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天了

宋家的大門緊閉。

不但是宋家, 整條街上沒有一家敞着門, 以前殷勤站在門口招呼來客的下人們也都不見了影。

明月上前敲門。

未用她久等,裡頭很快有人隔了門小心翼翼地詢問。

明月答了, 宋家的門房趕緊將門打開,請她進去,詫異道:“大小姐怎的一個人回來了?您稍等, 這會兒幾位爺和小姐們都在家, 我馬上給您通報。”

明月見狀稍稍放心,看宋家下人這樣子,緊張歸緊張, 不像是出了什麼塌天的大事。

她道:“那我見一見二爺和三小姐吧。”

三小姐便是宋安如。

門房小跑着通報去了,明月問旁邊給她斟茶倒水的下人:“街上怎的這麼冷清,衙門裡沒什麼事吧,監察使王大人可還好?”

那下人恭敬中透着殷勤:“王大人正忙着查案子, 應該……還好吧。”

查案子,何渡的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

不過聽說王子約無恙,明月長鬆了口氣, 轉而問道:“我那些同伴可有回來過?”

其實看前頭門房那反應,她差不多已經知道答案了。

果然那下人回答說“不曾”。

明月尋思着巫曉元他們前天夜裡動身, 昨天上午就該到了,沒來宋家, 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和王子約會合,把情況都跟他說了。

她登時有些坐不住,想着和宋安如父女打個招呼便走。

宋安如來得極快, 她住得遠,接到傳話雖然晚了一步,卻和父親幾乎是同時到達,一見着明月便關切地道:“大小姐,您怎的一個隨從也不帶,豐陵最近不太平,您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明月把告辭的話嚥了回去,問道:“怎麼了,我看進城盤查得很嚴,街上也沒有什麼人外出。”

宋安如和父親一起把她讓至前廳。

“大小姐,您還沒有聽說麼,這兩天豐陵縣已經出了好幾宗命案,兇手好像沒什麼固定的目標,臨時起意,誰遇上誰遭殃。隔了一條街的甄老闆就被滅了門,太慘了!”

宋二爺神情鬱郁地補充道:“前天夜裡西街中三巷失火,整條巷子化爲焦土,現在還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眼下全城百姓人人自危,豐陵多少年都沒這麼亂過了。”

外頭一亂,他們就得關門歇業,坐吃山空不說,還提心吊膽,擔心自己成爲賊人下一個目標。難怪宋二爺不痛快,女兒的事纔剛剛了結,就不能消停幾天麼?

明月一聽之下就斷定,這些命案和前天晚上的大火應該都是那小公爺帶人做下的。

那夥人來到豐陵之後,既不向城外的駐軍下手,也不刺殺監察使王子約,一連幾天對着城裡的無辜百姓下手,所圖謀的到底是什麼呢?

他們就不怕事情的真相將來泄露出去,景國公和朝廷上下都要面對天下人的口誅筆伐麼?

明月皺起眉,問道:“監察使王大人怎麼說?”

“王大人他……”宋二爺話未說完,就聽院子裡腳步聲響,下人氣喘吁吁在門口喊他:“二爺,二爺!出事了!”

這幾日天天出事,宋二爺聽着都有些麻木了,知道是一早打發出去探聽消息的家丁回來了,問道:“又怎麼了?”

家丁在門外稟道:“二爺,昨晚不知是誰在鐘樓底下貼了張告示,小人去得晚了,告示已經被縣衙的差役撕下來帶走了,聽人說,那上面斗大的字,都是在罵監察使王大人。小人正想詳細打聽一下告示上都罵了些什麼,好回來向幾位爺回稟,哪知道一陣風颳過,由鐘樓樓頂上又飄下好多張白紙,跟雪片一樣。雖然差役們在現場看得緊,小人還是悄悄撿了一張帶回來。”

明月早就按捺不住了,急道:“快瞧瞧。”

家丁把那張紙呈上來,衆人圍在桌旁看罷盡皆變了臉色。

紙上密密麻麻列舉了王子約數條罪狀,顛倒黑白,用詞十分犀利惡毒,極具煽動力。

上頭說何渡何千總是附近幾縣平抑糧價的大功臣,因爲他剛正不阿,奸商們才老老實實把糧食交出來,叫全城百姓安穩度過了饑荒。宵小畏懼他,不敢做惡,這些年豐陵城才這麼太平。監察使王子約未曾立下半點功勞,仗着自己出身京中名門姿容俊美,竊取了高位,一來豐陵就和姦商們相勾結,編造證據構陷何千總,將他下到大獄。

這張傳單的最後,還號召大夥叫上親朋好友,尤其是最近多起命案的受害者親屬,一起到縣衙門口爲何千總擊鼓鳴冤,向王子約和縣尊大人討個說法,若是不將何千總即刻釋放,豐陵父老便只有向杜大帥上萬民書了。

