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的房裡很安靜,屋內點着薰香,嫋嫋青煙盤旋而上,燭火跳動着,發着淺黃色的光。
襲香守在外室,見到安笙進來,便福身見禮,小聲問好,“二小姐。”
安笙擡了下手,示意她起身,然後道:“你跟青葙到門口守着吧,待會兒再進來。”
襲香聞言,什麼都沒說,只頷首應了聲是,便立即推門出去。
待到了外頭,還很體貼地重新關好了房門,並沒有見到青葙未動,便起別的心思。
青葙見襲香出去了,這才小聲說:“小姐,大夫人瘋瘋癲癲的,倘或傷了您可怎麼好,您叫奴婢陪您進去吧。”
安笙知道青葙是真擔心自己,但卻仍舊沒同意。
“無妨,”她搖了搖頭,神情淡淡的,“她喝了藥,傷不了我。”
青葙還想再說,聽安笙道了聲“去吧”,她便知道安笙意已決,遂也不敢再勸,默默退了出去。
房門打開,再次關上,安笙方提步往內室走去。
與外間的燈火通明不同的是,內室裡只點着一盞小小的油燈,燈火如豆,勉強照亮了牀畔方圓之地。
內室西北角的雕花大牀上,躺着一個人,斷斷續續地哀鳴聲從牀上之人的口中發出來。
這個人,正是方氏。
方氏被徐氏命人餵了藥,還是種慢性毒藥,雖然安笙不知道徐氏用的是哪種毒,但看方氏眼下的模樣,也知道這毒頗爲折騰人。
徐氏素來心狠,在她心目中,沒有什麼比永寧侯府的臉面更重要,所以,對於害的侯府在衆人面前丟盡顏面的方氏,徐氏絲毫不手軟。
其實安笙明白,徐氏如今心裡只怕連她也是怨的,只是顧着護國公府的威名,如今卻不敢動自己罷了。
當然這些安笙也並不在意。
說白了,徐氏對她是何觀感,並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歷經一世,她又哪裡還會對這些人抱有奢望。
實在不值得,也沒有必要。
方氏躺在牀上哀哀地叫喚着,卻無人理會,安笙再走近些,就能聽見除了哀叫之外,方氏好像還在咒罵着什麼。
她側耳聽了聽,就聽方氏罵的正是侯府衆人,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她,甚至包括早已死去的親姨娘。
安笙冷眼聽了一會兒,方道:“夫人不是想見我麼,我已經來了,夫人怎麼又裝不知道呢。”
牀上的方氏聞言,猛地轉過頭來,狠狠地瞪着安笙。
安笙絲毫不爲所動,冷冷地回望着方氏。
方氏狠狠地瞪着安笙看了一會兒,忽然罵道:“小賤人,我真是小瞧了你,你說,是不是你害我!”
神鬼之說,太過莫測,方氏之前是驟然從王媽媽口中聽到自己夢中所言,所以才失了方寸,認爲真是秦姨娘的鬼魂來找她索命,她本就做賊心虛,自然害怕。
可是,這會兒卻是已經冷靜下來了。
什麼鬼,什麼神,要是早有鬼神,秦姨娘怎麼沒早早將她收走!
可見都是人搞的鬼!
她身在內宅多年,各樣手段也算見過不少,冷靜下來之後,愈加肯定這一切定是安笙所爲。
如果說這府中有人想要給秦姨娘報仇,除了安笙之外,方氏不做他想。
可是,她跟徐嬤嬤說這些,徐嬤嬤根本不理會她,反而給她灌了一碗藥。
方氏哪能不知道徐嬤嬤給她喝的藥不是什麼好藥,可她現在身不由己,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再加上顧念一雙兒女,又如何能抗爭得了。
可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不甘心自己所謀的一切,就要化爲泡影。
她躺在牀上,腹內絞痛不已,卻連個痛快都求不來。
她恨,所以她就想,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安笙一起去才行,因而,她才叫襲香給安笙遞話,說自己想見安笙。
她知道,安笙一定會來。
不爲別的,就爲安笙知道了生母之死的真相,她就一定會來。
事實證明,她想的沒有錯,安笙果然來了,而且,還是一個人來見的她。
“小賤人,你倒是好膽量!”
“夫人有話不妨直說。”安笙目光很平靜,絲毫不見生氣,但看着方氏的眼神,卻淡漠地猶如在看一個死人。
事實也確實如此,方氏如今的模樣,在安笙看來,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她既敢來見方氏,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不管徐氏和顧麟心中如何想,但至少現在在他們心裡,都是覺得有些對不起她的。
雖說這份對不起不會持續多長時間,但只有這一晚,就足夠了。
她知道,如今這聽雪堂裡,大半都是徐氏的人,但徐氏既沒阻止自己來見方氏,就不會派人來監視。
在徐氏看來,大概只會以爲自己想要再問清楚些生母的死因,其他的,卻不會太過關心。
方氏一個將死之人,縱然說了什麼,徐氏也不會在意。
當然,即便徐氏在意,安笙也有辦法讓徐氏什麼都不知道,如今這府內,可不都全是徐氏的人了。
方氏真是恨極了安笙這副淡漠的樣子。
安笙越是冷淡,就顯得她越是狼狽。
“小賤人,你說,是不是你害我!”方氏瞪圓了眼珠,眼中盡是瘋狂之色。
她本以爲,安笙並不會承認,卻不想安笙竟然點了點頭,說了聲,“是”。
方氏聽到這聲是,一時間都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安笙,連罵人似乎都忘了。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抖着手指着安笙罵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愧是秦氏那個賤人生的小賤人,跟你那個短命的娘一樣有心計,我怎麼就沒看出你有這等心機呢,你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啊!”
“是有如何?”
方氏說的也是事實,安笙並不反駁。
因爲她確實是從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便一直想着找方氏報仇了,這是事實,並沒有什麼不能承認的。
方氏卻被安笙坦然的態度激的直喘粗氣,一副隨時要背過氣的樣子。
安笙冷眼看着她,在方氏急速的抽氣時,方纔再次開口。
“夫人做了虧心事,難道就沒想過會有這麼一日嗎?”