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七小姐果然一聽到葉子落和曾品正故意泄露給她丫寰的消息,便急了:
“你真的聽清楚了?司家三爺真的用過午膳便要出寺回城?”
丫寰跟在自家小姐身邊多年,自是曉得自家小姐的心思,更知道自家小姐會突然和紅家大小姐那些真正閨蜜們一同再在寺裡留幾日,盡是因着司家三爺。
她肯定地點頭:“是!奴婢聽得清清楚楚!奴婢還去左客院問了小師父,證實司家三爺確實是要走了!”
金家七小姐一個後退,倒坐在扶手椅上,一張嬌俏的小臉滿是慌,慌中又帶着濃濃的失望。
想了好半會兒,她突然站起當機立斷:
“不行!這都年關了,過了年我又長了一歲,母親早就不耐煩我了,我不能再等下去!”
她轉對丫寰道:“你去找一趟司家三爺,想法子給他通氣,就說今夜亥時初,我在寺後山的西水寒潭等他,不見不散!”
丫寰遲疑了:“小姐,這樣好麼?”
亥時都很晚了,後山白日裡本就安靜得很,夜裡不是更寂靜無人麼?
太不安全了吧?
金家七小姐明白丫寰的憂慮:“就是因爲夜裡無人,我和他相會纔不會被誰撞破!”
丫寰明白了。
自家小姐和司家三爺說到底是私會,總不能見得光。
丫寰很快出了客廂,直出右客院。
紅玉等到看不見丫寰的身影,她方往客廂裡走,跟陰十七稟道:
“小姐,金家七小姐的丫寰出客院了,是往左客院的方向走。”
陰十七說:“你跟去看看。”
紅玉很快也出了右客院,直往左客院追上丫寰。
司正顏聽着小廝進來悄悄跟他通氣,通完後,他問:
“她的丫寰還在院子外面?”
小廝搖頭:“沒,走了。”
司正顏莫名地鬆了口氣,鬆到一半眉頭又緊皺了起來。
今夜亥時初?
真是赴會,那他今日就走不了了。
可不去赴會也說不過去,畢竟他這次藉着跟五弟呼嘴鬧翻,一氣之下跑到靈山寺裡來齋戒,有一半原因就是想借着紅家大小姐生辰會別開生面設在靈山寺祈福之故,那樣他才能和她見面互訴情衷。
再者,兩人年歲都不小了,該是爲兩人的將來打算的時候了。
可靈山寺一行,別說爲兩人的將來打算了,他命都快被嚇沒了。
思忖再三,司正顏壓低聲音跟小廝說:
“你走一趟右客院去回下話,就說我今日是一定要回城的,讓金家七小姐也趕緊回城,別再在靈山寺待着了,此地不宜久留啊!”
小廝趕緊出左客院,往右客院跑。
再回來後,小廝越過奇怪看着他的溪河笑了笑,趕緊進了客廂,再把房門關好,走近司正顏低聲稟道:
“三爺,七小姐說了,要是三爺今日一定要走,她也是沒法子的,不過今夜西水寒潭她是一定要去的,三爺去不去她都是要去的!”
司正顏訝然:“她真這麼說?親口說的?”
小廝搖頭:“哪能啊,七小姐沒出來,是她丫寰說的,說是照搬七小姐的話,一模一樣,一字不差的。”
司正顏沉默了。
小廝是知道自家三爺和金家七小姐的事兒,他看着司正顏許久沒說話,眉頭也是越攥越緊,試着提議:
“三爺,要不再留一日?”
反正就一日,到靈山寺來有一半不就是爲了見金家七小姐來的麼,總不能沒見成就走了吧?
他是這樣想的,也覺得自家三爺就這麼走了肯定也是不甘心的。
司正顏還真被小廝這個提議說動了,他面上神色鬆了鬆,說:
“行,你去跟溪河他們說說,就說改明日晌午過後吧!”
溪河很快得了通傳,聽後他的眉峰是再也沒鬆過。
葉子落得了確切消息,就示意曾品正去跟陰十七說。
陰十七聽後也什麼意外,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
曾品正說:“十七姐,你就沒擔心過金家七小姐份量不夠,沒能拖住司正顏啊?”
