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探套話

姜大朋安靜了。

陰十七繼續說下去,說起那個連她都被兇手繞過去,跳進自已即定的思維坑裡,而形成的一個死角關健:

“姚諾在梨花船上無意間發現姚君裝着鶴頂紅的小瓶時,姚諾並不知道他的哥哥正在受着煎熬,而這個關健與他息息相關!”

姜大朋聽到這裡,又想問問題,但在臨了又迅速閉緊了嘴巴。

紀光發卻是不爲所動,恢復了一臉的平靜,往外傾斜邁出的左腳也慢慢收了回來。

他的慌張已然過去。

即便陰十七正面戳中了一些事情,紀光發也不覺陰十七能真的說出個所以然來,更別說旁的。

所以他不怕了,不慌了。

陰十七看着紀光發突然慌過之後,反而鎮定了下來,她抿出淺笑來:

“大概你們都聽出來了,我所說的威脅其實就來源於三名死者身邊的人,姚君身邊受到威脅安危不定的人,應當就是姚君的弟弟姚諾,而姚諾並不曉得,正如在收到兇手想到姚君死的惡念之前,姚君同樣沒有想過那個會親手將鶴頂紅捧到他面前的人,會是逍遙子!”

姜大朋眼睛突地睜大,他已然忍不住不開口問,這已經是必須要問的問題了:

“逍遙子?這怎麼可能?十七,你不是在說笑吧?”

紀光發也再次被驚到,眼裡滿滿的不可置信。

倘若說在這之前,陰十七對自已下的定論還有兩分不確定,那麼在這一刻,看過紀光發的反應之後,她已完全將那兩分不確定的因素盡數抹去,已然十成十地確定。

陰十七對姜大朋道:“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當時姚諾被姚君暴吼着趕出姚君房裡時,在房門外面還有誰麼?”

這個姜大朋當然知道,他記得清楚:

“是逍遙子!”

可是這怎麼就繞到姚君手中的鶴頂紅是逍遙子給的呢?

他想不明白,他怎麼繞也繞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來。

當然他現在的腦子也沒法繞得開,幾乎被陰十七公然說出來的答案震得腦袋裡全是木頭,還是碎成木屑的那一種。

紀光發聚精會神的聽着,既然陰十七能突然說出這麼一個重要的答案來,他覺得陰十七定然知道的還要更多:

“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麼?”

陰十七道:“該我知道的,不該我知道的,大概我全知道,除了兇手是誰,我還未能下最後定論之外,只要你想問的,就沒有我答不出回來的。”

紀光發聽到陰十七尚未能摸出兇手是誰,幾乎是同一時間便撇了撇嘴,嗤之以鼻地冷笑一聲。

陰十七也不在意,只要她一刻未能找出真正的兇手,那麼她所有推理定論便只能是紙上談兵,紀光發會態度如此不屑地反應,她覺得很正常。

倘若紀光發不是這樣不屑的態度,不是這樣關心她是否真的已然知道兇手是誰的話,那她纔要重新推翻了,一切從頭思者。

可紀光發即是這樣在意這個最後的關健問題,那就說明紀光發的確是最後一個,且應當就是兇手將鶴頂紅親手交到他手中的。

只是他不能說,因爲一旦紀光發說出來,他所在乎的唯一的家人便得糟殃,而最壞的結果就是死亡。

姜大朋已經適應了紀光發不算好的態度,也是更着急陰十七心中的那個答案,所以他這回沒有因一聲冷笑就出口斥責紀光發,而是在等着陰十七繼續說下去。

陰十七在姜大朋殷殷的目光下,決定給紀光發一個讓他真正開口的引子:

“紀光發,你不信我,是因爲我說了未能對兇手是誰下最後的定論,可我未能下最後定論,卻不能說明我就不知道兇手是誰,早有懷疑的對象,即便還未有確鑿的證據,官差也是可以對嫌疑對象進行監控的,你心中所在乎的人的生死,同樣也在我們的監控之下。”

紀光發不相信:“你在誆我。”

姜大朋聽着,也覺得是陰十七在誆紀光發,因爲陰十七所說的什麼監控根本就沒有啊。

不過既然陰十七這樣說了,自然是有陰十七的目的,姜大朋再怎麼差,也混到了捕快的位置上,這個時候的領悟能力還是有一點的,附和着陰十七的話道:

“沒誆你,確實有監控。”

紀光發看向姜大朋:“你們合起來來誆我!之前你並沒有這樣說過。”

姜大朋冷聲道:“你以爲你是誰?即便是我們要保護的人,可我們保護你,不僅僅是爲了挽救一條性命,更多的則是想抓住兇手,將兇手繩之於法!以免讓更多無辜的人受到傷害!”

