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三宅一生

特需病房光線明朗, 正對門是一面視野寬闊的落地窗,窗簾遙控收攏後,病房內的環境才朦朧幽暗下來。茶几上的瓷瓶擺着新鮮的花束, 嬌豔的花瓣上掛着露水, 晶瑩剔透。

對面落下一聲低沉的輕笑, 嗓音有點啞, 勾得沈姒耳尖發麻。

“好乖。”

沒有男人能受得了此刻的乖順。

齊晟看沈姒埋頭認真的樣子, 勾了下脣,擡手將她的髮絲撥到耳後。他擡她的下巴,拇指抵着她耳根不輕不重地摩-挲了下, 按住下方動脈。

他感受到她因緊張而加速的脈搏,還有牙齒磕絆了下的動作。

沈姒攥住他的襯衫, 心說壞了。

落地窗外的陽光稀薄, 不似夏日該有的明烈, 反而將沉未沉的昏昧。光線透過紗簾一束束地投入,照亮了病房內的塵埃, 懸浮在半空中。

齊晟嘶了一聲,猛然握住沈姒的長髮。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幾秒,剋制着沒動她,只音色低冷地笑了笑,“看來這些年你並沒有多少長進。”

他收了點手勁, 轉而箍住了她的後頸, “要我幫你一把嗎?”

沈姒突然心生退意, 但他的手掌在她後腦勺處, 由不得反悔。

左右退無可退, 而且今天是她要主動一回,不好半途而廢。沈姒閉着眼睛承受和適應他, 白皙的手搭在他膝蓋上,忍不住攥緊了點兒。

齊晟輕而易舉地掌控了她,掌控了她全部的呼吸、心跳和聲音。

莫名其妙地,沈姒被挑起了一點奇怪的勝負欲。她從來不喜他冷靜自持,也不爽他遊刃有餘,她有意取-悅他,逐漸上道,如願聽到他加重的呼吸和沉沉的悶哼,看他步步深陷。

齊晟喉結上下一滾,漆黑的眼俯視着她,眸色沉了幾分。

他看得到她眼底的得意和輕笑。

齊晟額上青筋跳了跳,薄汗打溼了利落的碎髮,手上終於失了輕重。他箍住她的後頸往下按,又狠又快,連着幾個來回,“你找死。”

他嗓音又低又啞,透着點陰沉的感覺,讓人心驚肉跳。

有點兇,這哥哥。

沈姒沒料到他的反應,低低纏纏地嗚咽了聲,差點喘不上氣。

微妙的氛圍很快被人打破了。

“砰砰砰——”

一陣短促的敲門聲和問詢的聲音同時響起,“三公子?”

沈姒微僵,整個人緊張得不行。

齊晟微蹙了下眉,沉冷的眉眼間透着點不耐的意思。真切地體驗到沈姒的變化,他低頭看了她一眼,一手掌控着她繼續,嗓音淡淡地:

“講。”

只有一個字,讓人摸不透狀況。

是“講”而非“進來”,病房外的人頓住腳步,交換了個眼神,才公式化地提醒道:

“國內來人探望您,還有徐副司和幾個隨員,馬上到訪。”

病房內外一片沉寂。

候在外面的人沒得到迴應,不知道齊晟什麼用意,也不好催促。

病房之內,齊晟漆黑的眼正瞬也不瞬地盯着沈姒。他看她吞吞吐吐的模樣,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長髮,刻意壓低了嗓音,要她忍着點。

沈姒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就被突如其來的幾下頂沒聲了。

齊晟看她的眼神都變了,漆黑的眼很深很沉,彷彿盯上了獵物的兇獸。他手上突然發力,幾記深挺,兩人雖在原地,主動權卻已換了人執掌。

薄光之下,他沉鬱而立體的五官透着一種凌厲的野性,讓人心悸。

原本持續了半個多小時都沒結束的一場,因爲來客加速終結。最後盡數送入,齊晟擡手抹掉了沈姒眼尾的淚水,順她的喉嚨,看她嚥下去才鬆手。

沈姒大腦一片空白,走神時腰上忽然一緊,被齊晟單手抱到病牀上。

聲色歡宴,一室旖旎。

日月金梭,江山春夢,似乎都不及今時今刻的一場風月。

-

病房外浩浩蕩蕩一羣人,幾個醫生和院領導等在外面,嚴陣以待。

這還是在國外,雖然雪崩失蹤時比較驚險,但齊晟受傷並不嚴重,就是縫個針。其實這點兒傷,並不至於讓一衆醫務人員等在走廊,還有好幾個本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物候着。

齊晟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衣着,冷着臉色走了出去,“有事?”

