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青壯年再加上餘得海本身的身強力壯,她實在沒有把握能制住他們,在不想被反制住的前提下,陰十七決定等待一個餘得海落單的時機。
這個時機,就是將近午時的時刻來臨。
餘得海一個人自家門走出,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追了出來問:
“父親,午膳時間快到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漢子一開口,陰十七一聽便知是堂屋裡那個細柔的聲音,果然是餘得海的兒子。
餘得海頭也沒回地說道:“我去祠堂走一趟,待會就回來了。”
漢子道:“那父親可要早點回來!”
餘得海揮揮手錶示知道了,便繼續往祠堂的方向走。
陰十七藏身的地方完全與祠堂的方向相反,待漢子重新進了家門並關上門後,她才趕緊追了上去。
中途有一條暗巷,陰十七搶先到暗巷埋伏,等到餘得海走進暗巷的時候,她才現身。
餘得海雖不認得陰十七,但他一看陰十七的裝扮就知道陰十七必是外來人,尚來不及喊人,陰十七已將佩刀架在他的頸脖上:
“最好老實點,否則我的刀可不長眼!”
陰十七聲音低沉,雙眼銳利,執刀的手穩如泰山,一字一句宛若刀劍敲進餘得海的心裡。
餘得海不是不怕,也不是怕,只是覺得他沒做什麼虧心事,當然他也不敢冒亂動而妄送性命的險,只得直挺挺站着回道:
“倘若我早知道你們來找徐姐是爲了殺害徐姐,我怎麼也不會鬆口讓你們進水月村!”
暗巷此時左右無人,但現在是白日,又是前往祠堂的捷徑,雖說不一定人人都像餘得海爲了省時間而走這條捷徑,然這暗巷並非絕對安全這一點,陰十七還是知道的。
陰十七道:“我們此番到水月村找徐姐是有事情問她,徐姐之死更與我們無關,不管村長你信不信,這都是事實。”
餘得海道:“兇手總不會那麼輕易便承認自已是兇手!”
陰十七知道多說無益,餘得海雖說並未定她與展顏的罪,但其實心中還是傾向相信餘高的話,認爲她與展顏便是殺害徐姐的兇手。
當下陰十七也不再辨解,改而問道:
“聽聞先前水月村也曾過三個外來人,村長可否將這三個外來人的情況說一說?”
問的同時,陰十七手中的刀更加貼近餘得海頸脖一些,威脅的意味十分濃重。
餘得海頸脖上自然感受到了刀鋒的冰寒,之前不畏不懼的心態此刻已有了變化,因爲他自刀鋒的寒氣感受到陰十七是真的可能不會手下留情。
又想到徐姐大有可能就是被兩個外來人所殺,既然已殺了一人,那麼這會陰十七再殺一個他又有什麼不能的?
想到這裡,餘得海感到貼着自已頸脖肌膚的刀鋒越發銳利冰冷。
餘得海反問道:“先前那三個外來人可是與你們有什麼關係?”
陰十七絲毫不理會餘得海的反問,陰惻惻道:
“說!否則我不介意在你脖子上開一道口子!”
前世在現代,陰十七是個私家偵探,有時爲了查一些線索或證實一些答案,她的手段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像這樣威脅人的伎倆,今生沒怎麼用到,在現代她可是用得頗爲嫺熟,自然此刻做起來也是像模像樣。
餘得海見陰十七真的動了真格,再看明明比他要矮小許多卻有着一雙銳利眼眸的陰十七,他不禁忙道:
“我說!”
陰十七道:“說實話,要是有半字虛假,我便先砍了你的雙腿,再斷你的雙手!”