陰十七在心裡默默地給姜大朋按上32個贊。

在關健時候,在完全沒有先溝通的前提下,能這樣默契地配合她的話,簡直是太聰明瞭!

她將先前在腦子裡默默想姜大朋並不聰明的心裡話,迅速劃掉,劃個一乾二淨。

就憑這份機靈反應,且能說出打擊紀光發太過無恃無恐的一番話來,她簡直想爲姜大朋鼓個掌。

紀光發嗤笑一聲:“無辜?這世上在不該死的時候死了,大多數並非無辜,不同的不過是有些不無辜先被大部分人廣而相傳得知,而小部分被視作無辜的人則隱藏得很好,繼而維持了表面假象,讓不知內情的人去感嘆他們的無辜!”

這是紀光發自院子樹下蹲着,改回到正屋裡坐着之後,主動說出來的最長的一段話。

陰十七覺得火候差不多,紀光發已然開了個頭,那麼她接下來只要順着這道口子,一步一步往下,終歸能得到她所想要的答案:

“姚君、逍遙子、林涯、還有你,你們四人到底無不無辜,我不做評判,但紀光發,許多被暴徒殘忍殺害的時候,他們都是無辜的!而我之所以能猜到姚君手中的鶴頂紅是逍遙子給他的,那還得感謝姚君的弟弟姚諾詳細說給我聽的那一夜的全過程……”

姜大朋早就想知道陰十七是如何斷定是逍遙子親手將裝鶴頂紅的小瓶交到姚君手上的,紀光發不可否認也有點好奇,兩人在同一時間靜默了下來,聽着陰十七說道。

姚諾曾經說過,他被姚君趕出房門時,逍遙子就站在門外側面,也完全聽到了姚君因着姚諾無意間翻出鶴頂紅而暴怒。

可當時逍遙子除了安慰姚諾兩句之外,他並沒有好奇姚諾無意間翻出來把玩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也就是說他有很大的可能早就知道了讓姚君暴怒的東西是什麼了。

姜大朋沉吟道:“這確實是有很大可能說明逍遙子早就知道了姚君藏着裝了鶴頂紅的小瓶,那個小瓶瓶身是白瓷黑梅圖案,並不算特別,有許多小瓷瓶都有這樣的圖案,即便逍遙子早就知道了那東西就是姚君暴怒的原因,但也不能絕對說明逍遙子就知道那小瓶裡裝的就是鶴頂紅,更不能說鶴頂紅就是逍遙子交到姚君手中的。”

紀光發附和姜大朋的話:“沒錯,你簡直就是胡扯!”

陰十七也不惱:“姜大哥所言不無道理,逍遙子確實有可能早就見過姚君藏着的白瓷黑格小瓶,也興許與姚諾一樣,遭到姚君的一番痛斥,但姜大哥你忘了,我也曾與你說過,逍遙子在姚君死後,也就是逍遙子尚在世,未步姚君後塵之前,逍遙子曾到姚君墓前哭訴,而那段哭訴的話卻被姚諾偶然撞見!”

姜大朋道:“我沒忘,但是姚諾不是說他沒聽清麼,這與你斷定逍遙子就是將鶴頂紅交到姚君手中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陰十七問:“那姜大哥可還記得是什麼話?”

姜大朋當然記得:“就四個字——不是、時辰!”

陰十七雙眼轉向紀光發,一字一句道:

“沒錯,就是這四個字,這四個字是間斷的,什麼不是什麼,什麼時辰什麼,這頭尾中間應當都還有話,可是即便姚諾未能聽個完全,那個時候我也未能自這簡單的四個字裡猜出點什麼來,只覺得這四個字與三起服毒死亡案件有關!”