外面的人等了半天本就很納悶,眼下齊晟又沒有立刻讓人進去,幾個人心思微動,往裡瞟了一眼。

病房內沒太多異樣,只有一個穿旗袍的女人,安靜地坐在病牀上。

她在翻一本書。

書頁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看到她窈窕的身段,根本看不清長相。

沈姒當然知道自己坐在病牀上很奇怪,可她剛剛起身,腳下發軟,又坐了回去。膝蓋跪得太久,一動就是一陣發麻,她現在都沒緩過勁兒。

她在心底暗罵了齊晟一句,頭皮發麻,僵持着翻書的動作。

病房的門就在此時應聲關閉。

“三公子,您要是休養好了,還是儘快返京,”來人收回了不該有的好奇心,正色道,“老爺子還掛念您呢。”

齊家嫡系第三代,三個公子在燕京權貴圈裡都很出挑,培養方向不同,走的路也不同,都是能爭頭一份的。齊晟養在老爺子身邊多年,未必是最得力的,卻一定是最得寵的。看他出事後老爺子的態度,底下的人就知道。

應付完推脫不掉的幾段交談,耗掉了大半個小時。

等人走乾淨了,齊晟的神色就淡了,漫不經心地問了句,“我出事前,通訊和聊天記錄抹了嗎?”

總助立馬反應過來,“消除了。”

他遲疑了幾秒,“不過燕京那邊可能查得更早,而且沈小姐來德國的事,老爺子肯定知道。”

齊晟按了按眉心,“不如懷了。”

未婚先孕太委屈她,但也確實能省很多麻煩和阻礙,直接結婚,一步到位。

總助這次沒跟上他跳脫的思維,奇怪地琢磨什麼東西“壞了”。

齊晟掀了掀眼皮,沒再說什麼,視線比見血封喉的薄刀更冷更利。

難說什麼心思。

病房內依然安安靜靜的,餘韻未散,充盈着淡淡的甜膩氣息。

齊晟見沈姒在看書,輕挑了下眉,朝她走了過去,“還難受嗎?”

他捏了捏她的臉頰。

見她沒反應,他反倒想起她先前低頭吞吞吐吐的動作,和最後受不住時又軟又媚的聲音,眸色沉了沉,“等你這周過了,我幫你好不好?”

這話掀動了沈姒一陣戰慄。

沈姒耳根一熱,又快又急地回絕了句“不要”。回想起一些往事,她面色微妙,擡手捂住了他,怕他說出什麼浮浪的話,“你別折磨我了。”

早就緩過來了,只有喉嚨有點疼。

他今天剋制着沒動她,但最後幾分鐘想要提前結束,比之前都狠。

至於他所說的幫她,回想一下過去,哭着叫停的好像還是她。受用歸受用,過程太難捱了,她再喜歡也消受不下。齊晟太能玩刺激了,興致上來,手段又狠又刁鑽,她只想安生會兒。

齊晟攥着她的手腕挪開,視線在她身上一掠,勾了下脣,“這怎麼能算折磨,你以前不是很受用?反應比——”

話沒說完,沈姒在他脣上印了下。

蜻蜓點水的一吻,一觸即離,卻比濃烈的時候更撓心。

很輕,也很癢。

齊晟擡手勾她的下巴,凝視着她嫵媚多情的一雙眼,“你今天好乖。”

除了有事相求的時候,她這些年都沒有今天這麼主動過。

“嗯,”沈姒莞爾,“因爲我喜歡你。”

齊晟念頭微動,想起她在機場緊張的表情和通話裡歇斯底里的聲音,漆黑的眼底一片沉靜和了然,心底溫柔塌陷了一角,“我在,姒姒,”

他牢牢地將她抱進懷裡,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已經沒事了,別擔心。”

