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眼裡的光明明滅滅，讓人瞧不出他在想什麼，語氣也是極慵懶，彷彿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臣不敢妄言，睿親王與皇上感情深厚，但凡有什麼好東西，都從不忘給皇上送來一份。”
“你倒是乖覺，一面帛書急奏與朕說了這回春丹的要緊之處，一面又不肯爲朕指出究竟是誰心懷不軌，如此愛卿便說說，這事兒該如何？”
皇上將瓶塞用拇指推開，隨意地倒了兩粒回春丹在手邊的瓷碟上，硃紅色的丹丸紅得妖豔，滴溜溜在碟子裡打轉。
“臣懇請皇上再寬容些日子，臣已是查明瞭這回春丹並非我隨朝之物，乃是從外族流入，並且野心頗大，直指京城，其背後的目的讓人不寒而慄，臣已排查了數日，卻並未發現回春丹是如何入城的，因此臣推斷，京城裡，必然有臣無法輕舉妄動的勳貴之人相助。”
“朕記得，愛卿從前同朕說話並非如此含蓄纔是，若擱到從前，朕想想……，愛卿定然會毫不在意地提醒朕，京城有人策劃謀反，還必然是有權有勢能夠威脅到朕的人，怎麼，愛卿這成親之後果然是有了些改變？”
蘇封面不改色，在皇上身邊待久了，對皇上的性子也有所瞭解，皇上常常會想到什麼說什麼，哪怕之前討論的事情涉及隨朝安危。
“愛卿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朕這心裡極爲安心，只是朕聽說蘇家的夫人要給愛卿納妾，葉家那丫頭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皇上臉上的興味讓蘇封想嘆氣，“皇上心中裝着隨朝百姓。廢寢忘食，一些不值一提的瑣事，不予理會也罷。”
“這可不行，愛卿也是朕心中的百姓呢，如何能不理會？嘖嘖，這葉家丫頭倒不是個軟弱無能的，如何。不若朕給愛卿賜兩個美人。愛卿可是朕的寵臣，可不能被一個小丫頭給看死呢。”
“……”蘇封的脊背不知爲何繃緊了，皇上的眼睛仍舊彎彎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嘴邊的笑容彷彿更大了，瞧着便是滿心爲臣子着想的樣子。
“臣……，謝皇上隆恩。”
“呵呵呵。朕就說嘛，愛卿如此可堪託付。哪兒能被一個女人約束住？這女人嘛，就該好好兒聽話，想起來的時候寵一寵也就罷了。”
皇上心情十分好的樣子，側頭又瞧見了回春丹。“這事兒就交給愛卿去處理，不拘是誰，敢以隨朝百姓來威脅朕。朕可是不會顧念君臣之情的。”
“臣領命。”
蘇府今日可是熱鬧了，曼玉收到消息堪堪一刻鐘。舒恆閣便來了人。
“消息怪靈通的，只是她們不安靜地看戲，讓我過去做什麼？”
曼玉嘆着氣讓采薇服侍着更衣，臉上全是無奈。
采薇卻沒有接話，更衣的動作較往日越發地輕柔，連眼神都不敢隨意飄動，生怕讓夫人瞧見她眼裡的擔憂。
皇上賜了美人了。
這在蘇府根本就不是新聞，蘇大人深受恩寵，皇上也不是第一次賞賜美人，只是，這可是蘇大人第一次接受賞賜，還是在他成親沒有幾個月之後。
這代表着什麼，采薇都不敢去想，心裡壓抑不住的惶恐，夫人日後可怎麼辦吶？！
……
舒恆閣裡的氣氛溫馨得讓人覺得詭異，蘇夫人鮮少笑得如此慈祥，語氣也是出乎意料的溫柔。
“玉丫頭，母親知道你心裡難受，封兒那孩子也是的，成親沒多久便……，不過你放心，有母親在呢，定不會讓封兒怠慢了你。”
“多謝母親。”
曼玉端莊大方地站在那裡，神色如常，卻讓蘇夫人的笑意更加深了。
瞧瞧，天仙兒一樣的美人，到頭來還不是說冷落便冷落了？蘇封的地位，拒絕皇上的賞賜也不是第一次了，偏偏這次接受了，除了已經對葉曼玉沒了興趣，還能有什麼？
想到葉曼玉曾經對自己的不恭敬，蘇夫人就剋制不住地想要發笑。
不是會仗着蘇封同自己嘴硬嗎？不是以爲有蘇封撐腰便能爲所欲爲了嗎？風水輪流轉，一個被蘇封厭棄了的女子，有她求着自己的時候！
“封兒許是讓他祖父給慣壞了，太過隨心所欲，性子又喜新厭舊，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我話先放這兒，玉丫頭你別怕，有什麼事兒大可以來找我幫襯，至少，不能讓旁人爬到你這個正妻的頭上。”
“多謝母親”。
曼玉仍舊是不溫不火的語氣，蘇夫人也理解，誰遇到這事兒也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她是太高興了，才迫不及待地將曼玉叫過來瞧瞧，雖沒有見到曼玉痛哭流涕悔不當初的模樣，倒也算是解氣。
在蘇夫人身後低頭站着的葉曼璟，幾乎要笑出聲音。
