去的想了一個晚上,我想也許我是真的錯了。
孩子拿了這麼久以來,我一直活在自己給自己編造的一個故事裡,這個故事,樑伯承是負心男,我理所當然的把自己放到受害者的地位。
可是不是受到了傷害,就應該是受害者的。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傷害,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我想,也許在那個我看不見的地方,樑伯承的痛苦,並不比我要少。
這就像是我當年任性扔下樑伯承逃離學校和家裡。所有人眼中,包括樑伯承,我都是一個自己犯賤的婊子,爲了錢可疑陪男人睡覺,犯完賤被發現了甩掉自己的男朋友就跑了,他們都覺得我沒有心,我爲錢不擇手段,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我的傷害在任何人看不見的地方,比任何人都大。而我固執的不願意去求一個諒解。
也許現在的樑伯承就像那時候的我一樣,有着一樣的倔強,等別人的信任和體諒。
我想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他,孩子的事,我要跟他說我明白了,我不怪你了,我知道你只能做那樣的選擇,孩子沒了你也很難過,我相信你,我還要告訴他,當年的事是我的錯,我要一五一十的跟他解釋清楚,他不相信,我就在解釋一遍,直到他相信。我是這樣想的,兩個人如果此生註定糾纏不休,那何必讓彼此相互折磨而不是相互愛下去呢?
我懷了這樣的心思,到了荼蘼珠寶公子們,門口,特地讓李姐在樓下等我,一個人,深吸了一口氣上了電梯。
就像是即將做完一件大事的英雄,雄赳赳氣昂昂的,帶着絕對的自信和期待。
所以當我推開門,看到樑伯承和許如清兩具糾纏在一起的身體的時候,我纔會呆愣了那麼長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兩個人衣着凌亂,許如清的上衣甚至都已經掀了起來,親的如膠似漆,渾然忘我,我推開門好一段時間,他們才微喘着分開來。
許如清面色酡紅,衣衫半褪,在一個絕妙的角度對我露出不屑的笑容。
樑伯承清了清嗓子,他的西裝有些皺,白色的襯衫打開了一個釦子,性感而誘惑,只是那雙眸子看向我的時候,平靜無波。
他看着我,說,“有事?”
我的腦子斷了一下,頓了頓說,“沒,沒事。我走錯了。”
下意識的就要往外走。
樑伯承卻叫住了我,“等等。”
我的腳步微頓,就聽到他在我身後用一種聽不出來情緒的聲音說,“總裁辦公室的門不是隨手就能推開的,我希望你不要再有下一次。”
我背對着他,眼淚差點掉下來,我拼命的點頭,說,“我記住了,樑總。”
就走了出去。
關上門,我靠在門邊的牆上,再也忍不住,淚水洶涌。
多麼可笑的一件事。
上一秒,我滿心歡喜的趕過來,想要告訴他我的心意,我想把我的整顆心拿出來給他,讓他檢驗,我不是昨晚他所說的該死的那種女人。
下一秒,卻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翻滾,到處都是曖昧的痕跡,冷着臉告訴我,他辦公室的門不能隨便推開。
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它嘲笑我之前的想法是多麼天真,多麼可笑。我竟然幻想着能跟樑伯承把話說明白,我竟然幻想着跟樑伯承重修舊好。
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我覺得自己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我把嘴張得很大,拼命的往外呼氣,想要將心裡的那股悲傷傾吐出來。
好久,我都沒有平靜下來,陳助理抱着一疊文件回來了。
她似乎沒看見我,只是將文件放在許如清的桌子上,自言自語了一句,“奇怪,剛剛不是還在呢嗎,這麼會功夫去哪了。”
她擡頭四望,很快就看見了我,正要開口,我將食指豎在嘴邊衝她做了個“沉默”的手勢,然後迅速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勉強的衝她一笑,就要下樓。
陳助理輕聲叫住我,“林靡,你怎麼了?”
我轉頭,笑了笑說,“沒事,眼裡進沙子了。”因爲哭了太久,聲音有些沙啞,這種屁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不信,我也沒指望陳助理能信。
橫豎,不過是個藉口。
陳助理動了動嘴脣,看了一眼辦公室緊閉的門,又將目光落在許如清空蕩蕩的桌子上,欲言又止。
我終究是不想在任何人嘴裡聽到安慰或者同情的話,所以主動開口,我淺笑着,看着陳助理,緩聲說,“陳助理,有時候生活必須得給你重重一擊,要不然你就會忘了自己是誰。我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偶爾得到的多一點就覺得自己能夠改變,卻不曾知道,有些命運早就在一開始就註定好了,誰也改不得,除了認命,別無他法。”
這些話說完,心裡也是驟然一輕,我笑的更加開懷,鼻子卻是猛地一酸。
陳助理看着我沒有說話,半晌她嘆了口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我卻是不想聽的,我說,“就這樣吧,我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剛剛的事,不要說出去。”
看着陳助理點了頭,我才轉身下樓。
沒有走電梯,而是走向了隔壁的樓梯口。
幾十層高的寫字樓,樓梯向來都是擺設,基本上沒有人會來,樓道里都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我慢慢地走進去,走到樓梯邊上,靠着樓梯把手往下看幾十層高的樓梯看下去,就像一個吃人的妖怪,張着大口,要把人吸進無底的黑洞裡面去。
我倚着把手滑下來,坐在地上,將頭深深的埋進膝蓋裡,再也忍不住,淚無聲,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