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病態侵佔

沈姒怔了下,面上逐漸失色。

先前忽略的畫面飛快地閃過腦海:趙東陽出現在墓地本就奇怪,能安然坐在後座讓趙東陽當司機的,恐怕也沒幾個人……沈姒看着他,心底的不安在放大,下意識往後仰了仰。

下一秒,她被他單手掐了回來。

“躲什麼?”齊晟的嗓音低啞,顯得有些陰沉,“逢場作戲,你是不是應該拿出點本事來?”

他看她的眼神毫無溫度。

沈姒其實有些怵他的,從見他第一面起,只是她向來不怎麼順服。

可今天她似乎也不惱,甚至沒辯解的意思。她咬了下脣,纖細的手指劃過他的襯衫,停留在皮帶卡扣處,輕輕一勾,長睫低斂的模樣很溫順。

乖得令人髮指。

僵持不過半分鐘,時間卻被微妙的氛圍抻長,漫長得要命。

直到咔噠一聲,卡扣鬆開。

微妙的氛圍也被割裂了。

“你還真聽我的話。”齊晟扯住她的長髮,冷笑從喉嚨裡盪出來。

他下手從來不分輕重,也不懂憐香惜玉,只是一對上她那雙眼,手就鈍了勁兒,轉而捏着她後頸將人扯開。

“你不是喜歡嗎?”沈姒擡眸,面上不以爲意地反問了句。

周遭徹底陷入沉寂。

氣氛很冷,齊晟的臉色陰鬱得駭人,偏偏她還敢繼續說下去。

“你不就想要這些嗎?”沈姒輕嘲地笑了聲,眼型本就上挑,媚眼如絲,“從第一次見面起,我謀權,你圖色,本來就是各取所需,”

她的紅脣貼上他蓄勢待發的衝動,“我還以爲是不必宣之於口的默契。”

她需要他的權勢報仇,而他見她第一眼,看中的不過是美色。

齊晟勾起脣,一字一句,從嗓子裡擠出來,“各取所需?”

大約是被她氣的,他的笑意有些駭人,“我真該成全你。”

落地窗外晚星閃爍,無霧、無雨,難得晴極的夜色,黛藍如許。

維港的夜景匍匐在太平山腳下,霓虹閃爍,縱貫交通的車水馬龍在夜色裡流動成色帶,迤邐入海。

狠話說到底,她的動作卻僵硬。

卡在不上不下的境地,齊晟一樣不好受。他本來就沒什麼耐心,扣着她的後腦勺使力,將她的臉硬扳向自己,近乎強迫,“怎麼不繼續?”

她有一個眼神勾人的本事,但在他面前,似乎從未做到底。

他也確實被她惹到沒有定力。

齊晟眼底全是涼薄的冷意,握着她的後頸,強硬地一壓,輕佻、邪氣,也浮浪至極,“你又不是沒做過。”

沈姒的睫毛簌簌一顫,沒說話,只想推開他。

完全來不及反應的失措間,齊晟攏住她的後背一撈,單手將她抱起來,扔在牀面上。他欺身而上,箍住她的腿攏緊,陰影籠罩了她全身。

夜色濃重,山海一色。

太平山的別墅燈火通明,室內的水晶吊燈刺眼的璀璨,齊晟氣息沉沉地壓着她,吻她的耳垂,一路流連到刺青,光線被遮了個徹底。

他探到她因爲緊張而加速的心跳。

沈姒被他激得起了寒戰。她知道他什麼意思,偏偏此刻讓他壓制得動彈不得,急得喊了一聲“疼”。

齊晟捏了下她的臉,有些戲謔,“我沒碰你,你疼什麼疼?”

“你扭到我腳了。”沈姒聲音不大不小地頂了一句。

齊晟心裡挫着火,但看她分明不情願想反悔但又不肯說的樣子,又覺得好笑,什麼脾氣也發作不出來。

“你下午穿的高跟鞋。”他颳了下她難以言說的位置,“裝什麼裝?”

“那是因爲你,”沈姒哽了兩哽,聲音越來越急,“不是你推了我一把嗎?本來這兩天腳傷快好了……”

齊晟的手撐在她耳邊,居高臨下地凝視着她,一時沒有什麼動作。

沈姒還在數落他的罪行。

大約最後一點耐心也被她消磨乾淨了,毫無徵兆地,齊晟低頭咬住她的脣,又兇又狠地佔滿了她全部呼吸,強硬地攏住她膝蓋,換了方式繼續。

他向來如此,根本不給人選擇的餘地和拒絕的機會,強勢得徹底。

沈姒微扯了下脣角,呼吸有些凌亂,眉眼間生出一抹難以描摹的媚色,“霸王硬上弓多不體面?”

