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戀回醫院的時候,眼睛都哭腫了,她跑進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對着自己那雙桃子眼也無奈了。腫成這樣,想瞞是瞞不下去了,現在最需要的,只是一個決定,決定自己要不要坦白,決定自己要不要承認。
帶着赴死的決心,蘇戀折回宋天銘的病房,纔剛剛走到VIP病房的迴廊外,同樣紅着眼的莫菲菲,卻已經在那裡等了她半天。
“你真的這樣決定了?”
似乎已料到莫菲菲會生氣,蘇戀的口氣很淡漠,但答案卻很堅定:“是。”
“別怪做姐妹的沒有提醒你,過了這個村,可就再沒這號店了,愛情不會一直在原地等待,你以爲你再一次從宋二少那裡受了傷後,Leo還會一如即往地包容你?”
莫菲菲心情很不好,因爲蘇戀的反覆,因爲蘇戀的搖擺不定,也因爲蘇戀的不堅持,她都快要抓狂了,怎麼就是想不通呢?怎麼就是一根筋呢?宋天銘有什麼好?有什麼好?
“他會的。”
“你,你說什麼?”
“他答應我了,所以,他會的。”這一點毋庸置疑,確實對Leo不公平,確實對自己很殘忍,可是,既然已經決定了,就該好好去珍惜,哪怕,那個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最愛,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呢?他愛她就好。
咬牙切齒,莫菲菲忍無可忍:“陸-小-島。”
她搖頭,只是無奈:“菲菲,你回去吧!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可是,這一次,就讓我任性一回行不行?一回就好,以後,我也不會再有機會這麼瘋狂了。”
“知道我是爲你好你還不肯聽我的,有什麼用?”
她笑着流淚,抒發一般感慨道:“人這一輩,總該有一次放縱的,不爲目的,不求回報,只願好好呆在他身邊,陪他走過最美的那段時光。菲菲,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現在的感受,可是,相信我吧!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清楚自己要做什麼,放手讓我去愛一次好嗎?哪怕,僅僅只在這幾天。”
“什麼意思,什麼叫僅僅只在這幾天?”
“你總是會知道的,現在,別問我行嗎?”真相總是殘忍的,有人歡喜有人愁,她不是最好的女孩,但她也想要自己的隱私,至少,在離別前夕,且讓她再假裝一次,假裝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在演戲。
“可是,Leo他…………”
別有深意地看了莫菲菲一眼,蘇戀突然似乎突然間明白了什麼,很同情,很感慨,但她卻沒有點明事實,只道:“他沒事的,我都和他說好了。”
“說好什麼了?”
“說好了要和他在一起,說好了,我要嫁給他。”
一聲篤定,卻似在莫菲菲的心頭,狠狠地壓上了一塊大石磨。驀地,莫菲菲的雙眼便溼潤了,心頭澎湃,不知是高興的情緒更多,還是傷心的情緒更急切。她終於逼到蘇戀點了頭,也終於等到Leo和她有了好結果,可是,爲什麼她的心會突然這麼疼,疼到好像,即將要失去生命中最最最重要的某種東西一樣呢?
看着莫菲菲傷感,看着莫菲菲震驚,蘇戀只是心疼,卻沒有打算安慰,也許,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纔是對她最好,又何必將更苦的真相加諸於她。不明白愛,也就不會受傷,不明白想,也便不會難過,或者,只有無情無愛,這一輩子才能真正做到平平順順。
沒有再解釋什麼,蘇戀扔下還在原地發呆的莫菲菲,徑直越過她,直接走向了宋天銘所在的病房,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她禁不住又回頭,迴廊上,莫菲菲慘淡的臉色,在日光燈的照射下更顯淒涼,蘇戀眼一紅,想說什麼的,但終還是緊緊抿住了脣。
不知看了多久,不知望了多久,蘇戀終於調轉回視線,一回頭,恰落入一雙沉穩陰眸,漆如墨點的黑潭中,那點點星火般的雀躍一閃而逝,快到讓她抓不住。
“回來了?”
太多的話堵在胸口,想說,想問,但他終歸只是成熟一笑,淡淡地一聲淺問。
她亦笑着慢慢走近,幫她掖了一下被角,這才道:“嗯,回來了。”
“外面,你在和誰說話?”
其實,他並不曾聽到什麼對話,只是,看她的眼神,看她的表情,他便足以猜到一切,是他嗎?他竟如此依依不捨,要親自送她回來才放心?
聞聲,蘇戀擡眸,靜靜看了他一眼,答:“是菲菲在外面。”
“她來了?爲什麼不一起進來?”
她搖頭:“我讓她先回去了,她總不能和我一起呆在醫院裡嘛!更何況,這些天,爲了陪我,她幾乎都沒有睡過一次的安穩覺。”
“回哪裡?”
這一問,還真是問到了蘇戀,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她們也應該是沒地方可去的。劇組那邊肯定已經沒有自己的房間了,所以,如果讓莫菲菲離開,她應該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
“大約是酒店吧!”
