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重霧霾

陰十七一說出麻煩無爲午後所要做的事情之後,他一下子便想到了陰十七先前問及,後又讓他摘下讓陰十七一番細看的紫光檀佛手珠一事。

無爲想着,要帶麼?

得到了陰十七肯定要帶上寺裡師父們手中所持有的紫光檀佛珠之後,無爲便又靜立於旁,陰十七三人不問他話,他便不吭一聲。

展顏想了想又問:“不知紫光檀所制的佛珠,寺裡的各位師父們可會時時佩戴於身上?”

無爲道:“大部分會的,但也有些不會。”

陰十七想到另一個問題:“那每位師父們可是各持僅僅一串紫光檀佛珠?”

無爲道:“不盡然,有些只一串,有些卻不止,像無爲,便只有一串。”

暫時再無什麼問題可問無爲,展顏與陰十七相繼又在廂房內轉開。

兩人正想再細細查看陣廂房內,看是否還有什麼兇手刻意換過物件而留下的細微痕跡之際,花自來突然自牀榻前像只兔子般跳到兩人中間來,一手搭一人肩膀,將兩人脖子勾近他,萬分歡喜地衝兩人喊道:

“我想起來了!杜鵑花!生意興隆!我終於想到了我在哪裡曾見過這樣一模一樣的玫紅被褥了!”

真是驚天又動地。

陰十七耳膜只覺一陣動盪。

倘若花自來不能提供一個驚天又動地的發現,她絕對想法子給他個驚天又動地的爆炒粟子。

展顏也是被花自來一驚一乍的聲音擾得眉頭一突一突地跳,強忍着想揍花自來的衝動,努力平穩着聲調問:

“哪裡?”

陰十七邊奮力自花自來的臂彎裡解救出被勾住的脖子,邊嚷道:

“花大哥!你給我放手!”

花自來本還不想放手,但被左手邊的展顏一瞥,他連忙放了右手,右手還悻悻地摸了摸他自個的鼻子:

“嘿嘿!那個……瓏門客棧!”

展顏道:“以後說話就說話,少動手動腳的,聽到沒有?”

花自來忙不迭點頭:“是!”

應是的同時,花自來可沒錯過展顏說這話時還特意微掃了眼陰十七,那意思不言而喻。

花自來現今總算悲傷地瞧明白了——陰十七這小子有展顏罩着,他完全是說不得罵不得,更別說碰半下了!

陰十七疑道:“瓏門客棧?你的意思是這特意換上的玫紅被褥與瓏門客棧裡的一模一樣?”

花自來道:“對!就這個意思!”

展顏道:“你確定?”

花自來道:“確定!還記得上回我請了個假去鄰縣的事麼?瓏門客棧便是鄰縣十分有名的客棧,那會我便住在那裡!”

這樣一說,那是可以確定了。

花自來又道:“要不午後我再跑一趟?去看看近日來瓏門客棧有發生什麼被褥被偷不見的事情。”

陰十七道:“我跟花大哥一同去吧!花大哥早就看過了也確定了,這一趟再去,能與上回去的時候做下對比,看看瓏門客棧有什麼變化,我則是想去見識見識!”

她心中有一個懷疑。

因着這個懷疑,她必須親自去看看。

展顏並不信陰十七想去見識見識的話,他想她心中定然是有什麼事情親自去做,或證實,她不想說,大概還未到說出來的時候。

他這樣相信她,她卻事事瞞着他。

連可以說的部分,她大概也不知要瞞着他到什麼時候。

花自來明明問出了他的懷疑,可她還是半點不露端倪地想要矇混過關。

他明白,她這樣只是想要保護自已,可她難道不知道多一個人來護着她,那樣會更安全麼?

“你們快過來看!”

還在展顏發着愣的時候,陰十七已在陣廂房內再次搜查起來,每個角落都不想放過。

花自來也幫着翻箱倒櫃。

展顏發愣中突然聽到陰十七微提了八度的聲音,她讓他與花自來過去看,應該是有什麼大發現了。

走到陰十七身邊去瞧的時候,展顏與花自來同時有些僵住。

那是一個長條形的木箱,裡面裝着所有原本掛在牆壁上與佛有關的字畫,連寺裡特製的茶具、擺瓶俱都裝在木箱裡。

字畫被撕碎了,茶具、擺瓶被摔成一片一片。

花自來道:“這怎麼可能?字畫被撕碎時發出的微弱聲音便算了,但茶具、擺瓶被摔碎時定然會發出響亮的清脆響聲,爲什麼鄰近的香客沒一個有聽到半點動靜的?”