“體面?”齊晟看她順服了兩秒就伶牙俐齒想咬人,嗓音沉沉地低嗤了聲,戾氣一散,顯得輕浮又浪蕩,“平時求我的時候,也沒見你在意體面。”

沈姒被他惹得有點惱,稍微一動又被他強勁地壓下去,由着他施爲。

藏香在不知不覺中燃到盡頭。

滿室的聲色歡宴,以牀榻爲戰場,空氣中充盈着放縱後的甜膩味兒,是愉悅,是癡纏,亦是近身廝殺。

“別拿我對你那點耐心當籌碼,沈姒,”齊晟撥開她鬢角打溼的髮絲,偏冷的嗓音裡沒有情緒,也沒有溫度,“我最煩別人試探我的底線。”

沈姒閉了閉眼睛,沒有迴應。

直到身側一空,聽不到他的聲音,她才睜開眼,看着頭頂明亮到刺眼的水晶吊燈,略微有些失神。

說起來好笑,她其實有點難受。

其實沒什麼好辯解的,南城相遇,她脫不開身,拽住齊晟的那一刻就是在賭;後來她也確實存了利用的心思:別有居心的開始,另有所圖的繼續,計較起來不算冤屈。

只是她受不了那樣的視線,心口像被割了一角,鈍鈍地疼。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明明該不該得到的,她都得到了。搞垮了何家,就大仇得報了,她好像也沒有繼續待在他身邊的理由了。

從前告訴自己是利用,現在呢?

因爲喜歡嗎?

沈姒慢慢擡手,撫過發麻的面頰,擦掉了脣邊洇開的一抹殷紅。

-

次日,飛機抵達浦東國際機場。

返滬後美國的導師發來郵件,要求在金融監管、國際資本流動、對衝基金等課題項目中隨機選擇,設計建立前沿模型。沈姒沒參加學校的夏季短課,但也要完成課題,一連忙了四五天,基本沒怎麼出門。

周子衿來一次就替她頭疼一次。

“不是我多嘴啊,你說你多想不開,已經多才多藝了,還學什麼工商管理?”周子衿感嘆道,“我就沒見過幾個不享受人生還上趕着花時間找罪受的人。”

同樣的問題,很多人都問過。

遇到齊晟前,沈姒學業成績雖然不錯,但絕大多數時間用在了戲曲和舞蹈上。她的音色清亮甜潤,唱腔婉轉細膩,有自己獨到的風格韻味,從小就很有靈氣和天賦。十五歲作飛燕鼓上舞,戲舞雙絕,豔驚業內。

在所有人看來,她已經在自己的領域一騎絕塵,反正前程如海,沒必要再耗費時間和精力接觸別的。

“學着玩。”沈姒沒擡眼,像往常一樣輕飄飄地回了句。

“你都快十項全能了,這還叫玩?”周子衿完全理解不了,“你當年選專業的時候,肯定受了刺激。”

沈姒指尖一頓,短暫地陷入回憶——

*

和齊晟在一起後,齊晟教會她很多東西。她習慣了喜歡他喜歡的興趣,也習慣了接觸他接觸過的領域,嘗試攀巖,嘗試賽車,嘗試自由搏擊,嘗試繪畫,幾乎完美走近他。

後來從基金玩起,到股票、期貨,再到選擇專業,好像也是水到渠成。

慢慢地,她想更接近他一點。

齊晟人雖然混了點兒,卻有讓許多人望塵莫及的實力。所以很早之前,她對他其實是仰慕的,還有一點點心動和喜歡,一份從未說的私心——

無關利用的私心。

四年多前一場車禍讓她家破人亡,何家榮酒駕,那條路監控壞了,也沒有人證,他買通自己同車的秘書替罪,最後賠了點兒錢了事。

兩條人命,就值五十萬。

她沒有別的親人了,事故後一度失眠,有應激反應,因爲難受在大雨裡跪在墓地到失去知覺,渾渾噩噩的生活裡只有無休止的噩夢與驚醒,好像只有疼痛才能讓她找到活着的真切。

所以遇到齊晟後,親密相處了快三年,她很難對他沒有依賴感。

人在最黑暗的時候,總會拼了命地想抓住第一縷照向自己的光亮。

也許求之不得的喜歡不如徹頭徹尾的清醒,可人活着總該爲了點什麼。

她可以爲了報仇,以色爲餌接近齊晟;可以花上兩年多時間,搞垮害死她養父母的何家,可那之後呢?

