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口底下井裡,陰十七聞到了濃厚的血腥味。
想來之前幫兇用來清洗木屋的水便是從井裡提上來的水,而兇手殺人後侵泡屍體也是用的這口井的井水。
衛海隨後說要親去瞧瞧那口井,冷倉然也緊說要跟去看。
陰十七點頭說好,一些堪察線索,不同人去看,不同角度去查,總會有意想不到的不同結果。
她是希望這樣,但當然也有沒有結果的情況。
接下來衛海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兩名死者其他東西沒有發現?”
衛海口中的東西是指兩個死者的餘下碎屍塊,被剔除的骨頭,剝下來的人皮,還有內臟器官,陰十七聽明白了,可她是真的暫時沒有發現。
第三回水滴聲讓她發現了底下井,那麼前兩回呢?
是否也代表着什麼?
倘若解開了謎底,一切問題是不是就迎刃而解?
衛海有點沮喪,冷倉然也好似被潑了一大盆冷水,直到離開往來客棧也是一副沒什麼精神的蔫模樣。
何興田沒有主動到衙門找衛海或冷倉然,那是因爲他壓根就沒能將十三年前的那一夜想起些許來。
衛海再次上門找何興田時,得到的線索並非何興田提供的,而是何興田老妻提供的。
何興田老妻說,她還記得一些,是因着十三年前的那一夜何興田突然拿出來足足十兩的碎銀子來,那晚她高興極了,笑得整夜都沒怎麼睡,這讓她印象十分深刻。
上回衛海問過何興田,何興田棋下一半便從城隍廟回家後,便將衛海來找他的目的大概告訴了老妻,老妻聽後也想起那一夜來,但那會她沒在意,也就沒提起。
直到衛海再次上門,何興田被衛海問昨滿面發愁之際,他老妻方突然說了一句話,說那是在夜裡丑時初。
衛海一聽到何興田老妻說出一個具體時辰來,他激動了,激動得連問了三回。
何興田老妻也不敢嫌衛海那麼嘍嗦,只解釋說她因着十兩銀子實在不少,對於當年不怎麼富裕的她家來說,簡直就是天降一筆橫財,她哪裡會不記得?
只是何興田老妻沒想到那會是王二柱積下的所有積蓄,更不知道那是王二柱想去找肖丫頭,及意外救下被姦污險些被殺的盧環珠等兩人的救命銀子,衛海也沒說。
“丑時初?”陰十七問,“確定麼?”
“確定!何興田守到王二柱與盧環珠回城,爲兩人開了城門後,便下差歸了家,事後我再去城門那裡查一些守城兄弟的換班時辰,證實這個時辰沒錯!”衛海肯定道。
“那接下來只要確定當年肖丫頭被害的具體時辰,那便足以證實王二柱到底是不是當年碎屍案的兇手。”陰十七沒有說出自江付瑤亡語中,她便已有八成的指握證實王二柱當年確是被冤枉的。
然她無法說出來。
要她說什麼?
說江付瑤的亡語?
不,別說衛海與冷倉然信不信,她有這種異能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只怕會是後患無窮。
衛海也知道陰十七說這話有道理,可問題在於要怎麼確定當年肖丫頭被害的具體時辰?
他們連現如今江付瑤與江寬順被殺的具體時辰都無法查出來,還怎麼查已經過去十三年之久的舊案?
冷倉然也是嘀咕了幾句這個意思,士氣很是不高。
陰十七見衛海與冷倉然或多或少皆被當年碎屍案是衛濂所查辦案子所影響,這種事情得他們自已想通接受,不然她便是多說多勸也是無用。
衛海一用過午膳,便直接回衙門牽出駿馬,想快速前往案發第一現場查看,冷倉然也跟着去,於是便派了個一直跟在冷倉然身邊排查兇手與幫兇嫌疑的快手到了往來客棧。
這名快手也姓冷,單名夕。
聽到同一姓氏,陰十七但問冷夕說,是不是與冷倉然有親戚關係?