砍了雙腿又斷了雙手,那便是不死,也是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乾淨。
餘得海聽着陰十七這樣狠毒不留半點餘地的話,暗吞着口氣之際,雖未全然相信陰十七並非只是說說而已,但他也不想冒這個險。
但凡是個人,誰也不想生不如死的活着,更不想明知稍有差池便是生不如死的下場,卻還執意去冒險。
餘得海交代了。
詳不詳細全不全的,陰十七不知道,但她至少能確定,餘得海知道有關三個外來人的事情已然盡數倒了出來。
在三年前,水月村的村民尚個個好客,民風純樸,尚未如同今時今日這般封閉,不喜外客。
三年前的春天,在一個春雨綿綿的天氣裡,穿着富貴的兩男一女三個外來人坐着馬車路過水月村,到水月村時天色見晚,於是三個外來人便在水月村裡借宿。
水月村村民那會好客,且見三個外來人出手闊綽,自然是歡迎三個外來人住下,被借宿的村民家還在暗底裡巴不得三人再住上幾日,也好讓他們賺上更多的銀兩。
三個外來人聽聞水月村村尾上去那座山上有一個很靈的神婆,不過那會因着神婆有事外出,雖知神婆就在這數日內回來,但誰也無法確定是哪一日。
三個外來人聽村民這麼一說,三人也不介意,說本就是出來遊玩的,在水月村多住上幾日也是無妨。
於是三人這一住,便多住了十日。
十日後神婆回來,三個外來人卻沒有上山去找神婆卜算,而是不告而別。
陰十七聽着餘得海說到“不告而別”四字,不由冷笑道:
“恐怕不是‘不告而別’,而是被你們殺人滅口了吧!”
餘得海渾身一震,顯然未料到陰十七會這樣直接戳破他的謊言:
“胡說!那三個外來人早走了!”
餘得海仍在做垂死掙扎,可見那三個外來人被殺也有他的份。
陰十七看向餘得海那雙早沾了人命的雙手,見餘得海雙手抱成拳死死握住,顯然情緒已瀕近邊緣,下一刻大概不是與她承認罪孽,便是與她來個最後的魚死網破。
陰十七心下戒備,嘴上仍繼續問道:
“三個外來人是怎麼死的?現今他們又是葬身何處?村長既已有了悔意,何不趁此機會與我老實說了?”
餘得海瞪大了眼:“你方纔到過我家?”
整整三年,餘得海心中雖對三個外來人之死有悔意愧意,但卻是一直深藏於心底,從未道出,僅僅在方纔家中與三個兒子說道徐姐之死時,他方與三個兒子道出那一句埋於他心底整整三年的心聲。
倘若陰十七不是到過他家中,並偷聽得他與兒子們的話,又如何得知他心中有了悔意?
陰十七也不否認:“是!所以村長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既可以悄無聲息地潛入你家中,那便也可以悄無聲息地取走某一個人的性命。”
至於誰是某一個人,在餘得海此刻聽來,無疑便是指他的家人!
倘若說陰十七用一把刀威脅着餘得海一個人的性命,那麼她這會便是用這把刀再次威脅着餘得海家中每一個人的性命。
餘得海活到五十開外,已是大半輩子,他一生只做了一件錯事,且還是人命關天的大錯事,爲了這件錯事,他悔了整整三年,現如今仍在爲了這件錯事,他與他的家人皆受到性命的挾迫。
累麼?
自然是累的。
餘得海慢慢閉上了雙眼,淚自他眼眶中滑落。
陰十七看着這樣悔恨傷痛的餘得海,不覺慢慢放下了手中刀。
餘得海道:“倘若你信得過我,那便跟我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陰十七也知道這暗巷非是說話的地方,但她人生地不熟,更沒人可以相信,除了這裡是挾迫人的最佳地點之外,她還真想不到還有哪裡是可以真正放心說話的地方。
餘得海雖有悔意,可到底人心隔肚皮,陰十七可以感受到餘得海的誠心悔過,但難保餘得海不會中途變卦陷她於險境。
餘得海見陰十七猶豫不決,終歸也是不大相信他,他想了想道:
“我家離這暗巷不遠,你也是去過的,便到我家中去如何?你也不必擔心我會耍詐,我既然能在聽聞是餘光年夫妻託你們來尋徐姐時,答應讓你們進水月村,我便是沒有惡意的,倘若不是你們殺了……”
陰十七即刻堅持道:“人不是我們殺的!”
