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默過後，大嬸的聲音纔再次傳來。
“大牛呀，咱們這裡居民雖然住的鬆散，可也是什麼事兒都藏不住的，一陣風兒，就能把才發生不久的事情繞着山腰傳個圈兒。你一個帶着孩子的單身漢子，突然擡了一個女人回家，這都用不着口耳相傳，只望見一眼的，都會有些個閒言碎語。我也見了那姑娘，雖然閉着眼一臉病態，小模樣倒是個俊俏的。我看，小虎也不討厭，不如。。。。。。你就續絃，受了吧。也算是給姑娘一個可以活命過日子的依靠。”
石南素只閉着眼睛，任由大夫的針在自己身上釘着。手心卻攥得緊。
又是一陣沉默，張大牛並未做聲。
大嬸踟躕道：“你，是不是瞧不上那姑娘？”
這回張大牛倒答的利索，“不，不是。就是。。。。。。亡妻離去不到一年，我始終是放不下她的。。。。。。再說，姑娘年紀還小，跟了我這樣的沒出息的獵戶，豈不是耽誤了人家。”
石南素放鬆些手上緊攥的力氣，她對張大牛是沒有絲毫成見的。只是，她是有自己想要追求的夢想之人。。。。。。
“那，既然你無意續絃。。。。。。呵呵，”聽上去，大嬸好像有什麼話不好意思說出口。
“大嬸，有什麼話說就是了。咱們也算是十幾年的老鄰居了，不用見外。”
“大牛呀，你知道，咱們住在山根底下的獵戶，都是窮的叮噹響的。要不是爲了躲避交不起的稅務，誰願意住在老虎的爪子底下。每日外出打獵伺候種的糧食，也僅僅夠個溫飽。住在這裡的人本就少。又是要啥沒啥的人家，娶個媳婦更是。。。。。。嘿嘿，真是難上加難呀，你看，我家三個兒子，這要是將來爲他們考慮婚娶，這不是要愁死我們老兩口嘛。。。。。。”說道這裡，張大牛已經明白。
“你家小虎還小，又是個機靈聰明的，保不齊將來會有大出息。要是送出山去學個手藝，將來能掙大錢，把你接出去住大院子哩。我家三個兒子都像他爹，愣頭愣腦，也就打獵的功夫還不差，我家老大已經十二，不如。。。。。。把姑娘嫁與我大兒，先做個養媳。”
原來，那中年女人是有這個打算。
又是一陣死寂般沉默，張大牛的聲音纔再次傳來，“大嬸，你也說過，我與這姑娘無親無故，我自是做不了別人家的主，這件事，你還是等姑娘醒了，親自找姑娘商量吧。”
那大嬸見大牛並不打算與自己相爭，要問那姑娘自己的意思，立刻眉開眼笑，連連應着。只要是個明眼的人，都會看出來，跟着自己家可比留在大牛家強多了。跟了大牛，不但要給人家做續絃，還得給人家伺候兒子。一個人在外面打獵，養着三張口。而跟着自己家走，想比之下，那可是享福多了。
自己家三個兒子，大兒子與二兒子早已能夠跟着他爹上山打獵，再過兩年，小兒子也能外出打
獵，到時候，四個人打獵，不僅能夠養家餬口，還能把剩下的獵物剝皮，賣皮賣肉，還能攢下兩個錢。到時候，再應了兒媳婦，若是生下了孫子，就送孫子去上學堂，這可是獵戶家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啊。但凡那姑娘有些頭腦，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的。
只是。。。。。。上學堂那都是後話了。如果生不出兒子呢，生了女兒，那也能幫自己家做幾年活，到時候，挑個比較富裕的人家，多要幾個聘禮錢，也不算虧，就算是生了兒子，那也得等孩子七八歲時才能上學堂，到時候，得先把二兒子和三兒子的婚事定下，剩下的兩個兒子恐怕沒有這麼便宜的婚事可以撿，得花上幾個錢才能解決，到時候，小孩兒再想上學堂，那有沒有錢，就不知道了。反正到時候她們老兩口已經年邁，三個兒子都各自婚娶，肩上的擔子也就放下了，兒子們怎麼過，那是他們自己個兒的本事。。。。。。
大嬸心中的如意算那是打的叮噹響。全然不知，方纔二人的話早已被石南素一字不落聽進了耳朵裡。
石南素心中滿是涼意。眼角一滴晶瑩順着耳鬢滑入髮絲。生病讓她鼻子都失去了嗅覺，半塞着，腦袋漲得痛，難受的緊。
額上陡然一涼，一陣痛快的清明之感，石南素再次試着睜開眼睛，老大夫滿是皺紋的面容映入視線。
“姑娘可是御龍堡上的客人？”老大夫蒼老的聲音故意壓低，只有石南素聽得清。