宋二爺心驚膽顫,道:“大小姐,這一定是姓何的手下那些兵痞在搗鬼,您一定要和王大人說,叫他趕緊把鬧事的人抓起來,平息謠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他能不慌嗎,這上面所說的奸商雖然不曾指名道姓,但總歸少不了他們宋家。

何渡抓起來之後,衆多受害商家聯名具狀,還是他們家牽的頭呢。

明月把那張傳單收了起來,起身道:“宋叔,搗鬼的不是兵痞,而是京裡來的殺手和探子,這些人所圖甚大,不光對付王大人,還想要引發騷亂,徹底毀掉豐陵,到時候所有人都不用想置身事外,保全自身。請你立刻召集家丁,護送我去縣衙,我要趕緊見王大人。”

對方這一手太歹毒了,把王子約寫的貪婪無能,一無是處,又說他是靠着美貌當上監察使的,任誰看了這段都會浮想聯翩。

明月不禁想,景國公之子莫不是在京裡時和王子約結下了什麼深仇大恨?

宋二爺連忙召集家丁,挑了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叫他們護送明月去縣衙,外頭這會兒太亂了,所有人都帶上棍棒以防萬一。

“我也去吧。”宋二爺尋思着一起去看看縣衙外頭現在亂成什麼樣子了。

明月和宋家諸人到了衙門附近的大街上,發現事態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嚴重。

衙門外邊已經聚集了幾百人。

領頭的堵在門口喧鬧,明月叫宋家人上前辨認,說都是些豐陵城有名的地痞無賴。

縣衙這邊竟然無人制止,由得他們叫囂。

越鬧聚得人越多,等那些領頭的開始拋灑傳單,引得看熱鬧的人紛紛拾取時,已經差不多有一千人了,依舊不見差役的影兒。

明月同宋二爺道:“找個機靈點的,繞到後門去,問問監察使和縣令在不在,怎麼不見差役出來鎖拿鬧事的,維持秩序。”

宋二爺打發了管事的前去,叫他塞點銀子,一定要問出結果來。

停了一會兒,管事的回來道:“二爺,我找了個相熟的差役,他說王大人昨天下午帶着人出城查案子,直到現在都沒回來,縣尊大人也不知去了哪裡,這麼大的動靜,其他人怕惹出亂子來,不敢擅自下令。”

這關鍵時刻,王子約竟然不在城裡?巫曉元他們呢?

明月心中一沉,不容她多想,便聽着不遠處轟隆一聲響,鬧事的衆人撞開了縣衙的大門,蜂擁而入。

就見縣衙外頭遍地狼藉,鳴冤鼓被扯翻在地,石獅子上塗滿了污穢之物。

宋府的管事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情形,指了被撞開的大門和失去理智的衆人,顫聲道:“這,太不像話了,這是要造反啊!”

明月擡頭四望,她想京裡來的那位小公爺這會兒不定藏身何處,正望着這一幕。

只是打砸一個縣衙肯定無法令他滿足,他下一步的目標又是什麼呢?

很快街上跑過的閒漢給了明月答案,這些人面露癲狂之色,離遠大喊大叫:“大牢開了,犯人全都出來了。”

宋二爺臉色煞白,急道:“糟糕,大小姐,我得趕緊回家去守好門戶。”

大牢的犯人重得自由,他最先想到的不是那些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而是剛被王子約抓進去沒兩日的何渡。

明月也無法,王子約不在,縣令蔣思遠不知是不是已經被對方的人控制了,天塌下來了也不見出頭。

小公爺那夥人蓄謀多日,完全操控了豐陵城底層百姓的情緒,或許他們事後清醒過來會後悔,但現在一個個形同瘋魔。

明月要人沒人,要權沒權,豐陵的老百姓根本不認識她是哪個,縱想制止也無計可施。

無奈之下,她只得先跟隨宋二爺回了宋家。

宋家人聽說何渡被從牢裡放了出來,不亞於晴天霹靂,有幾個女眷登時就嚇哭了。

他們同何渡打過不少交道,深知依此人眥睚必報的性子,待他帶着人殺回來,宋家滿門老小就算跪地求饒也換不來一絲憐憫。

宋家幾個爺們商量過後決定硬扛。

他們家的院牆修得既高又厚實,家丁護院召集起來也不算少,再聯合了左右四鄰親朋好友,未必就沒有一戰之力。

宋家老太爺親自同明月道:“大小姐,咱們這匆忙召集起來的人手怕是沒有對方人多,應對這種事也談不上什麼經驗,有道是術業有專攻,還請大小姐多多賜教。”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有沒有發現我開了個預收的坑啊?

過段時間再開一個,看看哪個反響好,這文寫完了就構思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