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靈巖寺

白策笑得打跌, 問她道:“是拜菩薩還是拜人?”

明月怒視白策, 嘟着嘴不滿:“人家是有正事呢。有什麼好笑的?你去不去?”

“去去,大小姐吩咐了, 屬下敢不聽令。你等我準備一下的。”

結果這邊還沒等成行,就出了一件大事。

三月初一夜裡,雍德義帶了幾個人潛入指揮使馬康才的府邸, 想要襲殺借住在馬家的朝廷欽差, 不巧正趕上費長雍奉陳佐芝之命在同欽差談事,撞個正着。

馬家死了幾個守夜的奴僕,欽差的兩個貼身侍衛一個橫屍院子裡, 一個在臥房門口被短刀抹了喉。

但身手如此高強的雍德義卻在費長雍跟前吃盡了苦頭,據說連十招都沒走上便被費長雍生擒活捉,當場卸掉了下巴和四肢的關節,五花大綁交給陳佐芝處理。

當時已是下半夜, 陳佐芝沒有驚動太多人,只把孟黑叫了去。

雍德義關節復位之後痛哭流涕,連連磕頭認錯, 供認他是看不過大當家礙於王爺的面子,明明和朝廷有着血海深仇卻不能報, 爲着招安一事憂心得整夜睡不着覺,才擅自行動, 想着欽差若是死了,招安一說自然就黃了。這都是他自作主張,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陳佐芝本來就不想深究, 見他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正中下懷,把人交給孟黑處置。

到這時候孟黑還要做戲做全套,拔刀要殺雍德義,被陳佐芝攔下。

最後他當着衆人的面,抽了雍德義三十鞭子,直將雍德義抽得皮開肉綻鬼哭狼嚎方纔罷休,抽完了又把人趕出大化,叫他即刻滾回江城去。

等初二早上隋鳳這邊聽說此事,雍德義已經帶着傷離開大化回江城去了。

諸人立刻想到明月那天在觀霞閣上看到雍德義同湯嘯密會的情形。

不知湯嘯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說不定二人當時便是在密謀此事。

陳佐芝得到報告之後好幾天引而不發,終於抓了雍德義現行。

否則大半夜的,那位費公子怎麼會正好在欽差那裡?再說雍德義又不是傻,要行刺肯定要等熄燈之後沒有外人了再動手。

更叫人沒想到的是費長雍的身手,這人年紀不大,竟是文武雙全,武藝高出衆人一大截,怪不得自視甚高,敢誇下海口,要幫着陳佐芝把鄴州治理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這雖然是點小風波,很快歸於無形,卻無疑更給了明月去見謝平瀾的理由。

所以三月初二這天上午,隋大小姐帶了鈴鐺和幾個隨從,拉上白策,坐着車浩浩蕩蕩前往城西靈巖寺上香求籤,順便要在寺廟的後山踏青遊玩。

她興沖沖打算的挺好,誰知天公不作美,出門的時候只是有些陰,走在半路上便開始淅淅瀝瀝落雨,等到了靈巖寺外竟是越下越大了。

鈴鐺不知道今天的上香遊玩另有玄機,道:“糟了,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帶傘,這破天氣,看來是玩不成了。”

她家小姐可是很討厭下雨的,她說雨水滴在身上,溼漉漉的,總有一種不那麼清爽的感覺,再說一下雨地上到處是水,很難不溼到鞋子,所以在山寨的時候,每逢下雨天,小姐便基本上不出門了。

今天頗難得,好像下雨這等意外也沒有破壞她的玩興,雖然不怎麼說話,可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裡面全是興奮……

明月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進到靈巖寺中。

等手下人好不容易找來了傘,她和鈴鐺、白策打着傘沿着又溼又滑的石階進了寺廟的大門,不但是鞋子,連裙子的下緣都變得溼噠噠好不難受。

明月因爲上次見謝平瀾穿得醜,怕他再說自己長得不及某某,還特地換了條淺紫色的暗花長裙,外罩蝴蝶紋紗衣,看着如芙蓉出水嫋嫋婷婷,這會兒也全部泡了湯。

這也到罷了,最叫明月氣惱的是諸人如取經似的經過了九九八十一難,進到靈巖寺,找着老和尚慧明一問,謝平瀾竟然沒在。

慧明說他是昨天出去的,把手下人全都帶走了,一夜未歸,今天能不能回來還不一定。

明月看看外邊那麼大的雨,再想想謝平瀾傷勢還未愈,頓覺一腔熱忱全都落了空,看來這一趟是白跑了。

回去吧又不甘心,她畢竟不能隔三差五就往靈巖寺跑,再說明日陳佐芝召集衆人開過會,她爹留在大化也就沒有什麼事做了,說不定會帶着大夥早早回去,謝平瀾又說處理完了手頭上的事情要去密州,這麼一算,下次見面竟是遙遙無期了。