是他親自問的話,可他現在都開始懷疑那四個香客對他撒謊了!

展顏問:“住得最近的香客是誰?”

花自來道:“是如廂房的一對母女!”

展顏道:“再詳細問問。”

花自來應好後便想即時去向那對母女問話,腳尖剛轉了個方向,又聽得陰十七道:

“花大哥!另外一個客院書院不是也住於幾個香客麼?你一起仔細問問!”

花自來有點不明白:“若是連最近的香客都沒有聽到動靜,那麼書院客廂中的香客更沒有聽到動靜的可能。”

陰十七道:“凡事有萬一,花大哥就當是找這個萬一吧!”

花自來張了張嘴想再反駁,卻讓展顏阻道:

“多問多查,是身爲捕快的基本。”

好吧,連展顏都這樣說了,花自來只好照辦。

花自來走後,無爲也跟着一同出了陣廂房,他得去給花自來引路並引薦書院裡的各個香客。

陣廂房的門被打開了,又重新只餘下展顏與陰十七兩人。

展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懷疑?”

陰十七在木箱旁蹲下道:“沒有,但這些香客中指不定就有兇手,我們誰也不能忽略,不要忘了,棋院與書院不過是一牆之隔,兇手在殺人後逃逸,說不定就是逃回客廂,除了棋院,我們怎麼能忽略了書院?又或者,兇手殺人後逃逸時,他會經過書院直到盡頭那面院牆,再從小路上後山,再自另一條小路下山逃走。”

展顏曾問過無爲,後山除了書院盡頭院牆後的那條小路可下山外,還有旁的下山途徑麼?

那會陰十七便站在展顏身側,兩人聽到無爲回道,有,自後山另一邊還有一條小路,可直接下山。

陰十七此刻說的這兩個可能,皆有可能。

展顏也在木箱前蹲下:“那下午你想去鄰縣瓏門客棧,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陰十七終於將視線自那一堆破碎的字畫與瓷片中移開,她看着展顏認真道:

“我心中只是有一個懷疑,尚未成形,就好像還差點什麼,它便能成形,展大哥,我有預感,或許瓏門客棧之行,會促成這個懷疑的成形。”

展顏道:“那好,紫光檀佛珠一事下午由我來查問,你與自來走一趟鄰縣瓏門客棧,小心,並爭取早點回來。”

陰十七淺笑着點頭。

木箱被藏於廂房內的衣櫃裡,原本死者的衫裙皆被拋至一角團着,幾近八成的空間被長長的條形木箱佔據着。

展顏與陰十七的目光同時移到那團衫裙上——樸素、簡單、淺淡!

這六個字便可說完兩人對死者衣衫的感覺。

陰十七突然擡眼看展顏,展顏也正在看着她,四目相對間,兩人都自對方的眼裡看到了驚愕。

展顏道:“死者死時身上所穿的衫裙……”

陰十七接下道:“不對勁!”

死者被發現死在陣廂房內時,她梳着少女的垂練鬢,穿着嫩芽黃上衫紫紅牡丹裙,足上是一雙繡着游魚戲水的嫩黃緞面繡鞋。

顏色鮮豔,樣式新穎,衫裙上的花紋花樣更是好看別緻,這樣的衫裙怎麼會與衣櫃裡的那些衫裙是同一個主人呢?

兩人同樣有着這樣的一個疑問。

展顏道:“死者死時身上的衫裙可能被兇手換過……爲什麼?”

陰十七沒有作聲,她在那被塞在衣櫃狹小角落裡的一團衫裙翻找着,找了一會兒,她拿出其中被塞在最底下的一件上衫與一件長裙。

白色毫無花樣的上衫、簡單一樣無半點花樣的素咖色長裙。

陰十七看着白上衫與素咖長裙明顯被穿過而顯得折皺的痕跡,指着白上衫衣襟處大面積被鮮血染紅的地方,對展顏道:

“這一套纔是死者死時真正穿着的衫裙!”