這個她還真沒擔心過。
今日暖陽高懸,賞冬園子的雪早化成水不見蹤影,滿園的花花草草難得在冬日裡現出一股生機勃勃的氣勢來。
陰十七看得心情愉悅,可一想到今夜裡的行動安排,她的心又慢慢沉了下去。
她和曾品正兩人端坐廊下,吃着美味的齋點,雙手捧着暖哄哄的茶碗,一口一口抿着熱氣騰騰的茶湯。
茶湯順着喉嚨下去,一路暖到人的胃裡肚子裡。
葉子落來的時候,白子和紅玉像往常一樣守在園門口。
他進了賞冬園子,就着早備好的一把空椅坐了下去,圍着桌几三人是剛剛好。
椅子上是鋪着軟厚的墊子,坐下去不會感到一陣冰涼,沒半會兒就能捂熱了,旁邊廊上廊下又放了好幾個燒得正旺的銀炭火盆,再端上一杯冒着熱氣的茶喝下去,暖得他不禁長長呼出一口氣,是滿身的舒坦。
葉子落感嘆:“今日天象還算不錯,特別是在這晌午用過齋飯之後,這暖陽簡直曬得人是半點兒也不想挪地方了!”
曾品正笑說:“司正顏可不是因爲今兒個暖陽好,是爲了赴美人兒的佳人有約。”
葉子落看向陰十七:“十七,晚上你確定要自已動手?”
陰十七點頭:“自已動手,你們只要幫我牽制住溪河他們,也幫我阻止金家七小姐到西水寒潭就行,司正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爺,我還是對付得了的。”
“那小廝我一箭就能對付了,他準得昏睡到明日晌午!”曾品正信心十足,覺得太容易不過了,又想起金家七小姐,問:“那金家七小姐該如何做?”
他總不能也像送小廝一隻袖箭那樣,也送金家七小姐一隻袖箭吧?
到底是無辜的姑娘家,他好似有點下不了手。
難得曾品正開始有了憐香惜玉的想法,陰十七表示很安慰,連葉子落看他的目光都不同了。
他大叫:“什麼啊!我這是聽十七姐的話!不是說不要總妄動見血的念頭麼,金家七小姐主僕倆都是一介女流,對付她們,還真是有點勝之不武……”
葉子落拍拍曾品正的肩頭:“這事兒你不用擔心,我會安排她們好好在客廂裡睡上一覺的。”
睡醒明日起來,已然是另一番天地,界時她們也顧不得她們爲什麼會昏睡一晚的事了。
到了日暮時分,金家七小姐就開始裝扮。
雖是在夜裡,可到底是許多日子沒見到心上人,她裝扮得很是用力。
期間簡家五小姐見到,還笑話她這是還想去赴什麼盛宴吧。
這笑者無意,被笑者有心,金家七小姐被嚇了一小跳後,尷尬得連笑容都僵了。
樓家表小姐見狀,趕緊拉走簡家五小姐,說是要到紅家大小姐客廂裡去說說話,問金家七小姐可要去?
金家七小姐自是不去的。
她又非真是紅家大小姐身邊無話不談的閨蜜,她們三人在一起說着體已話,她在場反而不好,無端惹人生厭罷了。
自小生長於世家,她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
樓家表小姐會喊她一起,也不過是不好意思隨口喊了那麼一聲。
她識相地沒當真,纔是對大家都好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亥時初,金家七小姐帶着丫寰還沒踏出客廂,便齊齊被吹進屋裡的迷煙給迷倒了。
這迷煙是陰十七先前用去迷倒司正顏身邊小廝和長隨的那一種,效果對付有身手的人都甚有效,對付兩個弱質女流就更有效了。
進屋把金家七小姐主僕倆挪到牀榻上去,又蓋上棉被不至於被長長漫夜凍着之後,葉子落便悄然無聲地離開了右客院。
與此同時,左客院那邊司正顏已由着小廝提着燈籠在前頭引路,他跟在後頭急步往寺後西水寒潭走。
主僕倆是走得越來越快,山中小徑也因着日間的好日頭,比覆滿雪花時的滑溜要好走許多。
葉子落回到了左客院,想法子扳倒溪河幾人。
倘若無法扳倒,那也得牢牢牽制住。
陰十七早在亥時初前,就先行上了西水寒潭。
紅玉沒有帶,她覺得紅玉還是別跟着爲好。
紅玉雖有護主之心,但終歸沒見過什麼血腥生死之事,不像她一路走來,經手的案件是個個見血出人命的。
不管紅玉委屈擔心得直掉眼淚,她是鐵了心腸不準紅玉跟着上西水寒潭。
約莫在亥時二刻,陰十七站在半山腰上的西水寒潭遠遠往下看,便看到了山林中一點撲閃撲閃的光在往她這邊行進。
她知道,這是司正顏來了。
司正顏走到半途的時候,聽着四面冷風呼嘯,八方不知名風聲詭異,先前又被那僅有他一人看到的像極了當年秦慕可的五六歲小女孩兒嚇到,他的雙腿不禁慢慢打起顫來。
雖說鬼神之說,他素來不信。
可在寺裡前後看到秦慕可,他也是怕得身心俱寒。
先是秦慕可的畫像,再是像極了秦慕可的五六歲小女孩兒……指不定那個渾身滴着水,像是剛從湖裡爬出來的小女孩兒真是當年秦慕可的陰魂!
