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況比西蒙預想的順利了許多,至少沒有糟糕到用吉普與摩托強行闖關開路的份上,西蒙朝天打了幾發曳光彈,彼特歪歪扭扭地開着車抵達K82,少年說道:“完事了?”
“告一階段吧。”西蒙熟練地點起煙,他發現自己不覺間成了個老煙槍,早先服役時會抽沒癮,多時困了解乏,戰友遞煙。現在?西蒙噴出一口腥辣煙霧,彼特順手摘了根擱在耳朵邊,他望着聚落裡此起彼伏的慘叫哭嚎,完全不必去猜正在發生些什麼事情。廢土不養敗者,要麼做砧板魚肉,要麼做胯下之奴。西蒙無力也無意去對抗反駁這條鐵定事實。
西蒙揉扁空煙盒,踩進泥巴里,一拳頭砸在吉普車門上,嚇了彼特一跳,少年納悶道:“你發什麼瘋?”
“去找你爸,告訴他收夠五十個腦袋就行了,誰要繼續殺下去,我先斃了他!”面對着西蒙充滿血絲的眼瞳,彼特悠悠撓着後背的癢,少年說道:“錢在你兜裡,我不是傭兵們的頭兒,你纔是,要說,你自己去,再說了,你留下一羣廢物?養着他們吃閒飯?”
西蒙踏進吉普車,“砰”地車門一砸,一蓬烏黑尾煙噴得彼特咳嗽不已,少年撩起風衣,憤憤地一腳踢在某具死屍,罵道:“神經病!”
K82聚集地堪堪幾十戶居民,依靠着臨近大湖灌溉而略減貧瘠的土地過活,在年景收成差時,還必須駕駛簡陋得過分的漁船去捕魚,一邊撒網一邊祈禱,莫到碰到大湖巡邏艇,否則動輒課已幾乎破產的重稅,鋼鐵城精準、一絲不苟着壓榨着城內外民衆,始終把彈簧壓到恰到好處的水平線。
“收集槍械。”馬爾科扛着槍隨意喊道,戰鬥業也結束,一旦信念破碎,人數再多也只是浪費浪費子彈罷了,見西蒙開着吉普進入聚落,自然而然認爲西蒙是來確認最終戰果,畢竟他纔是付佣金的頭兒,他是唯一有權宣判K82餘下暴民命運的人,當然,有五十個人的結局已經註定了。
流民們挨家挨戶地搜索擄掠着,熬過了艱難時期,輪到了肆無忌憚享用時分。西蒙掛着一檔,吉普緩緩地碾過泥濘地面,間或有鮮血匯成的涓涓小溪,想必這是一片沃土,人血與污水滋養,倘若結不出甜美過失與金黃麥田,應該開出漫山遍野的彼岸花。
按照不成文慣例,臨時招募來做炮灰的流民在戰後享有劫掠權,但軍備武器必須上交給僱主,或徵得同意後折價贖買。一趟二十元的佣金頂多換一支老式手槍,喬納森爬上車斗,快樂地清點槍械,最值錢的重機槍更是早早地拆做零件裝運入箱。後視鏡裡某個流民像狗一般趴伏在K82女人肉體上,敗者一聲不吭,眼神渙散,純粹是一灘失去靈魂的爛肉。
“叫他們停止殺人,聚到一塊,我要查查人數。”西蒙探出身,對喬納森說道,巨漢隨即扯開嗓子吼道:“頭兒說了!東西任搶!女人任艹,不許殺人!這些人頭都是老大的!”
流民們豺狼不及地瘋狂招搖吶喊着,“頭兒萬歲!”“硬幣萬歲!”,傭兵們尚是剋制着慾望,他們的默許報酬比流民豐厚得多,最具價值的東西歸於僱主外,剩餘的人與物皆可以任選一件,而且短促激烈的戰鬥結束得很快,死者不太多,挑選轉圜餘地充裕。“我預定那個妞了,嘖,小臉白,下邊也白。”一名傭兵掄起槍托推開蒼蠅嗅到腐肉的流民們,拉住少女的胳膊,但他可不是什麼英雄救美的騎士,當即便是兇狠的耳光扇暈了她,扛起來扔進車斗,喊道:“巨人!這是我的妞,看緊了別讓她跑了!”
喬納森瞅了一眼渾身赤條條的少女,扒開頭盔樂呵呵道:“沒問題!老喬也要嚐嚐新的味道!”
聚落空地,K82的倖存者們雙膝跪倒,周圍環伺着暫時戴上項圈的野獸。“刨掉要的五十個腦袋,這裡還有四十三個,男人十九個,女人……”西蒙打斷了拉米雷斯的彙報,說道:“老子會算數!”
管理委員會豈有令人鑽空子的間隙?五十顆人頭的硬性規定,年齡段比例還不能過於懸殊,省的滑頭者平白豢養起精壯勞力,出於這點考慮,這四十三人,依然要再挑一些平衡比例,西蒙是頭兒,只能是他選擇誰生誰死,這是他自己接下這個清剿K82任務時一道伴隨的權利義務。
“頭兒,那個,那個,是我的妞兒……”又一個傭兵舔着臉湊來,比劃着揪着兩個清秀女人頭髮,見西蒙黑臉,忙不迭解釋道:“頭兒!我只要兩個女人,其他的,我不要了。”傭兵生怕西蒙認爲貪得無厭,他在就極地酒吧裡親眼目睹了西蒙強悍的格鬥實力。在場人裡,唯二能與西蒙一斗的無非是喬納森、拉米雷斯,況且喬納森是鐵桿盟友。
“滾。”西蒙牙縫裡蹦出一字,他扶着左輪掃了一遍包括喬納森在內的五個傭兵,冷冷道:“你們都挑完了。”得到肯定答覆後,西蒙對喬納森問道:“你的聚落地需要這批人麼?”
