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
秦朗的聲音說到最後,是難以扼制的痛苦。
此刻,臥室裡就他和文麗雅夫婦二人,他沒有什麼好避諱的,他必須把這個問題說出來,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兒子和女兒之間發生點什麼不正常的關係。
但是,此時,文麗雅的心情和他的心情完全是不一樣的攖。
文麗雅在和安娜的一番談話之後,從安娜身上看到了連安娜自己都不明白的隱晦的情感。
是啊,安娜以爲自己不愛子淅,但是,這種‘不是冤家不聚頭’的感情,又何嘗不是一種愛情呢?
“阿朗,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樣緊張擔心呢?”
在文麗雅的印象裡,自己的老公從來沒有這樣不淡定過償。
他年輕的時候,勤苦砥礪,一步一步走來,創下了江達集團享譽國際的盛世,如今年老,雖說脾氣比以前固執了許多,但是,這並不能掩蓋他那卓爾不凡的總裁氣質。
秦朗看着自己的妻子,脣角動了動,但是,卻說不出口。
最後,在文麗雅期待的目光中,他小心翼翼地說道,“阿雅,我聽子淅說,安娜……安娜她喜歡的人是一城!”
這樣的事,雖然不好說出口,但是,一旦說出來,又是不得不說下去。
“阿雅,你說,這怎麼可以呢?一城和安娜……因爲命運捉弄,本來是兄妹,怎麼可能產生那樣的感情呢?這些天,我冷眼旁觀,安娜和子淅不和是事實,但是,她怎麼會喜歡上一城呢?安娜不在我們身邊多年,如今回來,如果她和一城之間發生這樣的事,讓我們這兩個做父母的情何以堪啊?”
文麗雅瞪大了眼睛聽着,她只覺得自己的心浮浮沉沉,一時也語塞了。
那天,她在安娜的房間內,聽到,也看到了安娜和一城之間那種惺惺相惜的感情,之後,她告誡了一城,告訴他,他們之間的感情僅止於兄妹……當時一城的態度,她記憶猶新,一城說話時的態度,是非常剋制的,他……他應該沒有真正地愛上安娜!
或許他們之間有陌生的歡喜,有因爲內在的血緣至親而產生的依戀,但是,他們……他們是不會有愛情的!
想到這,文麗雅穩定了一下情緒,對着自己的老公說道,“阿朗,你想多了,一城他雖然對安娜有愛護之心,但是,不會逾越兄妹之情,這一點我是清楚的!”
秦朗怔怔地看着她,說道,“一城是什麼樣的孩子,我最瞭解了!他運籌帷幄,管理江達集團這些年來,喜怒不形於色,定力極強,他就是有什麼心思,也是不輕易顯露的!他如果愛上了安娜,有曉律在,一定會隱忍不發,這……這樣的感情,我們做父母的,又怎麼能體會得出呢?再說,安娜年紀輕,涉世未深,被一城這樣優秀的男人打動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只是……只是,他們是親兄妹啊……如果真有了愛情,我們做父母的怎麼辦?這是上天在懲罰我們嗎?”
“阿朗,事情……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文麗雅先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接着,本想安撫自己丈夫,卻突然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說道,“我剛纔跟安娜談過,仔細想想我們的談話,她說——愛情應該是美好的,包容的,溫柔的,難道,她意思所指的就是她和一城之間的感覺?”
“……”
“可是,阿朗,我們知道,這樣的感覺,就是親人之間也可能產生啊!所以,我想,是她沒有真正地戀愛過,所以對自己的感情把握不清,纔會這樣的!”
話雖這樣說,文麗雅卻不由得想到了那天,安娜對一城說過的話——假如沒有嫂嫂,你會娶我嗎?
天哪,如果這句話就是安娜的心聲,那她豈不是真地愛上了一城!
“阿朗,我本來想,我等了這麼多年,找了這麼多年,終於找到女兒,安娜優秀,一城也這樣優秀,他們兄妹兩個……”
在虛掩的門外,子淅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凝窒了!
他強忍着自己心頭的震驚和莫名地痛苦,輕着手腳從父母的門口倒退着,慢慢移開!
從父母門口到自己房間的這段路,他完全不知道是怎麼走回來的!
這短短的幾步,走過的不是樓梯,而是他這二十三年來的歲月——難怪從小母親就對自己冷淡,甚至有的時候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幽怨的!原來,自己並非父母親生!