這就是爲什麼死者趴在桌面上闔目死亡時,喉嚨被割斷,身上卻無半點血跡,反而在死者足下淌了一地的血的緣由。

因爲死者染有血跡的外衫被換掉了,連同長裙被兇手整套地換掉了!

換掉之後,兇手還用了什麼法子讓死者的喉嚨不再流出血來。

展顏也看明白並想明白了陰十七指着血跡給他的意思,他道:

“那麼以喉嚨噴涌而出的血量,除了桌下那一攤死者死後還不斷流出的血之後,死者內裡的衫褲應該或多或少都會有沾染的血跡!”

陰十七點頭:“對!”

可是死者屍體已被運回了衙門,這得等石仵作、珍穩婆作出更詳細的屍檢結果來,展顏與陰十七兩人的猜想才能得到最終證實。

將木箱搬出衣櫃之後,陰十七再仔細搜查了衣櫃的其他地方,角落縫隙間都沒有放過,卻再無發現。

展顏也在陣廂房內再次巡視起來,看還有哪個或哪些可疑的地方或物件。

走了兩圈之後,展顏在死者趴着死去的那張方桌底下發現了四個角都被墊上了一小塊棉布,棉布疊得方方正正,顏色與方桌的顏色完全不符。

千光寺裡無論是桌凳還是牀榻、衣櫃、高几、矮几等各種傢俱,都是原汁原味的衫木顏色,並無加工上半點旁的顏色。

而四小塊摺疊得方方正正如一小塊豆腐的棉布,卻是鮮豔的玫紅色。

棉布不僅疊得整齊,且無論寬度與長寬皆與方桌四腳的寬度長寬十分相符。

若非展顏再細緻搜查一遍時蹲下想再看看桌下那攤血跡,若非四角下的四小塊棉布其中一小塊露出一角幾近可以不計,幾近即便很盯尖也很難發現得了的異樣顏色來,他也發現不了方桌四腳下的另一玄機。

展顏一一微擡起方桌四腳下的棉布,看着掌心上重重疊疊的玫紅方正棉布,他發現這一回的兇手似乎特別會故弄玄虛。

書院盡頭院牆上鑲鉗着的紫光檀佛珠、用一塊又長又大的黑布嚴實遮住兩個窗臺、撤換了陣廂房內所有與佛有關的物件、殺害了死者之後給死者重新換上新的衫裙、長條木箱裡的破碎字畫及已成碎瓷的茶具,還有他掌心中剛剛發現的方桌四腳底下墊着的玫紅棉布,與下午花自來、陰十七即將去證實是否與鄰縣瓏門客棧客房裡的被褥一模一樣的玫紅杜鵑被褥。

這一些、這一切在所有事情未明朗之前,就像是黎明前那籠罩在每個人心上的那一重又一重的霧霾。

展顏道:“十七!”

陰十七站在牀榻尾端邊牆的高几旁,高几上放着一個描繪着青竹圖案的白瓷瓶,瓶中插放着一束紅杜鵑花,瓶中有水,水養着紅杜鵑。

聽到展顏的喚聲,陰十七側過臉看向蹲在桌旁的展顏:

“什麼事?”

展顏舉高掌中四塊玫紅棉布道:“過來看看這個。”

陰十七走近在展顏身旁蹲下,她自他掌心拿起一小塊棉布細細看着:

“這是什麼?”

展顏道:“原本墊在方桌四腳下的,像這樣。”

說着他又將其中一小塊玫紅棉布重新墊在最靠近他的桌腳底下,陰十七看了一會道:

“爲什麼要在桌腳底下墊上棉布,是桌子不穩麼?”

展顏搖頭道:“我試過了,方桌很穩,未有半點搖晃,何況若真的是方桌不穩,那也應該是哪邊不穩墊哪邊的桌腳,沒理由四個桌腳都不穩,都得墊上……我去別的客廂看看。”

展顏快速出了陣廂房,到列廂房裡去了。

本來如廂房是最近的,但如廂房畢竟住着香客,且還是女子,男女有別,展顏總不好隨意打擾,於是越過如廂房,他到了無香客住下的列廂房。

片刻後回來,展顏對陰十七道:

“沒有!我先是去了列廂房,並沒有再看到相同的玫紅棉布墊在桌腳底下,想着興許其他廂房有,我又再到另兩個未有香客入住的錯客廂與行廂房裡看過,同樣沒發現墊桌腳的玫紅棉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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