“這羣人?”喬納森鄙夷撇嘴,“屁股大胸腹高的女人老喬考慮收走,剩下的騾子你要是另有打算,先寄存在我那兒也行。
見西蒙有留命的趨向,馬爾科識趣地偏過臉來,說道:“我認識一個奴隸販子,價錢公道,我,馬爾科跟過不少出來喝血漲見識的城市少爺,頭兒這身手槍法,我服!以後我跟着頭兒混。”雞冠頭染成一撮橘發,馬爾科一打響指,當即有流民獻寶似地送來一個披頭散髮的麻衣女孩。
“最漂亮的姑娘,理應由頭兒吃第一口。”髒兮兮的糙手三下五除二粗暴撕開女孩的衣物,湖風吹過,冷?怕?女孩渾身抖如篩糠,不遮不擋皮肉橫陳,馬爾科堆着諂媚笑容,撥開女孩淡銀色的髮絲,託着下巴展露在西蒙眼前。
火紅,意味着寒夜火吻而生,阿多菲娜在哪裡都特別討喜,不光是她一雙豎瞳無人敢惹,她的硃紅髮色在廢土人印象裡即代表着幸運。銀灰?白日酷暑,千里赤地,一抹靚麗銀灰予人耳目一新。
“大……大人。”女孩顫顫巍巍地仰頭,捧着她蘋果大小的雙乳,幾滴乾涸血痕顯得楚楚可憐,“我,我懂得很多,會比其他姑娘更讓您舒服,求求您帶走我。”
湖風捎來血肉烤焦時的腥臭與異香,遠方起伏連綿的溝壑,宛如一堵堵波瀾鑄就的懸崖。
“你答應過我,我們會在一起。”無論隔着千萬公里,西蒙都望得見朱莉安娜頭盔上刷着的紅十字,她挎着包平靜呢喃道,眨眼間,她落入深淵。
“馬爾科。”西蒙捏着女孩的臉龐,瞧也不瞧“謝謝你的好意,你自己留着這個女孩暖牀,我更喜歡熱烈點的紅頭髮。”馬爾科看上去有些失而復得的驚訝,忙把銀髮女孩扔進了吉普車斗裡,誇張地彎腰致敬。
“尊敬的指揮官不奪人所愛。”西蒙說道,“去,記得分享。”
“遵命,長官!”馬爾科擡手彆扭一禮。轉頭瞬間,孤鬆鎮日暮夕陽輕柔播灑,一隊小情侶手挽手漫步在落葉道。
男孩替她理了理鬢角,這個女孩從小到大就不懂得如何打扮,大概她認爲實在找不出動力取悅他人煩勞自己,反正滿月的時候,就有個白癡提前預定了啊。她攤開手掌,男孩翻白眼道:“你想等一隻蝴蝶?”
“不。”女孩說道,漫天楓葉二三置於掌心,“楓葉,我等是是楓葉。”
“噢,我吃醋了。”男孩裝作頭痛,女孩嗔怪地掐着腰間軟/肉,說道:“我真想把你埋進墳裡,立塊墓碑,上面寫着,又是一個不懂得討好姑娘而單身終老的智障。”
“那我臨死前也會拖着你一道永眠啊。”女孩被抱起打了個橫兒,“說真的,我和你的墓誌銘會怎麼寫?”
“當然是白癡與天才。”男孩疼地倒吸冷氣,“我是認真的。”
一隻鵝黃色羽絨的鳥兒停在墓碑上,這裡埋着彼此的家族成員,在許多年後,他們也會共同攜手葬入方寸間的墓穴裡,不能說是狹小,而應當是恰好,這是永遠永遠屬於他們的世界。
“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是不是太通俗了,不如翻翻幾句名言,加點詩意嘛……”朱莉安娜咬着西蒙的耳垂,輕輕呢喃道:“我有很多時間去討論這個。”她淡金輝映的髮絲嗅着是夏日的葡萄酒芬芳。“難道不是嗎。”她說道。
西蒙兩指戳着眉心,厲聲說道:“之前不比步槍高的死者一律不計在人頭數裡,由高到矮,砍滿五十個腦袋爲止!”乍聽最後的命運裁決,任憑戰敗者懇求哀慟,皆是於事無補,平地上插着一支西蒙諾夫老式步槍,很快,步槍的表面染成了鮮紅。
年輕的指揮官獨身一人走到湖邊,波光粼粼的伊利湖平靜而壯美,他打開項鍊的翻蓋,兩個年輕人的音容笑貌逝去得像是在一千年前的復刻。愛人的臉龐散去了霧霾,但這個時代,她沉眠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所謂的生同日死同穴,無非是他一廂情願的夢境,好多好多年了,他始終不願醒。
沒有悲傷,沒有嘶嚎,沒有水花。夜間潮汐涌上潮水,某隻寄居蟹發現了一隻褪色的工藝品,然後銜走。
“迷途漫漫,終有一歸。”女孩尋到了她想要的墓誌銘,翹着雙腿推過書本,指着上邊清雋的字母,而男孩忙着虛幻世界,隨口應道:“挺好的,就這個吧。”
“就這個?”
“就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