沈姒沒說話,緊緊地抱住他。

“我們還要一起度過好長時間。”齊晟的嗓音又低又冷,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溫和,一字一頓,鑽入她心底,“沈姒,我們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他這人,平時過於陰鷙狠厲,所以肯走心哄女人的時候,反差很大。尤其是他認真說情話時,嗓音磨得人心尖兒都發癢,全然無法招架。

氛圍正好,沈姒卻突然推開了他,“等下,我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東西。”

-

被遺忘了將近兩個小時纔有了存在感的周子衿,十分無語。

下了飛機不過一小會兒沒跟上沈姒,她就在人羣之中目睹了沈姒和齊晟的“世紀擁抱”,然後她看着兩人互相安撫,不想上去當電燈泡,默默低頭刷手機。等她再擡頭——

人竟然沒了,一個人都沒了!

她真日天日地的服氣。

“我一個大活人,千里迢迢地跟着你來德國,就這麼沒存在感嗎?”周子衿面無表情地看着沈姒,嘀嘀叭叭地指控道,“你跟三哥撒狗糧的時候,想過我的心理陰影有多大嗎?”

“對不住,對不住,我真的是不小心啊青青,”沈姒雙手合十舉過頭頂,低着頭懺悔自己的罪行,“我太緊張了,當時懵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這就是見色忘友。”周子衿不爽地哼哼了一聲,“回去請我吃飯啊,不好吃我跟你沒完啊。”

飛機上的六個小時,她看得到沈姒有多擔心,心如死灰,不過如此。

她怎麼可能跟沈姒計較?

假模假樣地生完氣,周子衿將這一話題輕飄飄地掀過了。

“當然當然,義不容辭。”沈姒心裡感動地一塌糊塗,“青青,你可真是我最仗義的小姐妹了。”

這份感動也就持續了幾分鐘。

[許昭意: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許昭意:聽說某人在機場爲了前男友悲痛欲絕泣不成聲呼天搶地聲嘶力竭心如死灰了?]

[許昭意:啊,難道某人已經和前男友複合了?上次在海島不還堅決抵抗嘛,原來負隅頑抗遲早繳械投降。]

我日。

知道許昭意成語多了,嘲諷人三句話七個成語,簡直有毒。

看着滿屏幕的親切問候和誠摯“嘲笑”時,沈姒擡了擡眼,磨了下後槽牙,皮笑肉不笑地問,“青青,你是不是跟昭昭胡說八道了?”

周子衿心裡咯噔一下,“我什麼也沒說啊,我就提了一句你把我忘機場了,昭昭的大腦本來就轉得快嘛,剩下的肯定都是她腦補的。”

話是這麼說,她的反應很誠實,已經悄悄地做好了撒腿就跑的準備。

沈姒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周子衿你今天必須命喪於此。”

-

因爲一場雪崩,狀態安定了很多。

不過並沒有一起回國,鬧得動靜太大,齊晟回燕京看望老爺子,沈姒下一個比賽直播現場在滬上,也沒刻意地非要膩歪在一起,順其自然。

沈姒住回了檀宮,在排練室忙了兩天編舞,才閒下來。

她坐在花廊裡喝下午茶。

夏日的野薔薇開了又敗,只剩下繁茂蔥鬱的花藤,豔烈明朗的光線掠過,在地面抖落斑斑駁駁的光影,風一吹,光暈水波一樣起起伏伏。

沈姒閒着無聊,突然發現了點兒這兩天忙碌時沒注意的細節。

她走之後三年,檀宮的一切似乎都沒變。

別墅前她養的名貴花卉都很“嬌氣”,不好打理,似乎有人刻意照顧,白色圍欄裡一片生機;

別墅內佈局變動很大,不過臥室還是熟悉的佈置,尤其是衣帽間;

衣帽間的空間似乎寬闊了一倍,原本收納她的部分,滿滿當當的都是各品牌方送來的鞋包衣帽、珠寶首飾、超季禮服、還有高定……

難道她走這三年,齊晟還一如既往給她買東西?

這念頭其實有點自戀。

沈姒不想這麼臉大,心說該不會他真養女明星或者玩女大學生,還他媽搞到家裡來了吧?