難怪父母一直寵着大哥,小時候,飯桌上,他永遠是最守規矩的一個,大哥卻可以任意妄爲!
他永遠也不能忘記被忽略的感受!
每每父母問起功課,問起學琴的效果,問起其它的任何一件事,都明顯得表達了對大哥無限的期望,而自己學得好壞,他們的反應都是淡淡的!
父親經常爲了大哥發怒,母親的目光永遠追隨着大哥!
原來,原來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並不是他做得不夠好,而是,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父母的兒子,他們自然不會用對待兒子的態度來真實地對待自己!
他們對自己的疏忽,對自己的敬而遠之,完全是真實情感的流露!
他們,他們根本不愛他這個非親生的孩子!
子淅心裡的痛苦就像那翻騰着的海浪一樣,在心頭撞擊,他一個人蜷縮在門後,努力地想把自己團起,再團起……
“子淅,你在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外傳來了敲門聲,母親的聲音柔柔地傳來。
子淅呆呆地抵在門背上,腦海裡又浮現出了小時候母親對自己的冷淡,他清楚的記得自己生病的時候,是大哥守在牀邊照顧,當他晚上光着小腳跑進母親的房間時,想從她那裡得到溫暖的時候,她立刻喊了保姆讓把他抱走!
那是他七歲時發生的事,這麼多年,或許母親已經忘記了,但是,這件事對他的傷害,卻是終生的!
“媽,您找我有事嗎?”
子淅努力地剋制着自己的感情,撐着身體在門後站穩,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問了自己母親一句。
此刻,文麗雅站在門外,心情也是複雜的。
她幾乎是同時想到了自己對子淅的疏忽!
但是,這能怪她嗎?
她的女兒被人換走了,換回來一個跟自己毫無關係的孩子,而這個孩子的父母就是奪走她女兒的強盜,她怎麼能像一個正常的母親那樣對待這個孩子呢?
這就是多年來她對子淅感情的糾結之處!
她不是上帝,不能做到無私無畏,在子淅成長的歲月裡,她每每想起自己失散的女兒,就會從心裡怨恨,而這所有的怨恨最後一點一點地變成了日常生活中對子淅的冷淡和漠然!
可是,有的時候,在夜闌人靜的時候,她一個人悄悄來到子淅房間裡,看着熟睡的他,心裡又是多麼地歡喜啊!
如果說一城優秀,子淅也不賴啊!
如果沒有失女之痛在,她只是擁有他們兄弟兩個,她也是會非常驕傲的啊!
想到這,文麗雅輕輕地吐了口氣,再次敲門道,“子淅,媽媽想和你談談,你把門打開!”
說完,她靜靜地等着。
等了好一會兒,門被從裡面打開了,子淅一臉平靜地出現在門口。
他就那樣幽幽地看着她,看得她慌亂起來,“子淅,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
“那,我能進去和你談談嗎?”
子淅用異常清冷的聲音對着自己的母親說道,“媽,您到我的房間裡,是想和我談大哥呢,還是想和我談安娜?”
“……”
文麗雅的兩隻手不由得握在了一起,兒子的態度爲什麼是這樣?
“子淅,我只是想和你談談安娜的事!”
“媽,安娜的事不必和我談了!”
“爲什麼?”
“媽,您自己不知道答案嗎?從一開始,安娜就是您和爸爸安排給我的女人,我……根本不喜歡她,從來也不喜歡她,以後也不會喜歡她!”
子淅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越說越堅定,像是下了十分的決心一樣。
他的話聽得文麗雅心頭一驚,“子淅,你……你這樣說,媽媽覺得很古怪,這些天,我作爲局外人看來,你對安娜並不是不喜歡的,對嗎?你對她也是有好感的……”
“媽,您看錯了,那都是我裝出來的,是我爲了讓您和爸爸高興,而裝出來的!”
“你說,你是爲了我們……”
“媽媽,您不覺得這很合情理嗎?就在安娜第一次出現在我們家時,您就喜歡她,您要求我也像您一樣喜歡她……之後,父親又多次找我談話,所有的談話只有一個主題,那就是讓我接受安娜,讓我娶安娜,讓安娜因爲我而順理成章地成爲這個家裡的一員!”
文麗雅越聽越覺得子淅有古怪,她剋制着自己的慌亂,望着自己的兒子說道,“子淅,你怎麼能這樣說呢?你看,你大哥已經成家,我們做父母的,關心你的終身大事,是再正常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