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恰恰就是陰十七所想要的結果。
而他,也險些上了陰十七的當!
所幸冷倉然突然冒出來爲他說話,讓他有時間緩了緩,再想一想,想通了也就釋然了。
但不得不說,經過這最先的兩三句直接對話,雙方毫不客氣的各自揭底,衛濂對陰十七已然有了一定的初初瞭解。
這完全就是一個爲了查案而可以用盡各種話術,各種手段,各種抓人弱點,各種毫無顧忌的人!
“哈哈哈……”衛濂忽而大笑。
突起的劍拔駑張並沒有持續太久,以陰十七毫不在意的仍舊閒情淡然,與衛濂釋然不計的大聲燦笑結束。
冷倉然還被衛濂這過於燦爛的笑聲驚得下巴險些掉了,幸在一旁的衛海在大鬆了口氣之下,伸手拉了他一下,不至於讓他真掉了下巴流了口水出醜。
葉子落溫和地抿脣而笑,看向陰十七的眸子有着難以言會的柔情。
那柔情裡,星星點點都是驕傲。
曾品正則不同於方將一點就着的緊張形勢那般笑都眼睛都彎了,而是看向衛濂的眼裡似是頗爲失望。
一轉眼,便對上陰十七帶着警告的眼神兒。
他嘴一撇。
哼!沒好戲看了,他失望一下都不行麼?!
衛濂沒有理會他人,這會他人也進不了他的眼裡,他全神貫注在陰十七身上:
“後生可畏!真是後生可畏啊!好!陰公子即是想聽,我便不防再多說一些,可到底是爲了徹查現如今的人皮碎屍案,除了與人皮碎屍案有關的事情,其他的,還恕我無可奉告!”
陰十七也沒想過單憑三言兩語便讓衛濂徹底放下防備,掏心掏肺地全盤與她攤牌。
衛濂總得留一點底牌,那底牌是他的底線,大概也牽扯着他一直不願詳細的緣由。
這緣由有可能涉及了當年的誰,或事,或物。
可不管是什麼,這世上沒有一步登天,她得慢慢來。
衛濂這會肯自動開口好好地講,已是她成功了第一步。
陰十七起身一揖,這一揖到底,因着終歸她是晚輩,而她確實在言語方面冒犯了眼前這位可敬的老捕頭:
“晚輩方纔失禮了!還請衛三爺莫怪!”
至於衛濂後面的什麼無可奉告,她是半字不提。
往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要是萬一她得再來一招步步緊逼的冒犯,這會她可不能說什麼日後自打臉的話來。
衛濂人耿直,正氣義氣,可到底是在衙門做了十數年的差使,官場話術他懂一些,雖不精卻足以聽出一些巧妙的話術。
陰十七這一禮,這一避,他完全明白了意思。
心中默默點頭愈發讚賞陰十七的同時,他也有種心中事恐怕已藏不久的預感。
衛濂是長輩,受陰十七一揖到底的禮,完全受得,坐着不動,擡手虛扶:
“陰公子客氣了!請坐!”
場面一開,場面話也開了,餘下的便是衛濂的主場了。
沒有再廢話,衛濂開始說起十三年前的那一起碎屍案。
那天夜裡,衛濂爲着碎屍案跑得差些斷了腿,可整日也沒跑出半條線索來。
別說兇手了,就是兇手的影都沒摸着!
躺在牀榻上,衛濂是煩燥得整夜翻來覆去,直過子時也沒睡着。
就在他睜着眼以爲就得瞪得天明的時候,突然窗櫺一響,有敲擊聲。
冷倉然聽得入神,問得最快:
“誰?”
衛濂看冷倉然一眼,眸又轉回陰十七身上:
“那會我也覺得該是誰,可開窗一看,沒人!”
不但沒人,連個影,衛濂都沒看到。
葉子落道:“身手不錯?”
衛濂搖頭:“不,當年我雖還是年輕氣盛,可身手自認在清城也是數一數二的!”
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一開窗,他便如箭般射出窗去,幾個快步便翻過院牆,站在院牆頭上面,黑幕一片,野貓都沒見半隻。
陰十七道:“不是那人身手不錯,也不是衛三爺的身手差那人一星半點,而是那人敲完窗後,根本就沒有離開,而是就近隱藏了起來……我想那人該是來送信的,是不是?衛三爺?”