從她得知了這個消息，就恨不得能躲在房裡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場，可她又捨不得錯過好戲，只得強忍着站在這兒。
自己的心願開始慢慢地實現了，葉曼玉已是被慢慢冷落厭棄，蘇公子那樣潔身自好的人，居然肯接受皇上賞賜的美人，並且一來就是兩個！
她要笑着瞧着葉曼玉哭，要慢慢將蘇家握在自己的手裡，讓葉曼玉只能在她的施捨下過活，這一切，興許已經不遠了。
“母親，若沒什麼事兒的話，媳婦先告退了，媳婦還要讓人給那兩個美人收拾住處。”
“哎，你這孩子，也是怪讓人心疼的，難不成你以爲這樣便能換回封兒的憐惜？只可惜，封兒的心性，可不是這麼容易迴轉的。”
曼玉低着頭撇嘴，她是說真的。能來兩個分散蘇封注意力的人，她可不能虧待了人家，必要好好兒收拾收拾才行，怎麼如此簡單的話，蘇夫人能揣測出別的意思呢？
蘇夫人也沒強留，點到即止，日後有的是機會。只要曼玉失了蘇封的寵愛。想要拿捏她還不是手到擒來？
……
“落香館和紅梅苑，兩個小院子毗鄰而居，大家也好做個伴兒。去讓人收拾乾淨了，一應物件兒都用新的。”
采薇抿着嘴下去分配任務，木檀留在曼玉的身邊，幾次欲言又止。
“我說。你們這些丫頭別亂操心，你們夫人是個會吃虧的主嗎？誰家還沒個妾室？我是當真沒覺得難受。”
“可是夫人。您同大人成親並沒多久，大人便開始往屋裡收人了，這往後、往後的日子，您可怎麼辦？”
木檀的聲音哽咽。險些哭出來，想到她們這麼好的夫人要被冷落，要獨守空閨。木檀這心裡就揪得難受。
“該怎麼過就怎麼過，你瞧。昨個兒孫掌櫃送來了懸壺堂的銀子，光是那些，就夠咱們花上一陣子的，還是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有什麼可委屈的？”
“可那是不同的，夫人，奴婢知道夫人不在意這些，只是一個女子，若是沒了夫君的疼愛與尊重，是會被人說閒話的。”
曼玉笑出聲來，閒話？閒話算得上什麼？人活着還能受到閒話的影響？
“行了，我心裡有數的，若真是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咱們再想辦法成嗎？”
……
兩位美人先蘇封一步被送到蘇家，整個蘇家都在關心着二房的動靜。
皇上賜的美人，那必然都是絕色，一個溫婉一個明豔，身段樣貌幾乎不輸給曼玉，娉婷裊繞地跪在曼玉身前行禮。
“都起來都起來，院子已是都收拾妥當了，兩位若是有什麼缺的，儘可以同伺候的人說。”
采薇不忍直視，夫人這會兒居然還能笑得出來，連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丫頭都弄不清楚，夫人是當真不在意，還是強忍着難受。
兩位美人也是大爲驚奇，不是說蘇家二少奶奶善妒蠻橫，連婆婆親自想給蘇大人添人都給給拒絕了，如今待她們這般和顏悅色，這背後不定有什麼陰謀呢。
“夫人寬厚，奴婢白瑤定會盡心盡力地伺候夫人。”
“可是說錯了呢，應是盡心盡力的伺候夫君纔是，白瑤，真是個好名字，你呢？”
曼玉向一旁柔婉秀氣的女子問道。
“奴婢書荷。”
“行了，先去歇着吧，待夫君回府了，再讓人去叫你們。”
白瑤和書荷有些忐忑地退下去，不過這種情形她們自然也預想過，哪家的夫人不是又想落個好名聲，又想將不利於自己的障礙剷除？面上笑得越是和氣，背後的算計怕是越是兇險吧……
……
“家裡，可都還好？”
小七立在蘇封的身邊，一五一十地將知道的消息說出來。
“夫人什麼也沒說。”
“……”蘇封停下步子，轉頭看向低着頭的小七一言不發。
小七硬扛着大人視線的壓迫不吭聲，總不能告訴大人，夫人看起來還挺高興的吧？那樣自己的苦日子絕對又要來了。
“夫人、夫人給大人的侍妾收拾了院子，都是極好的朝向，裡面的東西也是挑好的來，別人都說，夫人這是想要討好大人呢。”
這可都是別人說的，不是自己呢。
小七在心裡堅定了一下，默默地擡眼瞄了一眼大人，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
蘇封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繼續往前走，小七的心裡鬆了一大口氣。
我的好夫人啊，您晚些時候見着了大人，可千萬別太興高采烈了，小七怕撐不到您要給我說親的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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