冷夕說沒有,只是同姓罷了。
冷夕不是個多話的人,一路帶着陰十七三人前往七戶人家中的第一戶,倘若陰十七三人沒問話,他幾乎不曾主動開過口。
路上,三人瞭解了這第一戶的基本情況。
兩個人,母子倆,是貧民窟裡的一戶人家,僅一間瓦房,房頂還漏着風,下雨時必也得漏雨,家裡幾乎一目瞭然。
陰十七跟着冷夕在這第一戶人家家裡轉了一圈出來,便對冷夕搖頭,否定了這兩人是作案的兇手與幫兇的可能。
冷夕跟着陰十七出了這第一戶僅母子相依的貧苦人家,不解地問道:
“她家兒子長年流鼻血,這不是與那幫兇描繪符合麼,母親又是長年在屠戶家打下手的,別看她三十多歲看起來四五十歲似的,可她切肉剁肉的手勁大,手速也快,還精準,這些我與冷捕快是證實過才定下來嫌疑,陰公子怎麼就覺得不是呢?”
陰十七道:“她家兒子長年流鼻血,所以你們覺得他是幫兇?”
見冷夕點頭,陰十七方繼續道:
“既然你們認定她兒子是幫兇,那這位母親便是兇手了,可你們覺得這位母親她性情孤僻,不善與人交流,且甚少出門,幾乎不踏出家門口麼?”
冷夕愣了,當時他與冷倉然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即是能到屠戶家幫工打下手,且這一幫工就是多年,那說明這位母親不僅天天出門,性情方面不說熱情開朗,卻也與孤僻相差甚遠。
好吧,他們當時都排查得昏了頭,證實了東,便忘了要同時證實西。
“還有,這位母親雖說僅有三十多歲,可正如你所說,她看起來比實際年歲要蒼老上十幾二十歲,這些皆是被貧苦生活所迫而壓出來的迅速蒼老,她雖有切肉剁肉的力氣,但那也是爲生計所迫,她的身體底薄,年輕時還好,隨着年歲的增長,她必然越感吃力,力不從心,約莫着在屠戶家幫工打下手這種力氣活,肯定也做不了多久了,只是這份活計她雖做得費勁,但圖着工錢高,所以一時半會她也不會真辭了這份活計。”陰十七繼續解釋。
冷夕問:“所以剛纔你纔會問她是不是想換份活計,卻又不捨得換?”
陰十七道:“嗯,她在硬扛着。”
當時這位母親一愣,然後反問陰十七怎麼知道她心中掙扎許久的打算?
陰十七沒解釋太多,只勸這位母親說,她兒子已早早沒了父親,還請她要好好保重自已,銀子永遠賺不完,可母親卻只有一個。
那個時候她兒子就站在這位母親的身後,她似是有所感,回頭一看,便看到了她兒子那微溼的雙眼。
“再者說,我說過幫兇挑釁的喜好,可她兒子在見到你這個衙門快手時,卻是滿眼的敬畏,這說明他要麼原本就膽子小,一見官差便怕了,要麼就是他吃過官差的虧,所以一見官差,便下意識地害怕起來,這樣的人不可能會是幫兇。”陰十七最後定論。
來到第二戶人家的時候,冷夕再沒多問什麼,只跟在陰十七後頭看陰十七行事,安靜得跟初時帶路一樣,沒人問他話,他便半聲不吭。
第二戶人家是一對無父無母的兄弟,日子算中等,因爲兩兄弟都正當年青,又各有手藝傍身,所以日常生計完全沒有問題,都各自努力幫工存銀子,想着儘快各自娶妻生子。
經過查問,這兄弟倆也很快被陰十七排除。
這回冷夕直接帶着陰十七三人到第三戶人家,期間沒再多問陰十七爲什麼排除。
葉子落與曾品正對於案情很是瞭解,別說陰十七,他們兩人也各自能瞧出點排除的原因來,所以兩人也是一路安靜,什麼也沒多問陰十七。
如此排查到最後一戶的時候,已是日暮。
冷夕道:“這最後一戶人家不住在城裡,住在城門邊上約莫十里外的一個小村莊裡,那裡僅有十多戶人家,都是城裡洪家的佃戶,這會去定然得入夜了,陰公子,我們還去麼?”
陰十七肯定道:“去!”
排查了六戶人家都不是,陰十七心裡其實已隱隱覺得這一場排查會不會到了最後,只是一場空?