而事實證明,這四個字也確實與案子息息相關。

姜大朋問陰十七:“你將這四個字的頭尾中間拼湊出什麼來了?”

陰十七雙眼還是落在紀光發身上,他埋着臉,她只看得到他低垂的眼睫毛,卻看不清他眼裡是仍平靜着,還是正在翻着浪花。

但從紀光發這般不敢正面看她的情況來講,陰十七直覺覺得他已經開始燥動不安。

而他的燥動不安與兇手、與他所在乎的人息息相關。

紀光發怕她會猜出一點頭緒來,倘若真能抓到兇手,他自然願意。

可紀光發不敢冒險,他怕她只是個半調子,只猜中了開始,卻沒有真正抓住最後的關健。

他所在乎的人,容不得他去冒險,半點也容不得,因爲他太在乎。

那麼到底是什麼人能讓紀光發這般在乎呢?

紀光發唯一的姐姐已遠退他鄉,並不在揭北縣,即便兇手有心拿他姐姐威脅他,大概也不會遠涉山水去抓一個已出嫁多年的婦人。

何況紀光發與姐姐的感情並不是那麼深厚,要真是有深厚的姐弟親情,那麼紀光發這會也就不會還打着光混,自已執拗地想要娶個美娘子,應該早就被他的姐姐罵個狗血淋頭,再揪着他的耳朵去照鏡子,讓他瞧瞧自已到底是什麼德行。

財無財,貌無貌,本事毫無本事,光有心氣高有什麼用?

紀光發的姐姐真的在乎這個弟弟的話,那早就親自管教了,而不是這般長年未曾聯繫,姐弟倆你不來我不往地各自過着日子。

什麼紀光發的姐姐自已也過得不好,什麼紀光發不曾去過姐姐所嫁的夫家,追究到底,其根就在紀光發與他姐姐根本就沒有什麼親情。

或許起先是有的,只是那做爲家人的親情太過淡薄,太過不經風雨歲月的考驗,所以漸漸地也就消散了,直到沒有一絲絲一點點。

所以在從衙役那裡查問得來這些情況之後,陰十七不會那般天真簡單地將紀光發所在乎的人想到他的姐姐上面去。

那麼問題便來了。

紀光發家本就沒什麼親戚,自他父母亡故之後,更是與幾戶親戚像是斷絕了關係似的。

既然連親姐姐都不往來,那麼那些遠的近的親戚會如此,她是半點也沒覺得奇怪。

紀光發這樣想成親,卻又百般挑剔,她想到了一個可能。

這個可能在她進紀光發家後,便交代守在紀光發家其中的一個衙役去細查了,然後才隨着姜大朋進的正屋,見到紀光發開始探話。

她交代衙役的事情,並沒有隱瞞姜大朋。

陰十七緩緩道:“四個字,我拼湊成了十個字,當然這也不是全部,但我想,這十個字已足夠說明一些事情。”

姜大朋真是急得火燎火燎的,偏偏陰十七還總不說個完全,讓他聽着囫圇,追問道:

“哪十個字?十七你快說啊!”

陰十七這回沒再打啞謎,很痛快地說了出來:

“不是不報,只是時辰未到!”

先前她沒有想到這句話,但在知道楊立聰溺亡案與三起服毒死亡案件有關之後,她很自然地將兩者聯繫了起來,從而得出這麼一句話。

姜大朋半晌沒能說話,他是想了又想,也沒想出陰十七是怎麼推斷出這十個字來的:

“十七……這……”

話不完全,但陰十七還是明白了姜大朋的意思。

楊立聰溺亡案與三起服毒死亡案件有關聯一事,她尚來得及與姜大朋、姜生細說,他們只大概知道這兩者這間被她串連了起來,卻不曾如葉子落那般詳細地聽她假設過。

所以姜大朋會在聽到她說出這十個字後,露出最正常的反應來。

也不是她瞧不起姜大朋,而是姜大朋先前已將姚君、逍遙子兩起服毒死亡案件定性爲自殺案件,那麼以他的頭腦,她若不提點點明,他大概不可能會自已轉動腦子那麼快,將相隔一年的兩個案件聯繫起來。

可紀光發的反應便耐人尋味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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