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趕緊將葉曼璟領到一旁的一間食肆裡坐下，腦中卻想着她方纔說的話。
“趙家，要讓你嫁到季家去？季家的三少爺？”
葉曼璟點了點頭，又晃落兩顆眼淚，柔弱嬌美。
“豈有此理，季家三公子到如今未娶也是有緣由的，聽說從他屋裡擡出去的下人每月便有一個呢，趙家將姑娘送進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蘇黎拍案而起，擰着眉爲葉曼璟打抱不平，“當真不是趙家的親閨女就這般作踐，趙家也太不是東西了。”
這話真真是說到葉曼璟的心坎裡了，她對蘇黎的印象立時又更好了幾分。
“葉二姑娘莫怕，趙家無情無義，總會有報應的。”
蘇黎心裡想的是，趙家居然壓根沒將他們蘇家放在眼裡，這口氣他可不會輕易嚥下去，不過一個趙家，想要拿捏簡直易如反掌。
“只是如今，小女子該如何是好？蘇公子，小女子勢力單薄，趙家的人仗着是我的長輩便任意妄爲，小女子便是不想嫁，又能如何？”
“姑娘若是不想嫁過去，也不是沒有辦法……”
“還請公子告知。”
“這……，姑娘若是已同人定了終身，季家就是再無禮，也是不能夠逼迫的。”
葉曼璟忽然想起蘇黎曾經同她說過的那些話，說他若是蘇封，必不會負了自己，還說如自己這般可人兒，合該值得被人捧在手心裡疼愛……
那一句句顯得有些逾越的話，葉曼璟做夢都想聽到從蘇公子的嘴裡說出來，雖然並不是蘇封。可也足夠打動自己的心了。
“在下……在下知道唐突了，只是如今匆忙之間在下也只能想到這麼個法子，若是驚擾到了葉二姑娘，在下同你賠罪。”
葉曼璟用絲帕將臉上的淚跡摁幹，低着臉不敢擡起，“公子何罪之有？不過是在替小女子想法子罷了，只是。小女子如今這般境況。又有哪個好人家肯要？”
葉曼璟的聲音細不可聞，她一面自憐自哀，一面在心裡百轉千回。
先前同蘇封見面。蘇封的態度已是十分明確，只是自己心有不甘而已，可如今，同樣是蘇家的公子。卻對她暗表心意……
葉曼璟立刻就動心了，蘇大少爺同季家相比。她選一百次都不會選季家的，蘇黎面容俊朗，性子又溫和謙順，最重要的是待她如此體貼。
“若是……。若是葉二姑娘願意……”，蘇黎的話有些斷斷續續，剛想說什麼。忽然又低落了下去，“在下慚愧。葉二姑娘可能還不知情，我母親已讓人去了趙家，她知曉了在下對姑娘的心意，可……，可卻是想要讓姑娘做在下的妾室……”
蘇黎滿臉的心痛，“在下同母親說了，姑娘如此才情氣節，怎能與人做妾？可母親……，葉二姑娘怕是要惱了在下了。”
“妾”這個字眼剛蹦出來，便深深刺痛了葉曼璟的心。
爲何是妾？爲何她葉曼璟正經的葉家嫡出小姐，最後會淪落到做人妾室？
可是瞧見蘇黎懊惱自責的神情，葉曼璟奇怪地心又軟了。
之前不也是打算着做蘇封的妾室嗎？俞姨娘給她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妾室只要能夠得了寵愛，饒是正室又能如何？
自己的孃親不就是正妻嗎？可看看如今，葉府裡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而她們一直鄙視唾棄的庶女，卻堂而皇之地成爲了蘇家的二少奶奶。
“不怪公子，怪只怪，小女子的命該如此”，葉曼璟的臉上浮現出虛弱的笑容，有種破碎的美在裡面，“小女子如今已然不是葉家的千金小姐，又曾有諸多傳言纏身，公子是蘇夫人心尖尖兒上的人，如何不想給您最好的，小女子這般的，在夫人的眼裡，也只配做公子的妾室了罷。”
“不是的，不是的！”蘇封着急着反駁，“姑娘切不可妄自菲薄，在下雖與姑娘只見過幾面，可姑娘的身影早已刻在了在下的心裡，在下、在下對姑娘是真心的……”
葉曼璟的臉上浮現出羞怯的笑容，蘇黎心中暗喜，閨中女子哪兒見過多少男子？幾句甜言蜜語便會當真，越是不顧常理自以爲是的，越是容易相信。
“有公子這句話，便是做妾，小女子也……”
葉曼璟羞紅了臉，忽而覺着自己的話太過大膽了，慌忙地掩了嘴，眼睛都不敢去看蘇黎，匆匆施了禮便快步離去。
在她身後，蘇黎勾起嘴角，笑容裡充滿了得意與自信，這事兒，已經算是成了。
“夫人，老太爺請您過去一趟？”
曼玉手裡的筆頓住，擡起頭問，“老太爺？你們大人在那兒嗎？”
“大人尚未回府，老太爺只請了夫人您一人。”
這可真是稀罕了。
曼玉立刻讓采薇替她更衣，來蘇家這麼久，也就是剛進門那會兒見過老太爺一面，聽說這蘇府裡能見老太爺的人不多呢，也就蘇封一個，其他的人若是想見，那得看老爺子的心情。