這令明月十分不開心,哪怕在鈴鐺的鼓動下,她在佛祖金身前上香求籤,意外求到了一支福星吉宿無所不利的上上籤,依舊沒有將她從霜打茄子的狀態中拯救出來。

白策其實也想同謝平瀾聊一聊眼下的形勢,一語雙關道:“既是吉兆,那就等一等,看雨能不能停吧。”

明月點頭,白策指使着程猴兒去問問寺裡有沒有圍棋,有的話便借一盤過來。

過了一會兒,程猴兒冒雨抱着棋盤迴來,老和尚慧明跟在後面,幫他拿着棋盒。

原來慧明和尚竟是此道高手,白策聞言大喜,熄了虐一虐明月這新丁的心思,兩人坐下對弈,叫明月和鈴鐺在一旁觀看。

明月看了一陣,見沒有外人,忍不住問:“慧明大師,那位謝施主有沒有給你講過一個故事?”

慧明哪知道明月那調皮的心思,拿起棋子,笑道:“老衲是出家人,四大皆空,謝施主哪會同我講塵世的恩恩怨怨。”

看來是沒講過,不然老和尚哪會這麼淡然自若。

明月窮極無聊,耐着性子看二人下棋。

這場雨下起來沒完沒了,第二盤棋下到中途,慧明老和尚叫人去準備齋飯。

這時候外頭腳步聲響,程猴兒躡手躡腳進來,小聲道:“大小姐,謝……施主回來了,聽說咱們來了,請您到禪房外頭避風亭見面。”

他在江家的時候已經同謝平瀾處得熟了,本想稱呼謝世子,突然想起慧明還在,臨時改了口,引得白策呵呵一笑。

“啊……”明月低呼一聲,這麼惡劣的天氣,冒雨回來的?

她轉身欲走,鈴鐺這會兒也知道這是爲哪般了,叫了聲:“小姐,傘!”

明月打了傘,順着程猴兒所指,快步趕到避風亭,果見謝平瀾穿着暗灰色披風,獨自站在亭子中看雨。

此處叫避風亭,所選地理位置十分巧妙,明明別處風還帶着雨絲亂飛,到了此地,那雨就真的直直如簾幕般落下。

亭子裡的地面竟然是乾的。

明月放下傘,同他望過來的目光相遇,一直竟不知說什麼好。

還是謝平瀾先開口:“等很久了?”

有這句話,明月頓覺所有的焦慮都不在,這綿綿不絕的雨,溼噠噠的衣裳鞋子全都可以忍耐,笑道:“還好,在看慧明大師和白先生下棋,還求到了一支上上籤。”

謝平瀾微微一笑:“是麼,真巧,我剛來靈巖寺時也求到了一支好籤。”

明月不知怎的冒出一句:“呃,這寺裡不會專撿好聽的哄人開心,全都是好籤吧?”

謝平瀾有些無語:“自然不是。”

這幾句話的工夫,明月方覺着自己腦袋開始轉了,也知道該同謝平瀾說什麼了,她把昨夜雍德義行刺不成,捱了頓打滾回江城以及父親明天要同陳佐芝、孟黑結拜的事講了講。

謝平瀾亦道:“他們明日結拜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聽說會有好多人到場觀禮。你……”明月本想問你會去麼,轉念又想陳佐芝和孟黑都在抓他,謝平瀾怕是不會冒着風險,去看一個無關緊要的儀式,故而改口道,“你還缺不缺什麼東西?”

“嗯?”謝平瀾想不通她說話怎得這般跳躍。

“就是……你給了我兩樣那麼要緊的東西,我想還你一件禮物。又怕選的東西對你沒有用……”

對了,就是這麼回事,難怪她一直覺着哪裡不得勁兒。

“呵,這樣啊。”謝平瀾溫和地道,“身外之物……我一時想不到還缺什麼,那兩樣東西我也用不到,你不用放在心上,爲此而介懷。”

“不是介懷,只是順便,旁人要送我的,拿來借花獻佛了。”明月就把費長雍要給她送禮的事說了說,“他師父是蕭學真,當世製造機關陷阱的第一人,你聽說過麼?”

謝平瀾聞言笑了:“蕭學真我自然聽說過。能叫他的弟子送禮物,這機會可是十分難得。”

“是吧?”明月心情大好,也笑起來。

謝平瀾上下打量她,道:“既然這樣,你叫他送你一副機弩吧。”

明月還當是謝平瀾想要,點了點頭,瞪着一雙大眼睛好奇地問:“具體呢,什麼樣子的,說一說。”

謝平瀾道:“要小巧隱蔽的,便於隨身攜帶。你一說他應該就知道了,人心難測,你又不會武藝,隨從們再用心,也難保有照顧不到的時候,你應該有這樣一件利器用來防身,以備萬一。”

作者有話要說:  不看數據,我還是個好作者。

靠愛發電,總有燃燒完的一天啊。

好累。有時候,自己也不知道在堅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