石南素睜大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但是，她不認識這個老人家呀。
疑惑的眼神讓老大夫微微一笑，“姑娘可能是沒見過老夫，這兩三個月內，老夫受御龍堡多次相請，入堡爲孫老先生送些藥材，也爲你瞧過一兩次的病。只是那時姑娘病態纏綿，昏睡不起，沒有見過老夫罷了。”
石南素喉頭好像堵上了棉花，哽咽着想要說話，卻不知說什麼。這是她在這個地方見到的唯一一個與自己相識的人。也是與御龍堡有聯繫的人。讓她怎能不激動。
又有幾滴淚水涌出眼角，石南素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謝謝大夫。。。多次的照顧。”
老大夫將銀針一根一根的取下，收進針插，看一眼窗外，“姑娘莫要憂心，若姑娘想回堡中，待雨停，老夫便爲姑娘上山一趟，御龍堡的守衛不會爲難老夫，定能將姑娘的現狀傳達過去。只是。。。。。。已經出了御龍堡，姑娘可是自願要回去，還是。。。。。。”
老大夫已經知道石南素定是想要回到堡中，因爲，他也算是御龍堡熟客，堡中待這個姑娘的態度，猶如堡中家眷一般，甚爲謹慎妥帖。而孫兄，也就是石南素口中的孫爺爺，將她視爲自己的後代般照顧。如今姑娘突然重傷落入野外，定是遇到了什麼危險變數。
而後的一問，也並非是老大夫多此一舉。御龍堡在外的名聲怎麼樣，想必這姑娘已經耳聞不少，雖近朱者未必赤，近墨者未必黑，若受
不住流言的譴責，想要離開也無可厚非。只是，這御龍堡他去過數次了。剛開始雖也是將命揣在腰上，早已想到此行可能有去無回，可在接觸了堡中的人後，才發現，御龍堡中，人人接物待客十分有禮數。未見絲毫不善之舉。好好的接了去，又十分妥帖的送了回來。還與江湖中神醫聖手孫先生結識，倍感三生有幸。唯有那御龍堡的主人，只是遙遙一見，便如人間魔王般的懾人之勢，嚇得腿腳發軟。
在石南素答話之前，老大夫又加上了一句，“是善是惡，拿捏尺寸皆在姑娘自己心中。人性本善，不必爲外界流言蜚語所左右。”
石南素自是想回去的，只聽了老先生多說的一句話，她心中明白，老先生所指，是人人皆道公子的不是，她早已將那些話選擇性的忘記，偏偏每次聽到，還是會心中憤憤傷感。
“什麼是善？”石南素問。
老大夫笑眯眯，“人道御龍堡爲人間修羅地獄，可，在老夫看來，那裡有牽掛姑娘之人，可以比其他人都能更好的照顧姑娘，那裡，對姑娘來說，便是好歸所，對姑娘的照顧與牽掛，便是善。”
老大夫的話，讓石南素心情平復許多。困難的扯出一個笑意，未多說什麼，老大夫收起自己的東西，起身：“姑娘好生修養，不必擔憂過多，其他交由老夫便是。”
屋外之人聽到了大夫的話，大夫的話說的大方，他人並未聽出什麼。剛纔張大牛與中年女人的談話，倒是被大夫聽出來不少農戶家婦人的小心思。
他人只當大夫說的是要石南素好生修養，病痛只交由大夫開藥治療便是。
“有勞大夫了，深夜還勞煩大夫前來看病人，真是辛苦了。這藥錢，共多少？”張大牛看着大夫開的藥方上密密麻麻寫了好些種材料，心想定是價格不低。
“藥錢就算了。你們也是救人行善，這是積德的好事情，就當是也讓我參與其中，積德行善了。”老大夫笑着說，蒼老的聲音甚是和藹。
“那，多謝大夫了。真是多謝了。”張大牛連連道謝。而那位大嬸，早又進內屋去看躺在榻上，行動困難的姑娘去了。但願姑娘傷的不是十分嚴重，不會影響行動，日後還要幹農活呢。也不會影響日後爲她家傳宗接代纔好。否則，就可惜了那一張白淨秀麗的小臉了。
“王大嬸，雨中道路難行，我送大夫回去。你先照看一下小虎和姑娘。”
“誒，誒，放心去吧！”王大嬸連連應道。
大夫年邁，張大牛爲大夫多披上一件蓑衣，攙扶着大夫回去了。雖然他們沒有住在山上，可腳下的路也是泥濘難行。一腳深一腳淺的，慢慢行走着。
小虎一直安靜的趴在牀榻另一邊，昏昏欲睡，大嬸待他們走遠後，纔來到榻前自己打量。石南素睜着眼睛，大嬸心中更加感嘆，真是個水靈的女孩。年紀看上去不大，病態猶在，可更加多出幾分孱弱的美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