曼玉是內宅的媳婦，見不到是正常的，沒想到居然還有被叫過去的一天。
“夫人，奴婢還打聽到一些事兒。”
路上，小紅將她聽說的事情說出來給曼玉知道，她打聽到蘇夫人那兒有人去了趙家，許是爲了之前同曼玉說的納妾的事情。
“她們可真是不死心，不過這事兒沒得商量。”誰愛納誰納去，她反正是不要跟葉曼璟處在一處，會死人的。
“夫人，奴婢聽着可不像是給大人說去的，似乎……。是要納給大少爺。”
“……”曼玉停下來，似乎走路會影響她思考一樣，給蘇黎納妾？納葉曼璟？她們是怎麼想的？
“不過聽說趙家拒絕了，趙家正在給二小姐議親呢。”
曼玉慢慢地又往前走，葉曼璟會乖乖的嫁人消停？她怎麼想都覺得不真實，反倒是蘇黎要納葉曼璟爲妾倒是還像個樣子。
多有葉曼璟的風格啊，再說了。這京城還有幾家能夠同蘇家相比？葉曼璟必然不會放過進蘇家的任何機會的。
這又要跟葉曼璟扯上關係？曼玉覺得頭已經開始疼了。就不能兩不相見相忘於江湖嗎？
……
蘇老太爺的院子是單獨的一處，最爲貴重適宜，卻也是最爲安靜的一處。
院子裡面行走的下人一點兒聲響都沒有。連走路都是靜悄悄的。
“夫人，老太爺請您進去。”
曼玉打起精神，隨着下人踏入了內堂。
蘇老爺子的病狀果然開始嚴重了，曼玉進去施了禮。站起身用得體的眼光稍作觀察了一下。
臉色灰白、表情淡漠，雙眼幾乎耷拉下來。眼球渾濁，鼻翼扇動頻率異常，看來呼吸也已經有了影響。
“你們都下去吧。”
老爺子的聲音也是淡漠，卻讓讓人無法違抗。很快，屋子裡就剩下曼玉和蘇老太爺兩個人。
老太爺不說話，曼玉也死活不吱聲。就那麼相對的站着，彷彿在比賽誰的定力好一樣。
好一會兒。老太爺才緩緩開口，“你能嫁進蘇家，阿封花了不少的心思，我一直沒弄明白，他爲何要娶你，不若，你自己來同我說說？“
老爺子說話的語氣很慢，慢到一句話說完了，曼玉又重頭想了一遍，才反應過來老太爺在說什麼。
這個問題她自己也很想問啊……
“孫媳愚鈍。”
“不，你不愚鈍，愚鈍的人，早就想法子說些好聽的來敷衍我了，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你不願意嫁給阿封，否則他也不會花那些心思了。”
“……”曼玉垂着頭，還是老爺子瞭解自己的孫子。
“阿封……，似乎變了，他以爲我不知道，這個臭小子，心裡在想什麼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兩日總是臭着一張臉，我還沒見過，有人能讓他吃癟呢。”
“你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只是你的心並不在阿封的身上，你瞧不上他是不是？”
老爺子您說話真毒，蘇封到底是不是您親孫子？
曼玉險些脫口而出，幸好忍住了，不過老爺子到底從哪一點看出自己瞧不上他的？簡直太犀利了。
“也不怪你，阿封的性子我還不瞭解？執拗、冷靜，對任何事情彷彿都不在意，因此也從不放在心上，爲了達到目的，總喜歡用最見效的法子，並不在乎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蘇老太爺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一絲表情，卻居然是驕傲的模樣。
“這些，都是我教他的”。
“若想在蘇家生存，便不能太幼稚了，他沒有那個資格，無父無母，沒有任何仰仗，他憑什麼軟弱？是我教他除了他自己，誰都不重要，他……，學得很好。”
……
從蘇老太爺那兒出來，曼玉茫然了片刻，她從頭至尾，有說過話嗎？
似乎沒有，就只老爺子一人語速緩慢的說話，說着說着就讓自己離開了，請問重點在哪裡？
老太爺說的都是蘇封的一些事兒，那語氣似乎還挺……嘚瑟，對，就是嘚瑟，幹嘛啊，跟她炫耀自己的孫子？誰還沒有啊？她不就是暫時還沒到歲數呢嗎。
曼玉無法理解，不過，前世她不曾涉足的一些矛盾，這會兒總算是有些端倪。
蘇封的娘居然是蘇老太爺做主納進門的，這也算是秘聞了，別人家納妾都是女子做主，蘇家果然奇特。
老爺子的想法更是隨心所欲，最後竟然跟曼玉說什麼，既然蘇封對她有心，希望自己不要負了蘇封。
誰負誰啊？她有這個膽子嗎？再說什麼叫有心？威逼利誘想娶就娶叫有心？隨朝人民可真逗，管這叫有心？在更文明的社會，這叫強取豪奪好嗎？是犯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