衛濂笑得彎了眼,顯然那於陰十七這份靈巧敏捷的思路反應很是滿意:
“沒錯!那人就是來送信的!”
那人是誰,至今衛濂也不知道。
也正如陰十七所言,那人對着窗櫺敲響兩聲後,便迅速避到衛濂院子外的暗處去了。
再瞧着衛海翻到牆頭上去觀望,接着又躍出院子去,在出衛府的道上沿途尋了尋,那人方出來,快速在敞開的窗臺上放上字條後便才真的走人。
衛濂回來後,自然便只看到那人特意來送的字條,沒有見到人。
那時見到字條,衛濂方思前想後想通了這一連串的動作。
可沒想到,現如今的陰十七卻是單憑三言兩語便猜想了出來,他甚是佩服。
衛濂道:“信上除了告訴我王二柱家牀底下的事情,還說了另外一件事……”
這件事情直接導致了衛濂對於王二柱是兇手這一點更爲堅定。
衛濂說着說着停在了最關健的地方,可急了在場的幾人。
特別是性子最急的冷倉然,他再一次衝口而問:
“什麼事情?”
衛濂環視了各坐座椅裡的幾人,緩緩道:
“肖丫頭想悔婚!”
在肖丫頭被害之前,她就跟王二柱說過,她反悔了。
陰十七問:“這件事情王老知道麼?”
衛濂道:“當年我問過王兄,他卻說這是子烏虛有的事情!”
曾品正道:“既是如此,那肖丫頭到底在死之前,是有想過悔婚與否,除了死者本人,也就王二柱知道,衛三爺不曾問過?”
衛濂看向自進廳堂坐下,現今方將將開口的曾品正,點頭道:
“問過!”
王二柱承認了。
出乎意料之外,王二柱面對衛濂的盤問,親口承認肖丫頭在死之前確實就想過悔婚。
且就在肖丫頭失蹤前的那兩日,她便找了王二柱,當面跟王二柱說清楚。
只是當時王二柱並不同意。
爲此,兩人還發生了口角。
也就是後來,衛濂在取證過程中,自王老家附近鄰居查問時得到的鄰居口供。
陰十七沉吟道:“王二柱沒有同意肖丫頭悔婚,還發生了口角,且還鄰居口供作證,所以衛三爺覺得王二柱這是愛而不得,繼而憤起殺人滅口?”
衛濂沒有否認:“當年除了照着字條確實順利找到肖丫頭被砍下的頭顱之外,字條上的另一條線索最終也得到王二柱的親口證實是真的,無論這張字條是誰夜半送來給的我,但不可否認,這字條上的內容皆屬實!”
至於陰十七所說的,肖丫頭想悔婚,王二柱不同意,最後愛而不得繼而憤起殺人滅口,這樣的想法,確實是當時衛濂的想法。
他也是順着這一條線索進行了一場徹徹底底的徹查,揪出了不少對王二柱不利的罪證。
越揪越多,衛濂便越確定王二柱就是殘忍殺害肖丫頭的兇手!
除此,還有另一點,是很重要的一點。
衛濂回想道:“本來我雖是找到了不少罪證,但一來王兄當年夫妻一直爲子喊冤,不少鄰里還覺得平日裡瞧不出王二柱是那樣的殺人魔,可除了肖丫頭那一顆頭顱確確切切證實了王二柱是兇手嫌疑之外,其他罪證或多或少都不足以證明王二柱就是兇手,雖皆指向王二柱,可太多的線索相同指向,反而讓當時的我起了疑……”
何況那會,還有一個神秘夜半送字條的人。
衛濂覺得有點奇怪。
衛海道:“何止是奇怪,不覺得這些都太巧合了麼?”
冷倉然點頭:“感覺就像是有人在引着伯父走一樣……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意識到自已有影射衛濂能力有限,被神秘人牽着鼻子走時,冷倉然趕緊住了口,連連擺手表示,他沒這個意思!
不過也不重要了。
在場的人都沒理冷倉然,連被影射的衛濂也陷入了沉思:
“倉然說得對,當時我也有過這樣的一個想法……”
可這個想法並沒有持續太久。
在衛濂盯着一大堆不利於王二柱的線索罪證,又日夜聽得王老夫妻在衙門前擊鼓喊冤之際,王二柱突然招了。
冷倉然訝道:“招了?”
陰十七道:“這招了是什麼意思?王二柱承認是他殺的肖丫頭?”