與其讓這最後一戶未查人家讓她老惦記着,以致夜裡睡不安穩,還不如這會就去查問個明白,結果會不會是一場空,也就在今晚了。
陰十七三人要想去,冷夕自然得領路。
之所以被冷夕排到最後,也是因着這一戶人家是在城門邊上,算不上是荒郊野地,可也偏得很。
若非洪家田地就在這個地置,大概這裡也不會住上十多戶佃農。
夜裡田地看不清楚,只覺得是一片烏漆抹黑。
冷夕提着燈籠在前面引路,陰十七三人在後面跟着。
佃戶的房舍都是瓦房,錯落開的十多間瓦房繞着田地而建,黑幕下也看不清再多,只能聽着在日間來過的冷夕介紹些情況:
“這裡的佃戶日子都不怎麼好,雖然這些年天公作美,是年年豐收,可洪家每年收的租重,再豐收也抵不過那般重的租!”
曾品正家是種莊稼的,不由問了句:
“洪家收了幾成租?”
冷夕瞧了眼一路上問不了幾句話的少年,不過夜裡黑,他也只看到大概模樣的人影,很快回道:
“七成!”
“七成?”葉子落不禁出聲訝道。
葉子落家是京中大族,這放田地給佃戶耕種的事,他也知道一點兒,雖不多,可也足夠讓他知道這收七成租確實過重了。
陰十七沒種過田,不過她與陶婆婆生活了五年,也並非富裕人家,這莊稼之事,她先前聽到陶婆婆說過一些,其中就有關於佃戶受主家剝削的例。
聽到這裡,她也知道這個小村莊的佃戶只怕對洪家是敢怒不敢言了。
冷夕也是氣憤,初瞭解到時,冷倉然就差些直接回城衝到洪府裡去找洪家人理論,後來還是被他給拉住了,勸了老半天才給勸下衝動易怒的冷倉然。
“這普通主家大都是收佃戶一半的租,有的主家仁慈,遇上天災*的時候,還會把租減上一成,可這洪家卻是反其道而行,如今洪寬順遇害……”冷夕冷哼一聲,再沒接着往下說。
可冷夕那意思,陰十七三人都聽明白了。
這洪家對貧苦佃戶如此不仁,如今洪寬順死了,還死得這般悽慘,只怕有許多人都得拍手稱好,其中應是以這些佃戶爲最。
又想了想,陰十七覺得江付林家聽到洪寬順也被害,知道這個案子發生的前因後果,約莫着不僅僅是拍手稱好,該是咬牙再唾罵一番了。
畢竟倘若沒有洪寬順的色心大起,尾隨糾纏,意圖污辱江付瑤,那麼現如今的結果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呢?
興許江付瑤那晚安全地回了柴家,洪寬順依舊做他的老不羞。
陰十七呼出口氣,可惜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回頭路,更沒有假設出來的倘若。
到第七戶人家時,這最後一戶的瓦房沒有跟其他人一樣有着簡易泥土築堆起來的矮圍牆,沒了這矮牆圍成的小院子,冷夕帶着陰十七三人直接走到瓦房僅有一間屋子的門前。
屋裡黑漆漆的,冷夕敲了好幾聲門,也沒人來應:
“不會是不在家吧?”
葉子落望了望屋子的前後,僅在屋後找到一處小小的窗戶,他往裡看,也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什麼也沒看到。
回到屋前,葉子落對陰十七搖了搖頭:
“屋後那窗戶開得極小,也挺高,我躍上去扒着窗外邊沿往裡瞧,瞧得很有限,屋裡又沒光亮,僅月光照射進屋裡的光亮,只看到一張桌子,其他便再無法看清,我想看看屋裡的人是不是睡下了,可又瞧不到牀榻,約莫着牀榻被安置在屋裡角落裡,以窗戶的角度完全看不到!”
陰十七聽後沒說什麼,只讓冷夕將門前的位置讓出來,她將耳朵趴在門上聽了一會兒,便回頭對三人道:
“我聽不到什麼,倘若人睡熟了,應會有綿長均勻的呼吸聲,可我仔細聽了聽,卻是什麼也沒聽到,屋裡十有*是真的沒人。”
冷夕一聽便往瓦房側面的一戶人家望去,對陰十七道:
“你們在這裡等等,我去敲別戶人家的門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