餘得海嘆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給彼此一個機會,我向你說一說三年前的事情,你向我說一說你們此番到水月村來的真正目的。”
結果自然是成交了。
陰十七有七成信得過餘得海,也是現今沒有更好的選擇,她只能選擇先相信餘得海,只不過得時刻戒備就是了。
陰十七陌生的臉孔與一身外來人的衣袍,很容易便被人認出來,於是她讓餘得海先行歸家,她隨後便到。
餘得海詫異道:“你就不怕我不守信用,回頭便嚷嚷起來,讓人把你抓了?”
陰十七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選擇暫時信你,便沒有再懷疑你的理由。”
餘得海聽後只點了點頭,臉上似是有安慰,又似是想起些什麼,不禁看向陰十七的眼神少了一些質疑多了一些相信。
餘得海再歸家時,家中三個兒子都在,妻子與兩個兒媳也回來了。
陰十七剛再次翻牆而入,悄然接近餘得海家的堂屋,見屋裡餘得海與三個兒子都坐在堂上,其妻子與兒媳三人則在廚房裡忙活,顯然是在準備午膳。
餘得海本就在等陰十七,在等的同時也先囑咐了三個兒子,無論待到見到什麼人也不準聲張,更是讓小兒子去將院門關好,誰來了也不開門。
小兒子存着疑惑去關好院門,出堂屋屋門時也沒瞧見陰十七,因爲陰十七早就趁早躲了起來,他自然見不到。
小兒子回到堂屋裡坐下後便問:“父親,是誰要來麼?”
這個聲音是細柔的聲音,陰十七聽得出來,這才知道原來細柔聲音的主人就是餘得海的小兒子。
大兒子與二兒子也相繼問道,餘得海卻示意三人噤聲,繼而起身走到堂屋屋門邊往外道:
“想必你應該到了,進來吧!”
陰十七一聽果然現了身,也很快進了堂屋。
陰十七一閃身進了堂屋,餘得海便也將堂屋的門關了起來,連着兩邊窗臺也關緊,跟着便點起了油燈,這才讓因着門窗緊閉而顯昏暗的堂屋重新亮堂起來。
餘得海連續做着這些關門又關窗的事情,他的三個兒子卻已被忽然進堂屋的陰十七驚得紛紛起身,皆站在原地發着愣。
小兒子最先回過神來:“父親,你說的人便是……”
餘得海已重新回到堂屋正中,點頭回小兒子的話:
“沒錯,就是兩個外來人中的一個。”
餘得海接下來向陰十七做了一番介紹,大兒子餘金、二兒子餘木、小兒子餘水,陰十七也向餘得海父子四人說了自已的名諱。
餘得海不僅在水月村所有村民中的威望很高,便是在三個兒子的心目中,他的威望也是極高。
聽着看着餘得海將陰十七帶到家中來,聲音細柔的小兒子餘水只表現了初時的驚訝,隨後便一直緊緊盯着陰十七,一臉防備,這不禁讓陰十七多看了他兩眼。
人如其聲,也是人如其名,餘水是三兄弟中長相最爲陰柔的一個。
二兒子餘木便是陰十七聽到了那一把粗獷聲音的主人,是三兄弟中長相最像餘得海的,陽剛之氣十足。
大兒子餘金聲音總是平平緩緩,波瀾不驚,是陰十七先前聽到的那一把平靜的聲音,可能是長相隨母,既不像餘得海這個父親,也不像餘木、餘水兩兄弟。
有別於餘水對陰十七的防備,餘木則是直接擋身在餘得海身前,餘金也是一副隨時準備撲人的姿態。
陰十七不禁對餘得海道:“村長倒是有三個孝順的兒子!”
餘得海上前拉開擋在他身前的餘木,見餘木不讓,他繃起臉道:
“好了!要是陰十七真想傷我,你們早就沒我這個父親了!哪裡還有你們在這裡擺什麼陣仗的機會!”
餘金咬牙道:“父親,這人可是殺害了徐姐的兇手!”
餘木也怒道:“就是!父親,不如趁此機會活抓了他!三日後正好用來祭奠徐姐的在天之靈!”
餘水跟着勸道:“父親,我知道你對徐姐一死心存疑慮,但也不可因此輕信外來人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