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中, 處處彰顯雍容華貴。一衆命婦按品級大妝着入宮,至皇后宮中行禮恭賀。
皇后自從大皇子出事後,就少在人前行動。衆人即便入宮, 也都是到太后處請安, 就算姚貴妃那裡, 也不知比皇后這裡熱鬧多少。
今日, 各宮娘娘都起了個大清早, 到皇后這裡請安祝壽,就連太后雖人不可能親來,卻也將賞賜送至此地。
賀氏跟着衆人一併行禮、跪拜。她自嫁入許家後, 這宮中也是常來的。後因將許清荷嫁給了三皇子,更是時常出入宮中, 到姚貴妃、太后那裡請安走動。說起來, 當年剛生了驕陽後沒多久, 自己也是長去皇后宮中的。等到驕陽長大了些,便時常領着她進宮走動。因她生得模樣好, 宮裡的各位貴人都極是喜歡。皇后當時還戲言,這麼好的品相模樣,當給她做媳婦,日日陪在身邊纔好……
若不是太子的年歲相差太多……
想起女兒,賀氏心中暗歎一聲, 無論如何, 自家的驕陽都已沒了……
不遠處, 衆位皇子妃也已到了, 分站在衆位宮中娘娘的身後。賀氏擡頭, 在姚貴妃身後瞧見了許清荷的身影。
今日是皇后的好日子,就算是這位奇女子, 也萬不敢穿上一身白衣入宮。她身上是皇子妃的正品裝扮,身側站着三皇子府中的姚側妃和金側妃。姚側妃一臉嬌豔的笑,和姚側妃頗有幾分神似之處,正同姚貴妃低聲說笑什麼。
金側妃規規矩矩地低着頭,略後半步,攙扶着許清荷的胳膊,一派規矩模樣。
賀氏的眼睛在微微皺眉的許清荷臉上掃過,腹內不由譏笑一聲,那金氏果然厲害得很。才一入三皇子府,就拔得頭籌,誕下三皇子府上頭一個男兒。這許清荷聽說入府後這一年間,都沒同三皇子在一處過幾回,當日自己斷然將這丫頭塞到她身邊,果真一步妙棋!
更妙得是,這丫鬟如今雖貴爲三皇子府上的側妃,可實際,她的身契還一直攥在自己手中呢!
那東西當初陪嫁時自己故意沒送過三皇子府上去,等她懷着孩子、封了側妃,又亂哄哄地光往裡頭送各色養胎的東西,卻獨漏下了那件東西……如今,同自己暗中通報消息的,可不正是這位側妃?
許清荷身上、頭上,穿着戴着一堆重物。她平時素來逍遙慣了,哪裡受得了這些東西?頭也疼、肩也酸,身上被墜得沉甸甸的,行動坐臥都不舒服!偏自己是媳婦,需跟着行禮不說,還一路只能站着!
心中埋怨,難免臉上就帶出來了些。只是,餘人就算看出來了,在皇后這好日子上,誰敢無故提出,讓人拿此說事?掃了姚貴妃的臉面不說,更讓皇后娘娘難堪。
皇后端坐正中,經年的佛前供奉,其身上自然也帶出了一股淡然之意。今日雖然熱鬧,在她眼中卻也不過如此。
陪衆人說笑幾句,一個宮女到了她身旁,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皇后微微點頭,那宮女便轉身下去,不多時,領着一人走了進來。
那人猛一進來,就惹得衆人眼前一亮。大紅的裙子,豔紅的衣襟,分明是見慣了的顏色,在那人身上卻絲毫不顯俗豔。
一對如水般的吊稍貓兒眼,一對彎眉半隱鬢中。紅脣映着身上紅杉,更顯得那人肌膚色白勝雪。
賀氏心裡“突突”一挑,兩眼直盯在剛剛進來那女子的臉上。
身邊一個相熟的詫異道:“除了你家的驕陽,竟還有能將這紅衫穿得這般相稱之人?”
賀氏更是嘴脣微微一抖,又聽人道:“別說這紅衣裳,就是這模樣也有幾分相似。”
旁人瞧着相似,賀氏看着更覺眼熟,只驕陽沒了的時候年紀尚小,沒如今這個麗人這般混着嬌豔卻又如火般的颯爽之姿。因此衆人雖覺得像些,卻也沒有多想,只當是二人有些相似罷了。更何況許家次女許驕陽,已經沒了這兩三年,衆人只記得那女兒愛穿紅,長得嬌俏,到底是個什麼模樣,除了其生母、家中下人外,都記不太清了。
皇后笑着擡手,拉起行禮的女子,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下的椅上。
姚貴妃也覺着這女子同許家的次女頗爲相似,只模樣更爲精緻可人,笑問道:“娘娘,這是哪個?如此美人,妾竟然從沒見過,可見娘娘藏得太好不捨給我們看呢!”