一聽這話,宋天銘卻疑惑了:“爲什麼不去劇組。”
蘇戀一笑,只隨口解釋道:“已經沒有我的戲份了,導演說,讓我不用再回去。”
上一次的戲才拍了一半,蘇戀便出事了,她沒有出院,剩餘的戲份應該還沒有拍完,現在說沒有她的戲了是什麼意思?宋天銘臉一沉,不悅道:“不是沒有拍完嗎?就沒你的戲了?”
“最後一點因爲我受傷所以省掉了,也就沒有了。”
“…………”
做爲最大的投資人,他似乎是錯過什麼太重要的事情了,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昏迷不醒一定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只是,又讓她受委屈了,他確實不高興。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從小到大,宋天銘就是個要強的人,什麼事情只要他決定做了,一定要做到最好,可是,在感情上他卻像個弱智兒一樣,不停地讓他身邊的女人受傷,很懊惱,很自責,很受傷。
“怎麼說反了?和你有什麼關係?是我自己的原因。”她搖頭,不喜歡他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不必要讓他太過自責。
他看着她的臉,那樣平靜,那樣淡定,彷彿說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就是這種什麼也不在乎的表情,卻又讓宋天銘心疼了,他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別灰心,等我們回去後,我出錢幫你拍一部戲,你做一姐,他們都龍套。”
她笑,也不拒絕:“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其實,一號女主角也好,龍套女主角也她,對蘇戀來說,不過都是角色而已,如果硬要比個高下,也不過是一個錢賺的多,一個錢賺的少。錢這種東西,確實招人喜歡,可是,對蘇戀來說,夠用就好,從來不一定要越來越多。
反正,有錢也不能換來一切,那還不如平平淡淡地好,她這種倒黴的體質,或者,也不可能永遠都紅紅火火。她不想勉強,可是,也不想違了他的意,既然,他想對自己好,那就讓他做吧,反正,今天也只能算到今天的事,至於明天,一切都還是未知數,又何必在今天就讓他覺得不開心?
“絕不反悔。”
他似乎在承諾,她卻只是笑而不語,從她踏入這裡開始,要反悔的那個人就不會再是他,只能是,自己…………
她的溫順讓他覺得窩心,明明看得出來她的漠然,可她還是鼓勵地給自己送來微笑,宋天銘看着她,似要透過她的雙眼,看進她的內心。只是,在那潮霧般的眸底,他除了能看到自己,還是隻有自己。他是真的太不用心了,如果,他能早一點看清這一點,如果,他肯早一點看看她的眼,或者,他們便不會錯過這麼久的時間。
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只是,該怎麼挽回呢?
強搶,還是掠奪?或者,他最該做的,只是,靜靜地等待,等待她心迴歸的那一天。
“小戀,你爲什麼不問我見沒見希雅?”
其實,他最想問的不是這個,可是,面對她的坦然,真正想問的那件事,明明已到嘴邊,卻始終問不出。
她一笑,也沒有再裝傻,只是鎮定自若道:“有什麼好問的,你自然是見了的。”
“你知道?”
“猜也猜得到啊。”這種事,還用猜嗎?她離開也就是爲了給他騰出和慕希雅見面的時間。至於他用什麼態度說話,還有說了什麼事情,她也並不用太費腦筋去想,只看看現在他只是一個人在等着自己,也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那滿不在乎的感覺,讓他覺得心慌,她是真的不介意了嗎?不介意自己的事,不介意自己的話?這讓他覺得惶恐,害怕她真的就那麼放下自己了:“那,你爲什麼不問我和她說了什麼?而她,現在爲什麼又不在這裡了?”
搖了搖頭,她復又看向他,正色道:“我相信你,所以,說什麼都不重要了。”
“………”
一句相信,令他的心頭豁然開朗,其實,所有的懷疑,所有的惶恐都只是因爲他不信任她。其實,他有什麼好不相信的?他們之間,一直是自己這方面在礙事,而現在,他有什麼臉去不相信她的爲人?蘇戀不是那樣的人,她說過愛自己,那就一定是真愛,就算她也是個演員,就算她也是傳說中的‘戲子’,可是,她的真心他一直感受得到,既如此,爲何還要懷疑?
見他沉默,蘇戀的臉也沉了下來,意識到他可能是知道了什麼,她於是幽幽地問:“不過,你好像有事要問我啊?是不是?”
他搖頭,一聲長嘆:“不用了,我也相信你。”
想通了,終於都想通了,就算方纔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畫面,就算方纔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抄撥離間,他也不想再問了,他愛她,就該信任她,她是值得自己無條件信任的那種人,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應該支持她。
他也願意相信,她會那麼做,一定有理由!
聞聲,蘇戀的眼當時便紅了個透,是啊,只要相信也就什麼都不是問題,雖然,她也想過要跟他坦白的,可是,既然他已決定不問,那她也該負責任地將事實一瞞到底。
宋天銘和Leo之間註定是死敵,無論她最後和誰在一起,或者是和誰都不在一起,他們都不可能是朋友,既然是做不了朋友的人,又何必再多說一些來刺激對方的心。倒不如就像現在這般彼此信任着,過完在一起的最後時光,只希望,這一點溫情的回憶,足夠支撐她一輩子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