她合上了書頁,朝別墅走去。

“沈小姐?”阿姨剛把沈姒喜歡的糕點端出來,差點被撞到,“您慢着點,先生今天回來,您要是磕着碰着,他又該怪罪了。”

沈姒哪裡有心情跟她解釋,腳下生了風,直朝二樓衣帽間而去。

推開鏡門,衣帽間內銀光流動,中央表臺和珠寶展示櫃挨在一起,光效奇特,滿目的流光溢彩。穿過限定鞋包區域,就是高定禮服的天下。

全是她的尺寸。

甚至有一塊單獨的區域,放置了她喜歡的旗袍,京派海派蘇派,單襟雙襟琵琶襟,寬擺直襬魚尾擺,各式各樣,花色和布料應有盡有。

“您是要找什麼嗎?放着我來就行。”阿姨跟了過來。

沈姒的手扶過旗袍上的刺繡,垂了垂視線,輕聲問道,“這些衣服是什麼時候送過來的?”

“一直都有。”阿姨是新來的,不知道沈姒跟齊晟的牽扯,如實回答,“我來這裡一年,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過來更新衣帽櫃,您說您也不過來穿,買了又扔扔了又買,多浪費?”

沈姒怔住了。

一直都有嗎?

他是忘了吩咐人停掉了嗎?

事實上,齊晟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小事,他身邊有人打理好一切。但這麼大一筆開銷,就算他不在意錢,也不可能沒人提醒過他,所以——

沈姒心念微動,“你先出去吧。”

阿姨不明所以,還是順着她的話,從衣帽間退了出去。

沈姒的手緩慢地走過一圈兒,手撥過一排禮服,一直到珠寶展示臺,才停下來。她擡手捂了捂臉頰,完全壓制不住活蹦亂跳的心臟。

他這三年在等她回來嗎?

沈姒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泡在衣帽間挑禮服,對着鏡子骨碌碌轉了圈。恍若夜空裡的流光,深灰色的裙襬之上,有金芒和星耀,垂感分明。

比起晚禮服,珠寶纔是她回絕不了的東西。

沈姒的視線落在珠寶展示臺上。

入目是幾枚她沒見過的戒指,尤其擺在中心位的,火彩耀眼奪目,四五十克拉的全美方鑽,讓一衆珠寶失色,勾走了她全部的視線。

完全抵抗不住對珠寶的喜愛,沈姒在心底“嗚嗚嗚嗚”了幾聲,壓抑住那點小雀躍,手已經忍不住將那枚戒指取出來,“這也是給我的嗎?”

她小心翼翼地往手上戴,自我催眠,“不管了,我看到的就是我的。”

明亮的燈光之下,沈姒伸開十指,欣賞了下,脣角的弧度翹了翹。

很襯手。

鉑金戒託的全美方鑽,切割工藝和品質都完美,比櫃子裡那枚橢圓形粉紅星,和三角白鑽鑲嵌戒圈的鴿血紅鑽都引人注目,太驚豔了。

這哪裡是戒指?

這簡直是一件藝術品啊!

審視了幾秒,沈姒突然感覺不對:這枚戒指的設計似曾相識。

剛剛太興奮了,她完全沉浸在感動和喜悅裡,根本沒意識到,這枚戒指她見過,而且跟她三年前在齊晟郵件裡看到的圖紙,幾乎一模一樣。

不是送她的。

歷史重演,她又一次看上了不屬於她的東西,還是別人的戒指。

沈姒心涼了半截,喉嚨裡哽了一口氣,擡手就想把戒指摘掉。

紋絲不動。

那枚戒指就像長在她手上了一樣,牢牢地卡着她的骨節。

“我靠。”沈姒沒忍住,罕見地罵了一句,心裡膈應得不行,“不會那麼倒黴吧,陶敏玉的指圍跟我一樣?”

真晦氣啊,我靠靠靠靠靠。

沈姒心裡本來就膈應這事,又拿這枚戒指沒辦法,氣得半死。

其實從海島之前,她就在試着慢慢放下芥蒂了,他的態度分明,她也不是喜歡沒完沒了翻舊賬的人。而且經過雪崩事件,她真的不打算計較戒指了,只想好好在一起。

但不計較並不意味着,她能大度到看見別的女人的東西還他媽戴自己手上了也能不噁心。

救命!

正考慮是先打119求救,還是先打120斷手,身後傳來一道低緩沉冷的男聲。

“你在這兒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