衛濂搖頭:“沒有直接承認,可也差不多了。”
衛濂帶着衙役搜到王老家,在王二柱寢屋牀底下搜到了裝肖丫頭頭顱的酒罈子時,那會衙門還沒有完全找到肖丫頭的其他屍骨。
像現如今的人皮碎屍案一樣,兇手拋卻了兩黑袋碎肉,裡面有肖丫頭的雙掌與雙腳,至於其他,便再沒有。
再加上在王老家搜到的頭顱,肖丫頭的屍骨還差許多,內臟、骨頭、皮都沒有找到!
這些是之前衛海與冷倉然問過衛濂,但衛濂總含糊其詞的部分。
現在聽衛濂完全說出來,兩人才知道十三年前的碎屍案與如今的人皮碎屍案是何其的相似!
衛海沉聲道:“王二柱最後到底招了什麼?”
衛濂看着臉色不太好的兒子,及一旁被驚得合不上嘴的冷倉然,自人皮碎屍案案發,他便開始懷疑當年的兇手到底是不是抓錯了?
冷倉然還未合攏上嘴,葉子落、曾品正也是一臉沉如水。
陰十七沒有作聲,只一雙眼釘在衛濂的臉上。
誰都在等衛濂說出這最後定下王二柱死罪的關健!
衛濂陷入回憶,神色帶着點迷茫:
“當年王二柱與王兄夫妻倆一樣,時刻在喊着冤枉,可就在肖丫頭被人發現碎屍差不多一多月後,牢裡的王二柱突然說出了剩下的所有關於肖丫頭的屍骨……”
陰暗雜臭的牢獄中,王二柱靠坐在污黑的角落裡,稻草上兩三隻老鼠在吃着王二柱那略帶酸臭的白飯,像是死了般,即便是衛濂到了牢裡站在他面前,他也沒掀起眼皮看一下。
衛濂問王二柱說,見他是不是有什麼要招的?
王二柱沒什麼反應,就在衛濂耐性快要告謦的時候,他說,肖丫頭餘下的屍骨就在清城郊外的一個水塘裡。
衛濂大驚,連着問了好幾次證實自已有沒有聽錯。
王二柱卻像是沒有聽到衛濂再想證實的問話,他說完那一句驚人的話後,便再不開口。
在王二柱所說的那個水塘裡找到肖丫頭的另一黑袋碎屍後,衛濂再來見王二柱,王二柱只問了衛濂一句——衛捕頭,我什麼時候能死?
聽着衛濂回憶到王二柱明顯已在求死的話,衛海、冷倉然、葉子落、曾品正皆默不作聲,臉上各呈現出不同程度的疑問。
陰十七問:“只在王二柱所指的水塘裡找到一黑袋碎屍?”
聽着衛濂的話,她抓住了這個問題。
她記得先前衛海說過,當年的碎屍案中,衛海聽衛濂說過,到了結案也沒有找到死者的內臟、骨頭、皮!
衛海聽到陰十七這樣問,也想了起來:
“沒錯!父親,你不是說過當年的碎屍案到最後,也沒有找全死者的所有屍骨麼?”
衛濂點頭:“對,所以我說的只是另一黑袋碎屍,當年總共三袋碎屍,在王二柱自動招出的水塘裡發現的整袋碎屍就是第三個黑袋,聽着海哥兒的形容,當年那裝碎屍的黑袋跟現今人皮碎屍案裝屍的黑袋應該是一模一樣!”
而當年那第三袋碎屍也像陰十七提出的疑問一樣,衛濂也懷疑過是不是他們在水塘裡還沒有盡然撈出其他碎屍袋。
可事實上,當年他們日夜打撈了兩天兩夜,下去打撈的人更是水性俱佳的衙役,另外還找了幾個熟悉那個水塘的附近會水村民一起下水,費了這麼大的勁,結果還是沒再打撈出第四個黑袋來。
陰十七疑道:“沒有?王二柱跟衛三爺招出碎屍袋在哪兒的時候,那意思不是說餘下的屍骨麼?”
衛濂道:“應該是這個意思,我當年一聽就覺得是這個意思!”
可事實就是事實。
他與一衆衙役並沒有找到肖丫頭餘下全部的碎屍,那第三個黑袋裡裝的碎屍也沒有半點內臟、骨頭、皮。
最後經屍檢,結果是死者軀幹的碎肉。
陰十七確認道:“只有碎肉,再沒有其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