除了仇恨,她需要一種情感,或者一個目標,讓自己活得真實點。

即使是癡心妄想,即使日後會受傷,也是好的。

她不願像只金絲雀一樣待在他身邊,她想配的上他,在他的領域。

所以兩年多前,她報考和他相同的專業,就是因爲這個有點幼稚的念頭。

不過她當初報考國外的大學,就意味着異地戀,沈姒猜齊晟可能不同意,其實是瞞着他拿到申請條件的,入學臨行前才兜不住了。

兩年前,她被他堵在機場。

“你翅膀硬了,沈姒,”齊晟冷笑了聲,揪着她後頸,輕而易舉地將人拎到自己面前來,渾身上下都叫囂着不爽,“這麼想離開我?”

沈姒反手拍他,掙扎了下,“我天天待在你身邊,你不煩嗎?”

“不煩。”齊晟手上一攏,又拖近了點距離,漆黑的眼攫住她,視線凌厲,“少扯沒用的,我厭煩一個人,從來輪不到對方避嫌。”

“那你天天忙,也不見得能讓我寸步不離的跟着你。”沈姒不服氣。

“誰說不能?”齊晟挑了下眉,眼底陡然多了點輕佻風流的感覺,“我們每晚不都在一起?”

她哽了一下,耳垂染上薄紅時惱羞成怒地罵了句,“齊晟你有病!”

“誰有病?”齊晟捏了捏她的臉頰,笑起來全無往日的陰鷙沉鬱,“跑這麼遠、折騰這麼多還不如求求我。你求我,要什麼我不給?”

說不上來是促狹還是不以爲意,但他笑起來真是好看得要命。

“誰稀罕。”沈姒沒好氣道。

當時年少足風流,一杯風月道不休。

齊晟大約順風順水慣了,一身傲骨,輕狂、耀眼又生動,像雪色未消融的春溪,陰刻乖戾都沉降在乾淨氣質裡,風光殊絕,足夠讓人心動。

那時候,她若無其事地躲開他的視線,晦澀的心事也沒說出口,就被機場的熱風吹散在夏天。

一晃眼,她和齊晟認識快三年了。

*

沈姒纖長的睫毛一斂,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沒從電腦屏幕上挪開視線,語氣依舊如常,“你別鬧我,我今天得把財務覈算處理完。”

她屈起指骨輕颳了下週子衿的臉,“週末再陪你,乖,自己玩兒。”

“……”

周子衿捂着臉,莫名有種被調戲的感覺,“您還真挺像一渣男。”

沈姒輕笑。

也許這三年,很多事已經變了。

可她很難及時收手,溫存時他喜歡吻她耳垂,牽手時她習慣勾他尾指,她在書房揮毫潑墨蓋的是他的私章,她見過他千金拱手、溫柔繾綣的樣子,也見過翻雲覆雨、一手遮天的手段。

平生一見,情動在先,便再難倖免。

-

豔陽昭只,晴光明朗。

周子衿一走,沈姒昏昏沉沉地睡在了檀宮別墅的花廊裡。

意識朦朧間,面前落下一道陰影。

沈姒感覺到有人牽住了自己的手,十指相扣,不輕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指骨,也不知道什麼意思。她被這動作弄醒時,他已經鬆開了她的手。

凜冽的冷香襲來,沈姒不用睜眼,都知道對面站着的是誰。

他又想幹什麼畜牲事兒?

冶豔的光線穿過花枝樹葉,在長廊投落斑駁的暈影。齊晟離她很近,又捏了下她的手指,像是在倒騰什麼,襯衫擦過她的面頰,很輕,也很癢。

沈姒的呼吸有點亂了。

齊晟垂眼看她,嗓音低沉從容,不明朗的音色聽着有些沉鬱。

“沒睡?”

疑問句,用的卻是陳述的口吻。

沈姒纖長的睫毛細微地顫了下,掌心微微發汗,心臟跳得厲害。

莫名地,他讓人有點發怵。

不太想面對他,沈姒閉着眼睛一動沒動,鐵了心裝死。

然後她心口一疼。

齊晟不輕不重地掐了把她身前,嗓音依舊冷且沉。

“還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