皇后娘娘淡笑,摟着身邊的女子:“這是我族兄家的丫頭,他們一家子今年回京述職,不久就要再出京赴任去了。我見這丫頭生得好,心裡喜歡,便留下給我做個伴。”
衆人心中恍然,一個妃子笑道:“適才這丫頭進來,我還以爲見了許家的那個丫頭,嚇了一跳!如今細看,這丫頭生得比當年那丫頭還好呢!”
皇后微微頷首:“卻是有幾分相似,當日我見了也是這般說。若許家那丫頭還在,如今到可讓她們兩人在一起比比。可惜了……”
衆人也是輕嘆,然卻並沒再提——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誰會沒事提起這些?不過一說罷了。
許清荷站在姚貴妃身後,聞聲好奇地多打量了兩眼,見果然是個麗人,只可惜,她當初卻渾然沒見過自己那位妹妹半眼,並不知道兩人到底有幾分相似,也就罷了。
不多時,皇子們也從皇上那裡過來,給皇后娘娘請安。如今京中年紀最長的便是三皇子。四皇子因爲那兩條腿不願見人,今日只遣四皇子妃帶着壽禮進宮。
進門之後,三皇子領人行跪拜之禮,身後跟着的就是十一皇子,並一羣小蘿蔔頭兒似的小皇子們。
等行罷了禮,三皇子才笑着擡頭,正要說什麼,忽見皇后身邊站着一個身穿紅衣之人。皇宮之中,能如此穿的人可不多,更何況那人的面貌頗有些個……眼熟?
愣了一愣,細打量了那人幾眼,見那女子膚白貌美,卻只含笑半垂着眼站在皇后身邊,並不向自己看來,心下卻又覺着不過是因爲衣裳相似,才覺着有幾分相像。可細想時,又渾然想不起當初許家那位愛騎馬的小姑娘,到底生得是什麼模樣來了?
倒是十一,起身後看見那個女子,素來板着的臉瞬時結成了石頭。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她不是好好呆在府裡?怎麼突然跑來這裡!不對,莫非只是長得相似?可這天下哪有像成這樣的人?!
心中驚疑不定,人也整個僵在了原地,等上頭皇后問了第二聲,那人眼帶戲謔地朝自己看來,十一才身上一抖,拱手上前一步:“娘娘。”
皇后擡起捏着帕子的手,掩在口邊,擋住笑意:“你如今的個子倒是長高了不少,跟你三哥站在一處,竟顯得比他還高上一分?”
十一恭敬道:“兒臣不過空長了個子,如何能同三哥相比。”
皇后含笑招手,讓他上前兩步,拉着他的手看了又看,微微點頭:“你這兩年四處征戰,我倒少見,現在瞧瞧,果然是一表人才。”說着,又嘆了一聲,“大了,再過個一年半載的,也該成家了。”
說罷,朝身側看了一眼:“我這外甥女,只比你大一歲,如今纔到京城,這丫頭也是個閒不住的,最喜歡騎馬射獵,等哪日有空,還要勞煩你帶着她四處走走。”
十一一時諾諾,只得垂頭應聲,臉上不由紅得發亮。皇后這話分明是……可她……她……
再偷偷擡眼,又正和含笑打量自己的那人相對而視,那眼神、那似笑非笑的模樣,不是許驕陽又是哪個!?模樣可以相似,可這細緻之處自己再認不錯!她常年雖自己在外征戰,如今行動間都帶着尋常女兒家難得的一股颯爽之氣,這個再認不錯!
見他連臉都紅起來了,皇后也不再打趣他:“陪着你三哥、兄弟們下去吧,少吃些酒,免得回去頭暈。”
應聲退下,不去瞧三皇子那打趣的笑,不理會身後那羣小蘿蔔頭嘻嘻哈哈地瞧熱鬧。他得靜靜,靜靜之後細想想……她怎麼跑進宮來了?不、不對,她怎麼就成了皇后的外甥女?!
皇后這一番做派,是個長眼睛的都知道,她這是準備把她家的外甥女許配給十一皇子。這倒也相配,十一皇子如今建樹不少,可畢竟皇上心思誰也不好猜測,十一皇子的年歲又小些,等那些歲數長一些的皇子們回京之後,只怕他就再沒現在這麼惹人注目了。
皇后孃家經廢太子一事後依然敗落,如今名聲外,再沒別的助力,就算兩者結親,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只怕不出兩年,便又要有好消息了,得回去先預備上禮單……
賀氏半垂着眼皮和衆人交際。直到用過了宴席、行罷了禮,這才兩腿打飄地出了宮門口,爬上車子。
像,真像!
可說像卻又不盡然。
驕陽年幼時長得就像自己,可這個女子雖像,到底和自己年輕時有些差別……不,就算是親生母女,也決計不會長成一個模樣!
莫非……不,不可能是驕陽!若真是自己的驕陽,就算前兩年落入歹人手中,如今回京,也決計不會不理自己半分。
今日上前回皇后話時,自己和那個女子對視了兩次,她只是含笑瞧着自己,就同之前含笑應帶其他人一模一樣。若真是自己的女兒,何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