這是向他索命來了吧?
司正顏僵着身體站在原地,雙眼滿是駭怕,他是連往上挪半步都挪不開了。
小廝往上走了幾步,察覺司正顏沒跟上來,他回頭喊:
“三爺?”
見司正顏沒動半下,他趕緊往後退了幾步,退回司正顏身邊,夜裡黑看不大清司正顏臉上的神色,他試着又喊了聲:
“三爺?你怎麼了?不走了麼?”
司正顏牙關打顫,上下磕碰得咯咯作響。
小廝以爲司正顏是被冷的,趕緊將司正顏身上的大毛斗篷攏了又攏,繫帶也系得更緊些:
“三爺,這半山腰肯定冷,到了西水寒潭有了遮擋的石壁,就不會再這般冷了。”
司正顏是有把小廝的話聽進去的。
一聽進去,他渾濁的腦水一下略清明瞭一些。
他想到了金家七小姐還在等着他,他可不能被嚇得僵站在這半途。
舉步再走時,司正顏搶小廝手中照路的燈籠,自已往前大步跨進,步子是越邁越大越快了。
小廝被搶燈籠搶得一懵,隨後看得有點兒急,趕緊追在司正顏後頭,急聲勸着:
“三爺,你別急!七小姐一定在上面等着,三爺別走得太快,小心路滑摔了……”
可惜沒什麼用,司正顏依舊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是小跑起來,就像後面有什麼惡鬼追着似的。
小廝剛開始沒多想,後來也不知怎麼想到的,也駭得臉色發白,跟着司正顏沒命地跑了起來。
陰十七看到司正顏主僕的時候,在西水寒潭略下的地方藏着身形的曾品正也看到了。
沒了燈籠照路,司正顏又只顧自已拼命地跑着,絲毫沒顧得上後面緊追他的小廝。
小廝看不大清路,在山中小徑上摔了好幾回。
每摔一回,他就得落後司正顏好幾大步。
直到司正顏到了西水寒潭,他方將將摸黑走到快臨近曾品正的藏身之地。
曾品正看了眼已站在西水寒潭上邊喘着大氣,邊喊起金家七小姐閨名的司正顏,回頭將袖箭瞄準小廝。
小廝快近前時,沒有遲疑,曾品正的袖箭瞬間即出,直接射中小廝的大腿。
小廝跪地,還沒來得及喊上一聲,便被一抹黑影快速斯近捂住了嘴巴。
小廝努力想要看清捂他嘴的人是誰,可沒看上一兩眼,他便兩眼一黑,直接倒在小徑上昏睡過去。
曾品正確定小廝確實已昏迷不醒之後,他往山上前方不遠處那抹跟着司正顏來回走動而不停晃動的燈籠看了一眼。
然後是悶哼的一聲,他收回了目光。
知道是陰十七得手了,他放心地沿着小徑往山下走。
他得回左客院和葉子落會合,一同牽制住身手不錯不太好對付的溪河幾人。
看着她一個手刀,便被她劈昏過去的司正顏,陰十七穩穩地接手過他手中的燈籠,再把燈籠往兩眼一閉,閉得不醒人事的司正顏臉上一照。
照了會兒,她慢慢抿緊了脣,眸光越來越冷。
她先把他綁了起來,再像被吊半空那樣把他綁吊在西水寒潭的水中。
不會讓司正顏沉下去,卻也不讓司正顏有機會自已爬出冰冷的寒潭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