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您說的。”蕭錯不以爲然道:“到宮裡來臣弟就等同回家一般,如何到了家裡還不放心?再者說臣弟雖喜歡傅氏顏色,可到底輕重也分得清楚的,皇兄若是總以這樣事來取笑臣弟,臣弟可是不依的。”
此時已掌了燈,不僅隨行的內侍們提了八角琉璃宮燈伺候在左右,就是廊檐下也都掛上了做工精緻的燈籠,在天色未曾盡數黯去,又有明亮燈光的當下,蕭錯劍眉斜飛笑容羞惱的模樣着實再不能更親近了。
皇帝面上綻出微笑,拉着蕭錯袖子道:“罷了,皇兄不再糗你,只是你也別不服氣,對於傅氏你的確是寵愛的很。”
“那當然,臣弟好容易才求來這麼一媳婦兒,如何能夠不寵?只是寵也需有個限度罷了。”
“哦?”皇帝莞爾道:“那可到是奇了,這樣有限度,宴會上些許不愉快你都能帶着人擡腿就走?這會子還好意思大言不慚來與哥哥說什麼‘限度’?”
“皇兄莫笑,臣弟又不是真正沒有深淺的人,向家的宴會不過是去應個景兒,總不好因爲傅氏的一點事,就叫皇兄不得不拿下個五城兵馬司的將軍做處罰吧?那也未免太浪費了人才。皇兄這會子反倒說起我來?我那不過是問明瞭事想告辭罷了。”
蕭錯說的很是隨意,可心底裡到底警覺頓生,皇帝這番明問,何嘗不是在告訴他,雖然皇兄選擇信任了他,但也並未全信,且也留了人觀察,叫他心裡有個分寸。做事不要太過,最好別做出過分背叛的事來。
皇帝見蕭錯回答的如此順溜,禁不住拍了拍他肩頭:“罷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語氣絕對寵溺,彷彿蕭錯即便將天捅出個窟窿不要緊。
兩個人都是聰慧之人,心裡都如同揣着明鏡,但總歸先前的隔閡是消了一些。
其實。真正的不信任。若是被掩藏在信任的外表之下,會給人一種被誆騙了的感覺。蕭錯的心目之中皇兄地位之重,又豈能是忍受的了感情欺騙的?
但是。開誠佈公了那一段經歷,即便有所懷疑都成了順理成章。蕭錯如今既是唏噓,又是心疼,好像這些明面上的懷疑也能夠理解了。
總歸。多日來壓抑的心情緩解了許多。雖有了薄薄的一層隔膜,卻也不似從前想象的那般嚴重了。
二人乘肩轝來往坤寧宮時。皇后早已吩咐小廚房預備好了晚膳,皇帝既說了晚膳要擺在坤寧宮,皇后自然不敢怠慢,且前些日皇后又得了二皇子的提醒,心中對蕭錯縱然有百般看不慣。皇帝既吩咐到自己身上,便也只能將此事當成正經差事來做。
吩咐宮人預備晚膳之際,皇后與二皇子便與傅縈在側殿閒聊。
傅縈此時是有些緊張的。不只是近些日連番發生的事讓她不得不提高警惕,更因皇后看人時眼神不善。就算笑臉再完美,擁有小動物一般敏銳感識的傅縈都能清晰的感覺得到她尖銳的惡意。
但是她也清楚,皇后不會做出格之事。
“聽說弟妹身上大好了,如今本宮瞧着卻是未曾盡數痊癒,看看人都瘦了。”皇后吩咐宮女,“在去甬道上瞧着,皇上與湘親王來了立即去告訴廚房傳膳。不要餓着王妃了。”
宮女應是,低垂着頭強忍笑意退下。
皇后這麼說話,倒像是王妃餓死鬼投胎一般。
果然,滿滿的惡意這不就迎面而來了?
“多謝皇后娘娘體恤。不過臣婦的身子卻不是不餓着就能痊癒了的。”尖銳的指出皇后是在藉故攀扯來排揎她。
皇后挑眉:“幾日不見,湘親王妃似乎精神了一些,嘴皮子都利落了。”
“不敢。皇后着實謬讚了。妾身笨嘴拙腮的,哪裡稱得上嘴皮子利落?只是皇后娘娘歷經歲月,沉澱了許多令天下婦人都崇拜不已的好品性,不願意與臣婦一個小孩子家的計較罷了。”
皇后被氣的心口疼。這不是暗嘲她一大把年紀了還來爲難小姑娘麼!
的確,年齡上她大了人家一倍……
這世上最無能爲力的除了家室無法選擇,身高無法自定義,人心無法把握,便是芳華總會老去了。
皇后被傅縈一句話挫傷了。
外頭甬道上,蕭錯與皇帝先後下了肩轝。就見皇后宮中的宮人遠遠的迎上來行禮,另有人往裡頭回去通傳。
蕭錯笑着問:“不在裡頭伺候皇嫂,在這裡候着做什麼?”
宮人答道:“回王爺,是皇后娘娘吩咐咱們出來瞧着,只要瞧見了皇上與王爺來了,就立即吩咐擺膳。說是怕餓着王妃。”
回話的宮女長得珠圓玉潤,面目憨厚,說出這樣一堆實話來,卻沒覺得有何不妥,倒是一旁的宮人替她捏了一把汗。
而她的話已透露出太多信息。
蕭錯眉峰一挑。
皇帝見他神色,便已暗自怪皇后多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他纔剛與蕭錯談好,皇后這裡卻在難爲人家媳婦。
皇帝有些擔心,臉色也沉了下來。
那回話的小宮人這才察覺到不妥,緊張的低頭縮肩。
正當皇帝想勸說蕭錯什麼時,卻聽蕭錯道:“她也是該餓了,其實臣弟也餓了。多虧皇嫂想着我們。”
皇帝怔然,隨即好笑的搖頭,揮揮手打發宮人:“去傳膳吧。”殺意全無。
宮人們都鬆了口氣,各自退下了。
傅縈已隨皇后和二皇子迎到了廊下,下了丹墀齊齊行禮。兩廂都見過禮,蕭錯纔去拉着傅縈的手,笑望着皇后:“多謝皇嫂體恤周全,竟能想得到要吩咐人去瞧着皇兄與臣弟來沒來,一分一毫都不肯晚了弟媳婦的晚膳,皇嫂如此關照,臣弟着實感動啊!”
皇后原本對上皇帝不贊同的眼神時就已在緊張,聽了蕭錯的話更覺臉上莫名發燒。
二皇子見場面有些尷尬,忙道:“小皇叔晚上可要多吃一點,父皇還特地預備了你愛吃的炙鹿肉。”
蕭錯微笑頷首,轉回頭感激望着皇帝:“多謝皇兄。”
皇帝搖頭,隨即吩咐傳飯。
蕭錯帶着傅縈不過用了一些,便以天色已晚,恐路遇危險告辭了。帝后並未阻攔。
待到人走了,皇后纔不滿的道:“路遇危險?這裡是京都,難道還能總有危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